第7章(1 / 1)
“但张问陶可不是好哄的。无论是将赤火紫焰报作畏罪自杀还是暴病而亡,恐怕张问陶都能看得出来。将来顺藤摸瓜,查到你是主凶,岂不更糟?”
“王妃放心,我手中还有一人,此人之才绝不差于张问陶。他虽然不懂武功,却能杀人于无形之中。”
大清神断 十七
八月二十五。
已经审了快一个月了,赤火紫焰仍是一点口供都没有。这两名杀手并非对成亲王有多么的忠心,但赤火却一再提出,只要将他的妻子紫焰放走,他才愿意指证幕后之人,并拿出铁证;而紫焰则要张问陶为他的丈夫请下免死旨意,才愿招供。
但此二人凶蛮异常。上个月,在几名大内高手围攻之中,紫焰仍将一名三品一等侍卫刺死,赤火则重伤两名四品二等侍卫。这样的重罪,怎么能够放走?如果将紫焰放出大狱,如何向皇上交待?向大内众侍卫解释?又岂不是放虎归山,为京师留下一条隐患?说不定哪一天,还会有朝廷命官像沐清一一样,被刺死于京城的街头。
而为赤火奏请免死旨意,更是荒唐!自清朝开国以来,名臣重将皇亲国戚,都没有这条先例,一个布衣百姓,天牢重犯,却要皇上亲自下旨免死,真是异想天开!
一向绝少用刑的张问陶终于决心对此二人施用重刑!
这日清晨,大理寺大堂之上,升堂的喝声响起,衙役佐吏依列站好,分列两排,个个横眉立目,如凶神恶煞一般。堂下梃棍、夹棍、脑匝、烙铁、一封书、鼠弹筝、拦马棍、燕儿飞等刑具一溜摆开,一只大火炉摆在堂中,冒着腾腾烈焰,整个大堂之上充满着一股威杀之气。
晋惠郡王永璘虽然也是主审官,这一回却让人搬了桌椅坐到一旁,泡了一壶大红袍,旁边有人侍候着,一边品茶一边看张问陶审案。
张问陶在堂上喝道:“赤火紫焰已经从天牢中解到了么?将他们带上堂来。”
有衙役答应一声,下得堂去。过了不到一刻钟,只见那衙役同着天牢的司狱官一起慌慌张张的奔跑过来。司狱官一进了大堂,便俯在地下叩头不止,带着哭腔道:“大人,下官无能,一时看管不紧,赤火紫焰都自尽了。”
“啊。”张问陶大惊道:“两个全都自尽了?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永璘也惊得放下茶杯,问道:“你可看清了?的确是死了么?”
“回郡王和大人的话,的确是死了。约在三刻钟之前,下官亲自带人进暗监提调二犯,进了牢房,只见赤火背朝牢门面朝墙壁盘膝而坐,头却已经垂了下去。下官连唤几声,不见他应声。走过去查看,却见他已经死了。下官急忙命人去查看暗临女牢中紫焰的情况,那紫焰竟然也是一样的死法。”
“走!立刻去现场查验。”
大清神断十八
普通监狱在犴狴门内分为四层。第一层,近狱神祠者,为软监;第二层,稍进者,为外监;第三层,再进者,为里监,是重犯监牢;第四层,最深邃者,为暗监,最关押最严密的地方。天牢则分六层,即软监、外监、里监、重监、暗监、黑监。愈往后,犯人愈重要,看管愈严密。监狱牢房的编号并不用数字,而以千字文中的内容为顺序。依次是:天地元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等。赤火的牢房就在暗监辰字号牢房西铺。
司狱官领着永璘和张问陶来到辰字号牢房,那牢门仍旧被锁着,两个狱卒守在门口,竟比赤火活着还要看守的严密些。
“王爷、张大人,因怕人随便进出破坏了案发现场,我专派二人守着这里。”说话间,司狱官已经把牢门打开,将二人让了进去。
牢房不大,进深五步横宽四步,只有七八尺高,但通天到地的墙壁都是大青石条活着糯米沙浆彻成的,草泥的墙皮剥落下来,露出渍着土碱花的墙石本色,似乎在告诉囚徒,即使是插上翅膀,也难从这里逃走。牢内除了靠墙的一张木板床,一张放灯的木桌,再无其他东西。赤火的尸体仍是以盘坐的姿势坐在床上,面朝着墙壁,但头已经垂了下来,身子一动不动。
张问陶走过去,摸了摸赤火的颈脉,又用左手将他的头抬起。细细查看了一番,摇了摇头对永璘道:“看其舌头、嘴唇、指甲都有紫绀,可能是窒息而亡。但颈中无绳痕,身体其他地方也没有伤痕,衣服齐整,无挣扎迹象,死前并未受到暴力侵袭;口鼻处没有出血,没有呕吐物,皮肤有弹性无血点,也不像是中毒而亡。”
永璘不解道:“既然是窒息而亡,他又没有上吊,难道是赤火自个儿捂着自个儿的口鼻将自己捂死么?”他转头对身后的典狱官道:“你凭什么说他是自尽?”
“回王爷的话,下官守狱的时间也长了,也见过几个这么自尽的。但凡有功夫的人,都是会气功的,这些人都有个好死的自尽法子,就是先运气功将呼吸减弱,渐渐的就没有了呼吸,最终闭气而亡。”
“我倒是听说过有人能闭气一个时辰不死,别是装死吧。”
“下官用针扎了他的阳脉(动脉),连一个血点子都扎不出来。的确是死了,他们那些江湖伎俩根本是骗不过我们这些老司狱的。”
“瞳仁已经散了,的确是死了。”张问陶叹口气道。
“这么说果然是自杀?可就在前几日,这对夫妇还都说要牺牲自己以保对方性命,怎么这么快就不要性命了?只要他们愿意指证幕后之人,最多不过是砍头的罪,早早晚晚都是一死,何必要早早自戕?要知道,重犯畏罪自杀,是不许留全尸的。这样做于他们有什么好处?”
“郡王分析的不错,我觉得此事十分蹊跷。但除了闭气自尽,我实在是找不出其他的死因。真是一件怪事。”
永璘冷笑道:“未决之重犯自杀,按大清律例,负责看守的狱卒,其上司牢头、典吏、司狱官都要处罚。来人!”
站在牢门外的侍卫护从齐应一声:“喳!”
“将负责看守赤火紫焰的狱卒、官媒(女牢的看守)、牢头及大牢典史都给我捆了,压到狱神庙里,等待发落。我看只有狱神庙那个地方还干净些,总不能一股脑也让这些人闭了气去。还有你,”永璘指着司狱官道:“先摘了你的顶子,仍留原职听用。不过,你要用心打听出赤火紫焰的死因,一有消息立即上报。破了这个案子,爷不仅还你顶戴,这里还有赏,若是给我坏了事,瞧我剥不了你的皮!”
“奴才明白,奴才明白!奴才必当尽心办差,全力打听。”
十九
“赤火紫焰倒底是自杀还是他杀呢?”晋惠郡王府内,永璘仍在为赤火紫焰的自尽而迷惑不解。
张问陶沉吟了一会儿才道:“从验尸结果来看是自杀;但从情理上讲,二人又没有任何自杀的理由!现在还不能妄下结论。”
“我看那几个守狱的狱卒和官媒一定摆不脱嫌疑,不如抓来过几回堂,上几次刑,看他们说不说。”
“没有一点儿证据,凭空审案,岂不是要刑下求供?这样的口供又有什么用?如果这些人胡乱招供,攀咬无辜,蔓成大狱,反而会给成亲王以口实。”
“那怎么办?总不能就此结案,便宜了老十一。”(成亲王排行第十一)
“当下之关键,是找到他杀证据。有了这个,便可顺藤摸瓜,不怕成亲王再藏的深些。”
“怎么找?”
“王爷还需给下官几天时间,我今生所遇的案子,这一回算是最难的了。”
二十
一连三日,张问陶闭门谢客,未出家门一步。他的书桌上,摆满了《疑狱集》、《洗冤集》、《内恕录》、《不用刑录》、《棠阴比事》、《折狱龟鉴》等法医、审案之书,但仍然无法从中找出赤火紫焰的真正死因。正午的阳光,从窗口直射进来,打在书桌之上,明晃晃的,又将阳光反映在张问陶的脸上。照得他心乱如麻,他叹了口气,走到窗边正要将窗户关住,却见贴身书吏傅林匆匆向这边走过来。
“老爷,有客到。”
“我不是吩咐过了么,这几日不见任何人。若有公事,让他到大理寺找大理寺正卿王大人;若是私事,请他过几日再来。”
“仲冶,虽是私事,却是人命关天啊。”这时从对面月洞门走进来一位老者,年愈古稀,鹤发童颜,穿一件九蟒五爪绣金袍,外罩簇新的锦鸡补服,起花珊瑚顶子后面拖着一根双眼孔雀翎,虽然有一个年轻的仆人跟在后头,却不用他来搀扶,大步流星的走到张问陶面前。
“原来是纪中堂。”张问陶正要施礼,却被那老者扶住,说道:“莫要多理,我有急事找你。我知道你为了沐清一的案子,忙得不可开交,无心会客。可老夫也是不得已才来请你帮忙,你可不要推托啊。”
这个老者正是年已七十三岁的一品礼部尚书、协办大学士加太子太保兼理国子监事的纪晓岚。等张问陶将纪晓岚让进书房,分宾主落了座,纪晓岚又接着道:“我的外院管家叫做纪福。前些天他向我告了假,说是京畿有个叫做程东的朋友曾向他借了三百两银子,如今债务到期,他要去讨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