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2·乌龙(1 / 1)
身体极度的疲倦让李智昏昏沉沉地睡着了。等到睁开眼睛,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时分。天花板上斜印着窗户玻璃折射的斑斓光线,隐隐随窗帘的晃动而荡漾。那阳光从前不觉得什么,现在却完全不同了。
这一次,为了自己,为了妈妈。李智下了决定:一出院,就是这场婚姻结束的时候。
揉揉头,就发现了左手腕上的厚厚绷带,隐约还有一道淡淡红色渗出。‘伤得很险。’她严肃地想着,昨天的一幕又浮上心头,下意识摸向额头,却奇怪地发现除了两粒上火的小疙瘩,竟然光滑一片。
难道手术室看到的不是自己?
她心头一凛,忙哈的一笑,“别吓自己了,怎么可能?”
下一秒门开了,一个四十来岁的护士推车进来。看了看她的床牌,就将这种可能抛了出来:“杨月环,打针。”
杨•月•环?哇她,纳尼,虾米……
摇晃着坐起身来,还冲护士友好微笑中的李智同学一瞬间全身僵硬了。看着护士熟练的手法,射向空中的抛弧线淡黄色液体,李智不由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于是她,怀着一颗美好的愿望,结结巴巴地问道:“护士大姐,请,请等等。你,你刚才叫我什么?”
中年护士奇怪地飞来一眼,凑近些仔细地看看床头卡片。而后眉头一皱,嗤笑一声:“明明写着呢。42床,杨月环。怎么了?再说,你这房就你一人,我还会弄错?……是不是怕打针啊,放心,我老护士了。一下就好。”
“慢着。”
看着逐渐逼近的护士,李智的心跳急速攀升。脑子灵光一闪,她想起了那个清脆的少年嗓音。
他当时说:‘那不是你的……’而后被捂住了嘴巴。
现在,李智一个细想。那不是你的,不就是:那不是你的身体的意思。
那不是我的身体,那是谁的身体?一时间,天旋地转。眼中顿时涌上一层薄薄雾气,李智四处张望,呼吸急促:“镜子,哪儿有镜子?让我看看,让我看看。”说着话,半个身体下了床。
中年护士忍不住叹气,走过去一把将她按住,手臂一撸,声东击西一指她右边空白墙壁道:“那是什么?”
“什么?”
所以说,人就那么好奇。李智一个扭头,护士见缝插针着臂上针尖一刺,李智再扭头,“啊”的一叫,护士大姐已经完成了任务。厉害啊!
“好了,好了!没见过怕成这样的。”棉花一按,大姐不屑说着,转身推车出去。
李智又痛又伤心,眼睛又在房子里开始转悠,神经质地喃喃呓语道:“镜子,哪儿有镜子?我急需照镜子。”
风萧萧兮,从窗口幽幽吹来。
拖着鞋子踉踉跄跄地出来,就看到斜对面护士台的小护士对着面小镜子照啊照,李智眼前一亮,趁其不备一把夺过。小护士唉的一声,在看清来人后立马多了几分畏惧,怯生生无语了。
镜子里清晰地映出一个人影来。
看,披散的红色蜷曲长发如秋日那欠整理的杂草,秀长的眉涂抹成乌黑的远山一线,漆黑的上下眼线加上重重的蓝眼影以及长长的假睫毛一起烘托出一双泛着血丝的杏仁大眼,挺拔的鼻梁下那张殷红的厚唇在白的糁人的鹅蛋脸上倒是越发吓人。
李智越看越心惊。
这谁呀……
左晃,右侧。瞪眼,呲牙。镜子一一照做。
用力拉——脸皮,好疼!!
我的脸呢?我的脸?我的,没有了……没有了……(回音)
哐当!心碎了一地……
吧唧!大脑当了……
混腾腾一片,苦涩无比啊……
“小心,我镜子!”有人伸手过来,一脸焦急地叫,李智同学的瞳孔总算有了点聚焦。哦了声,茫然地将镜子递过,声音虚无地像从九天外飘来:“小姐,请问,太平间在哪里?”
看着女人踉跄远去的身影,小护士呼出一口气坐下。旁边一位忙过来搭腔闲话:“你怕她干嘛?”
小护士苦笑:“你知道她是谁吗?”
“谁呀?”
“杨月环,演《上海繁华》的那个女配,听说很睚眦必报的,就是圈里都没人敢惹她。”小护士叹口气,“还有,《金山财经》的封面人物,一个优秀帅哥,大名鼎鼎的十佳青年秦锋你知道么?”
“听说过。”
“那就她老公。”
“啊~你怎么知道那么清楚?”
“我舅舅就是圈里人,幕后的那种。我新交一男朋友又将秦锋当成偶像,你说我怎么会不知道。”
“哦,听你这么说,我好像也听我朋友说过,说是她老公好像不喜欢她。我那朋友说,那两人站在一起,就像是一支仙草插在牛花上……”
“谁说不是?”小护士特委屈地撅嘴,那么优秀一男人怎么就插那牛花上了呢。
“请问……”护士台上传来两记轻扣。
两人忙抬起头来,护士台前什么时候站着个男人,巧克力肤色,俊眉亮眼,一身亚麻料休闲装更衬得他仪态非凡。此时面色阴沉地指指房内,问道:“请问,42床的女人哪儿去了?”
小护士看着来人一脸震惊,旁边那位却懵然不知,笑得是春风拂面:“您说42床的杨月环啊?她刚刚,噢,往太平间去了。”说罢,纤手一指方位。
“太平间?”男人满脸错愕,饱满的额头立马蹦出一条青筋,然后手重重捶了下台面,往那个方向疾走而去。
“啧啧啧……”护士看着那个身影消失在长廊尽头,一脸花痴感叹:“步履飞扬,好帅啊!”
小护士揪揪衣角叹口气:“他是秦锋,能不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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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间实在不太平!伴着幽幽的叹气,青墨色的诡异灯光,一排死尸呼啦啦直直坐起……
放在门上的手不受控制地一抖~~
“好了。李智,你要理智点。瞧瞧,现在是白天,里面的灯还很亮。”某女颤抖着自我坚强。
贴着太平间三个字的磨砂玻璃后面,灯光是幽蓝色的。
拍拍胸脯,她鼓足勇气,用力一推。
“咣当——”大门开得老大。
李智受惊似的退后两步,等了等又缓缓行进三步,往里左右一瞥,眼前顿时一亮。很好很好!只有两具躺倒的。
不能不说运气啊!哈哈~~
双手狠狠互握一下给自己勇气。李智深吸一气,大步向前,直走到第一具。拍拍胸脯,轻轻一掀头部……
男人大踏步走来,走到这个拐角看到这个空旷无人的长廊,就听到那记惊悚片里常听的叫声,顿时那怒火弥漫。等走近点,看到斜靠在门上满脸扭曲惊恐状的女人,便再也忍不住地怒喝道:“杨月环,你够了吧,到哪里都不安生啊!”
李智被那声喝骂惊醒。只道自己被人发现了,便再也顾不得外面,眼珠子直直落到里面那具上。两手将门一推,身体一个挺直,就冲那儿扑去:“我的,我~~”
话音未落,腰间铁臂一箍,眼前日光灯忽地一个反转,她竟已被打横扛在一个男人的肩上。
“放我下来,放我下来。”离自己越来越远让她有种很不好的感觉,似乎现在不抱住自己,以后就完全没机会了。
男人脸色铁青,根本不做搭理,李智张开刚得来的血盆大口,啊呜一口往那肩上狠狠一咬。
“啊——”就听得惨叫声。
‘吧唧’~
某女直接被扔到地上。头晕目眩中,不忘终极使命的李智怒咻咻一起,顿觉眼前一黑,软绵绵一倒,晕了。
顶着一路上的眼睛扛进病房,扔到床里,再盖好被子,又叫来医生复检一遍,确定只是血气不足引起的。男人仍是满脸怒气。出了门就往护士台上问。那里只剩下一个花痴护士:“请问,你知道她往太平间干什么吗?”
“这谁知道?问她自己呗。”护士有点幸灾乐祸。那么帅的男人居然娶了这么个神经质老婆。世上无完事,完人无完妻啊。
“那,太平间里死的什么人?”
说到这个,花痴护士嘿嘿一笑,竖起两根手指头,左右一看,压低嗓音道:“只有两个。一个早上送来的。是工地上的,那倒霉孩子,听说整个人被铲土机铲掉了半个,哎呀呀,盖着一层布,那血和脑浆还滴滴答答一路淌到太平间,啧啧,忒恐怖了。”
“那另一个呢?”
“另一个?哦,就昨儿下午跟您太太同时送来的。脑袋上一个窟窿,送来时就死了。……那个,不是我说,您太太运气真好,宣布死亡还能活过来。就一晚上输血,现在跑得比兔子还快。真厉害。”
护士咧着大嘴,翘起大拇指。一看那脸黑的,忙咳嗽两声,低头。
下午三点,李智终于从床上悠悠醒来。几分诧异,几分迷糊。房间里没人,阳光也西斜了。金灿灿地在房间里晃荡,李智头晕晕的,起来后那肚子里才像醒过来那样叽叽咕咕地叫,同时,李智听到外面乱哄哄的,好像是什么人在那儿吵闹。其中的某个声音说来还耳熟的很。
于是,打开门出去一看。场面很大,护士,医生,那个男人,还有现在最不想看到最切骨仇恨的那人——司军正站在人群正中愤慨慨说着什么。
哐当的门响吸引了那边人的注意。四目相对,司军扑面而来,一手指着她,就是泪涕俱下:“就是你,就是你这个女人撞死了人啊。我的老婆啊,你死得好惨啊!”
悲戚戚一声,理智的长城轰隆一倒,李智瞠目结舌,继而无名火起。
真能演啊,果然某人别有长处。不过,要自己给自己赔钱?可能吗?为什么老天要这么整她,为什么不管到哪里,这男人总能向自己要钱。郁闷!十万个宇宙般郁闷啊~~
看她盯着司军那个悲愤,旁边一个声音喝道:“杨月环,快向人家道歉。”
李同学这才注意到,这声音不就是阻止她投入自己怀抱的男人。瞟上一眼,没想到还长得人五人六的。看他那说法,难道?
脑门细汗渐渐渗出。
那边的哭诉方在听到男人的话后顿时刹住,一抹眼泪叫嚣道:“什么什么?……噢~~道个歉就算了?一条活生生的命啊~~老婆~~,我可怜的老婆吖~~~~”
于是乎,咿咿呀呀,如诉如泣。
李智病恹恹的身体给气得发抖。活着时不依不饶,上错身了,他还是不依不饶。
难道我李智会把自己卖了的钱给你?她摇摇头,愤恨一笑,斩钉截铁道:“这绝不可能。”
“什么?”一听这话,眼泪一下飞了,司军撸袖掰拳怒目而视,看样子就要揍人,“你个臭女人,你撞死我老婆,你赔我命来。”
呀哈~李智退后两步:说错了吧,不是说赔钱?
挥舞的手还没到来,两人间□□了一个高个男人,急促而温柔地说:“先生,请冷静一下。”然后扭头,冲李智怒喝:“杨月环,别太过分,道歉!!”
“跟他?绝不!!”李智握紧双拳。要不是他司军,她何至于落到如斯境地。
“好,好。”男人怒笑,气急放手,还好声好气道:“先生您请便。”于是司军急急冲上,双手弓形一张,就要发挥着被打击男人的所有行动。
李智的火从没那么大过,两手向上一挡,一脚顺势一蹬,哇塞!正中红心。司同志偷鸡不成,当即弯下身子,抱着那命根,脸色发青地唉呦呦直叫。
“杨月环,你太过分了。”男人面色纷纭变化,大手一挥,李智只觉得半边脸一麻,人已经跌倒在地。
她用力撑墙起身,愤愤然道:“你谁,凭什么打我?”
“凭什么,就凭我是你丈夫秦锋。”秦锋狠狠说着,一个转身将那苦痛中的半蹲男人扶起,那脸变得特快:“您没事吧!护士,快去叫个医生。”
“秦风?我看疯子还差不多。”李智捂着火辣辣的脸,那个怨,那个怒。眼睛直愣愣看向司军,一肚子怒火使劲憋着:“还有你,在交警事故责任出来之前,我请你管好你自己。不要到处给自己丢脸。”
说罢,不理会身后司军咿咿呀呀的叫骂和秦锋忍耐的劝慰,快速地回到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