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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三)(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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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算是真有。朝廷为水灾赈济时,他拿钱捐了个贡生。那时我还没嫁给他。您知道,一千块钱捐个秀才,三千块钱捐个举人,我想是五百块钱捐个贡生吧。”

王老师认真望了望这位少妇的脸,然后说了声:“噢,是这样。”

“您认为怎么样?”

王老师这时像对自己人说话一样:“事情是这样。这件事在你自己,完全在你自己,我不应当说什么,可是你来问我。你要知道怎么办。不过,一个秀才的寡妇再嫁的确从来没听说过。贡生的寡妇也可以算进去。可是,大部分还要看你丈夫的家里怎么样。他们若提到给你收养个孩子,你就明白他们的用意了。”

“您觉得这么做对吗?”

“我刚才说过,这是个人的心意。并且,要看你公婆愿不愿养活你。”

“女人总是愿意要自己生的孩子,您说是不是?”

这位老学究觉得很难为情,不由得脸红起来。

“我想,你应当和你母亲去商量这件事,你母亲还健在吧?”

“是,现在在杭州。”

“好,那么现在你就不要费心思了。规规矩矩守丧一百天,像个贤德的儿媳妇。也许他们会答应你回娘家去歇息歇息,杭州又不远。我听说,你是杭州梁家的姑娘。你听说杭州有个梁孟嘉吗?”

牡丹的脸上立刻亮起来。她说:“当然听说了。您说的是梁翰林吧?我们是同宗。是堂亲。我们同宗都叫他‘咱们翰林’,没有别的翰林啊。”她对这件事颇引以为荣,是显而易见的。一般而论,一个姓平均每百年出一个翰林,所以同宗都觉得荣耀。

“他应当能给你拿个主意。”

“他不认得我。他老是住在北京城。有一次他回杭州,我见过他一面。那时我不是十岁,就是十一岁。”

“我想你大概认得他。我看见你们书架上有他的文集。”

牡丹扭着柳腰,懒洋洋地拖着脚步,走到书架子前面,指着第二层架子上的三卷书,兴高采烈地说:“这三卷。”

这时盐务使的外甥刘佑进来和费太太说,船已经雇好,明天早晨由运粮河往下开船,费太太什么时候准备妥当,船就什么时候开,他再派人照料行李。说实话,刘佑看见这位青春寡妇脱了丧服正和王老师谈得兴致勃勃,实在感到有点儿意外。

刚才偶尔提到北京城的梁翰林,在牡丹的头脑里引起了愉快的回忆。因为她十一岁,正是头脑染之黄则黄、染之苍则苍的年纪,年轻的梁翰林那时才二十七岁,在北京城夺得文中魁元之后,荣归故里,一只手摩着她的前额,说她“漂亮,聪明”。这么两个赞美之词,对她的小姐时代,便有无限的影响。现在她往事的记忆,往日的印象、声音,像家里花园的一棵特别的树,在忘记了很久之后,又浮现在心头。

王师母为人真好。虽然这位年轻的费太太过去对她并不是推心置腹的好朋友,虽然她明天就要走了,大概一辈子不会再回来,王师母仍然觉得做人的本分是应当一直把她照顾到底才对。

收拾东西装箱包裹,大体都是女人的事。牡丹只带自己的东西。家具等沉重的东西留下不带,不是卖,就是以后再运。

王师母帮着辞谢客人,让人送来需用的东西,诸如捆缚的绳子、锁,预备包行李防水防雨的油布。有时说一句鼓励的话,有时微笑一下,有时轻摩一下牡丹的肩膀,这都使牡丹觉得自己就像王师母的女儿。牡丹深深感动,送一支玉簪子给王师母作为临别纪念,王师母却觉得是被得罪了一样。

“你把我看做什么人呀?我来帮你,是我觉得你需要人帮助。我来,是因为我自己要来。你给我这个簪子,买我呀?”

“不是,我是出于一片诚意。是留给您做个纪念。”

王师母不理她。她坚拒这件礼品,把这件礼品为牡丹收藏在箱子的一个盒子里,就这样把她推辞的话结束了。

王师母的儿子跑来,问她什么时候回家,母亲回答:“告诉二姐准备晚饭,不用等我。我要和费太太在这儿吃晚饭。”

掌灯之后,王老师在一种不自觉的愿望之下,又走到费家去。他记得那位年轻的寡妇说“咱们的翰林”之时,声音里有一种童稚的热诚,就犹如诚恳地表明内心的信念一样。也唤起他童年时在街上很得意的喊声:“那个陀螺是我的。”他想从寡妇口中再听一听梁翰林的事。

晚饭之后,他们正在东屋喝茶吃酸梅,略说了几句不相干的话之后,又回到她下一步要如何这个老题目上去。她直截了当提出这个问题。她已经表示不愿收养人家的儿子,要自己生个儿子养。

“我公婆若是要收养儿子继续我丈夫后代的香火,哪个侄子都可以。只要正式办理过继,就算正式收养,成了他们死去的儿子合法的后代。”

她这天真直率的话颇惹王老师生气,他说:“我看你简直是反叛。”

牡丹说:“言重了。”出乎意料,牡丹竟说出这句高雅的话,老学究倒很高兴。

牡丹说:“王老师,我只是个妇道人家。你们男人有学问的想出来这些大道理。宋朝理学家老夫子们开始赞扬寡妇守节。孔夫子可没说过。‘内无怨女,外无旷夫’,这不是孔夫子说的吗?”

老夫子似乎一惊非小,结结巴巴地说:“当然,要寡妇守节是宋儒开的端。”牡丹很快回答说:“由汉到唐,没有一个儒家知道什么是‘理’。难道意思是说宋朝理学家算对,而孔夫子算错吗?所以您是把‘理’字抬高,而轻视了人性。汉唐的学者不是这样。顺乎人性才是圣贤讲的人生的理想。理和人性是一件事。理学兴起,开始把人性看做罪恶而予以压制。这是佛教的道理。”

王老师听这一套滔滔不绝的异端邪说,尤其是出自少妇之口,实在大出意外。不由得追问:“这些话你是从哪儿学来的?”

“这不是我们翰林说的吗?”

她从梁翰林的文集里抽出一卷,把讲这番道理的那段文章指给老夫子看—这种思想老夫子觉得是前所未闻的。老夫子听说过梁翰林举国皆知的大名,却从来还没读过他的书。

王老师接着往下看,觉得内容思想,文章风格,十分可喜。他一字一字念出来,享受文字的声韵节奏,从移动的胡子后传出喃喃自语,时而摇头,时而点头,充分流露出欣赏之意。梁翰林写的文章简练高古,用字精确,含义至深,诚不多见。

王老师一边念,牡丹的眼光随着他走。

牡丹高兴得喉咙里发出咔咔之声,很紧张地问:“您觉得怎么样?”

“美得很!美得很!”

牡丹不以这等赞美为满足,又追问:“他的思想看法如何?”

“可以说是成一家之言,很有创见!对当今第一流的大家,我一个冬烘先生能说什么?我的意见没有什么价值。他的风格很典雅!我爱临后那一段,他把正统派的思想攻击得体无完肤,他说理学家是代天地立言,真是占了不少便宜,他们的话便是天意。这段文章里说‘理学家自己坚拒人生之乐,而又以坐观女人受苦为可喜’,毒狠有力,将理学家的思想驳得犹如摧枯拉朽。墨饱笔酣,锐不可当。非别人可望其项背。”

牡丹把王老师每一个赞美之词似乎都急急吞咽下去,就犹如对她自己的赞美。

牡丹说:“我很敬爱我们的翰林学士。每逢他把理学家称为‘吃冷猪肉的人’,我就嘻嘻而笑。”

“同宗里出了这么一位青年俊杰,你们有福气。他长得什么样子?”

“前额宽大,目光炯炯有神。噢,我记得他那柔软的手,白白的。那是好多年前了。”

“后来你没再看见他吗?他不回家祭祖吗?”

“没有。我没再看见他。由孩儿时起,就一直没再看见他。这些年他一直在北京,在皇宫里。”

“你们同宗一定和他有书信往还吧?”

“噢,那我们怎么敢?我们只知道他的大名而已。”

牡丹忘记原先怎么谈到这个问题上来的。过去那些年,她始终没和她丈夫谈过梁翰林,也没和别人说过。现在她的脸通红,眼睛瞪得很大,望着远处出神。过了一会儿,她说:“我竟会忘记装这几本书!我怎么会想让他们给我寄去呢?”

“东西都装好了吗?”

“差不多了。有些东西要留下,以后再寄去。我只带我自己的东西,还有我丈夫的细软。船上地方也不大,灵柩要占一半。”

临走之前,王老师夫妇向她告辞,并且问她:“你要不要在灵柩前哭一哭?也只是做个样子给人看。邻居会说的。按理,守夜七天,每天夜里要哭一次。”

“由他们说吧。我不哭。”

“不过,到了婆家,你可得哭啊。”

“这个不用担心,有别人哭时,我会装着哭的。”

夫妇二人出门之后,王师母对她丈夫说:“看见这个少女这么命苦,真让人心疼。一辈子要守寡,连个孩子也没有!”

丈夫回答:“等着看吧,这个小反叛。总有一天你会看见事情爆炸的。她另有她的看法。”

“你们在书房里说什么来着?”

“告诉你,你也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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