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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三章:一掌(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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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阶下囚,朝面而立,各自轻笑。

封逸黑衣如旧,身上污秽如旧。体味也不很好闻,只是手中的刀,分量颇重。

他斜提五尺骨刀,笑看身前人。

没有四面五尾八手足,只是个身着淡青色长衫,面目儒雅,形体颀长的中年文士。

鬓边生着两绺白发,无风自摇,悬挂着岁月的痕迹,与多经世事的沧桑。

“你比杜子仁要豁达随性很多。”

枭吴笑过后,正视封逸。

封逸也止住了笑声,凝视枭吴。

在杜子仁的记忆中,封逸曾随着他游遍华夏。可那段记忆之中,没有枭吴这样一尊通天大魔的存在。

是记忆有缺?

想来应该是的,毕竟那段记忆只是鬼帝印所发散出来的,并不是杜子仁完整的一生。

“他是个很稳重,且很有王者之风的人。”封逸点了点头。

枭吴也在点头,“那样的人很无趣,总是端着,放不开身份。”

说罢,右手轻摇,两坛老酒出现。

“喝一点?”枭吴迈步走到封逸身旁,晃了晃酒坛,说道。

封逸此时忧心尽去,不管是身上还是心里,都再无一丝负担,以往的随意性子也渐渐显露出来。

闻得酒气发散,馥郁浓香,不禁喉头大动。

“喝一点!”

两个人,一中一少,朝面而坐。

没有椅子板凳,没有瓜果菜蔬,只有两坛老酒,各自豪饮。

“这事儿说出去恐有人不信,我枭吴此生竟有朝一日与杜子仁的弟子把酒一酣。”

枭吴喝着酒,摇头而笑。

封逸狂饮一大口,也笑道:“我也没想到竟能坐在无疆世界,与华夏世界的魔神共饮。”

“可惜!”枭吴忽然放下酒坛,长声一叹。

封逸挑眉看他,“可惜什么?”

“我在为你而可惜,因为你将永生留在此处,陪着我,再难走出这片天地。”枭吴再次提起酒坛,一饮而尽。

封逸甩手将空坛远远丢开,听着酒坛碎裂的“哐啷”声响,直身而起,满腔自傲地说道:“你可惜得未免太早了些。”

不知不觉,那属于龙隐宗少主的强大自信,又回到了封逸的身上。

他本该如此的,只是俗事牵绊太多,渐渐抹杀了他的本性。

而今本性重拾,确真是个落拓儿郎,豪放且不羁。

风姿勃发,看得枭吴由衷感叹。

他仰天一笑,也站了起来。

“好个少年儿郎,他杜子仁当真是有大气运在身,隔着两方世界收徒,竟都能挑选出此等良才来。”

一语落地,天地忽起变化。

宫殿消失,变化成一片春光烂漫,暖阳在天的美妙山景。

飞鸟盘旋在远天,小兽长鸣在山野,游鱼嬉闹在小溪。

封逸站在小溪旁,环看四下,但见一根根粗大的龙柱,撑天而立。上有龙雕盘绕,昂首长啸,神威凛凛。

龙柱如常,天地虽改,却毕竟没能超脱出枭吴祭坛。

此地仍然是那座宽广的宫殿,这山花、鸟语、小溪、暖阳,都只是虚假幻象,难以真实论。

封逸收回目光,看向枭吴。

枭吴目露回忆,缓缓道:“我与你师第一次见面,便在此地。”

“华夏?”封逸侧目询问。

枭吴点了点头,“扬州郊外,当时我未至亚圣修为,你师也还是南海龙子。他自诩正道,言我为左,欲杀我以肃乾坤。”

说到此处,枭吴撇嘴一笑,“我与他斗了整整三日,毁去了半个扬州府。我负伤远遁,他被南海龙王救走。呵呵……说来也是可笑,就为了这损坏的半个扬州府,他道心成缺,难能凭借龙身再进一步。唉!我一直都很想问他,这么做到底值不值得。”

封逸侧耳聆听,待得枭吴说完,才道:“他必定无悔。”

枭吴收回了放逐的思绪,眸中泛着赞赏的光芒,“你很懂他。”

封逸摇了摇头,“只懂表象,不知真心。这一点,我不如你。”

“你又怎知我懂他的真心?”枭吴不无好奇地问道。

封逸咧嘴一笑,“因为你那一声叹息。”

有些时候,最了解某人的并不是他的朋友、亲属、弟子传人,而是敌人。

正如枭吴与杜子仁,乃多世夙敌。这样两个人,本该见面仇恨,欲杀对方而后快。

可封逸在枭吴的那一声叹息里听到了落寞,也听到了孤寂与怅惘。

为何如此?因为枭吴知道,镇压了自己的杜子仁,已不再是当年那个行事冲动,且热血冲天的南海龙子。

他比当年稳重了,也多了许多王者之气。可枭吴所在意的,并不是这可有可无的稳重与王者之气。

说不清,也道不明。

两人即是仇人,也是朋友。

枭吴的思绪依旧在漫天而游,封逸不忍打扰他,静立原地等候。

只待艳阳坠下虞渊,枭吴才终于回神。

眼见夜幕将起,眼前的美好也将被黑暗吞噬,枭吴眉头微皱,右手轻挥。

艳阳自西升天,晚霞退散,天光重回明媚。

“年纪大了,回忆也就多了,抱歉,耽延了你这么久的时间。”枭吴略感歉仄。

封逸摆了摆手,“无碍。”

枭吴道:“我将修为压制在化元境以下,通玄境后期以上。你与我互拼掌力,能击退我,便算通过了考验。”

封逸想了想,点头道:“好!”

一语落地,猛将骨刀斜插入干硬的泥土地里,纵身前冲。

枭吴眸泛精光,笑道:“好小子,竟懂得先下手为强。”

一语还未落地,他已轻飘飘一掌朝身前印出。

封逸探掌迎接,元力鼓荡如狂龙离渊,眸中血光忽出,燃血秘术已催使出来。

他曾细致探查过自己现下的修为,单以元力的浑厚程度来说,只在通玄境初期左右。

但枭吴所定下的考验难度并非是以元力的浑厚程度来论,而是以战力来论。

既谈到战力,那封逸便绕不开燃血秘术,因为这是他压箱底的秘技。

不!而今已不止燃血秘术,还有虺的本命神通。

神道穴中,元力激荡沸腾,精血燃烧的速度加剧,封逸眸中的猩红血光也随之而妖艳了三倍。

在燃血秘术擢升一倍战力的基础上,再度擢升三倍战力。

若说封逸平常时的战力是一,使用了燃血秘术后战力为二,现下又使用了虺的本命神通,战力已翻增至六。

足足六倍,实是骇人听闻。

狂暴的元力自体内发散出来,于封逸的体外凝聚成一条虚幻的青鳞蛟龙。

龙魂盘绕,四条腿足与封逸的双臂双腿重合,龙首与封逸的头颅重合。龙口开张,猛地一声狂放龙吟发出。

“啊呜……”

龙吟声中,携裹着封逸的沉声暴喝。

两声联鸣共振,惊得天地摇波,苍穹震颤。

枭吴大赞道:“好修为!”

两掌相撞,元力喷吐。

绛宫中,龙胎旋转、燃烧,发散出炽烈火气,冲出绛宫后,化作浓郁且精纯的元力,源源不断地支撑着封逸放肆地挥霍。

掌中波纹起,急向四下扩散。

虽无剧烈声响,但波纹所至,草木山石顿成齑粉。连那原本安静流淌在一旁的小溪,也于此顷刻之间,化作了满天水尘,乘风远去。

“蹬蹬蹬……”

枭吴后退三步。

巨大的反冲之力狂袭封逸身躯,他却咬着牙,任凭巨力祸乱胸腔,自顾凝立原地,不动不移。

喉头微甜,闷血即将喷出。封逸忙调运所剩不多的元力,将闷血压制。

深吸一口天地间暖洋洋的空气,封逸再看身周。

万花重回原貌,小溪依旧流淌。本已被惊走逃遁的飞鸟小兽,也都留在原地,吃草的吃草,饮水的饮水,鸣唱的鸣唱。

似乎,一切都从来也没有发生过。

再看身前,枭吴略显颓败,站在三丈外。

他退了三步,这三步,一步一丈。

“你输了。”封逸沉声道。

枭吴摇头一笑,“在你这个年岁,我无你此般成就。杜子仁也没有。”

封逸欢心一笑,却因心神失守,闷血再也难以压制,夺口喷了出来。

血染长空,枭吴只一挥手,猩红的血迹已倏忽消失不见。

他又拿出两坛老酒,甩手丢给封逸一坛,“休息一会,下一关是技法,你有三次挑战的机会,失败,永生囚禁。”

封逸也不跟他客气,自顾拍开酒坛,仰头灌了一大口。

酒水混合了血沫,流进喉头,凉爽且辛辣。

他确实该休息,因为这简单一掌,不仅仅燃去了封逸八成精血,更耗去了他近八成的元力。

而今的绛宫内,龙胎萎靡,火焰也不再汹汹,似乎随时都有可能熄灭。

元力之中,木属气息流遍周身,将封逸未能卸去反震之力所带来的伤势治愈。

再看天光,转眼竟已夜深。

枭吴斜靠着一块青石,斜望远天,一边回忆着往事,一边喝着酒。

封逸直身而起,伤势已愈,元力也再度充盈,只是那耗损了八成的精血,始终不见盈满。

恢复精血除却吞服补血丹外,别无捷径,好在封逸的玄囊内还有一粒补血丹,是柳无棉当日所炼的‘神丹’。

只是这枚九纹神丹之中的药性已被伏龙鼎吞噬殆尽,而今跌落了品级,已不入流。

封逸不敢确定,单此一枚不入品级的补血丹,能否补满消耗的精血。

“虺的本命神通虽然强悍,但是燃烧精血的速度实在太快了。”

封逸无奈之极,摇头长叹。

叹息过后,将补血丹塞进了嘴里,就着老酒吞服入腹。

“若单纯使用燃血秘术,能坚持一炷香的时间。若再使用本命神通,至多只能坚持一击,一击过后,精血耗尽,若不能杀敌,只能被敌所杀。”

有利有弊,无奈无奈。

但细细想来,利稍大于弊。六倍战力的强猛一击,若还不能震杀敌人,那么敌人之强,已远非封逸所能抗衡,到了也只能是个死字。

烦心稍去,封逸提坛豪饮。

酒水下肚的同时,火属元力也在激发补血丹药效。

“你这燃烧精血擢升战力的法子,不好。”

枭吴收回了斜睨远天的目光,看向封逸。

封逸放下酒坛,摇头道:“确不很好,但也没办法,不如此,我难能击退你。第一关能轻易通过,说来也是我取了巧,不能算是我的真本事。”

枭吴起身来到封逸身旁,坐下后说道:“不管好与不好,都是你的能耐,也不能说是取巧。只是这种自损八百,伤敌一千的法子,弊处太大,以后你还是少用为好。”

“以后?你是觉得我能通过五关考验?”封逸笑问。

枭吴一怔,“哈哈”笑骂道:“你个混小子。”

笑声里,封逸身上的酸臭体味充盈枭吴的鼻息,他眉头微皱,指着一旁的小溪,道:“快去洗洗,臭死了,污了酒香。”

封逸颇觉尴尬,挠着头,跳进了小溪。

洗漱的同时,沉神内察。补血丹已尽数发散,可耗损的精血,竟只恢复了三成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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