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感谢你，赠我空欢喜（1 / 1）
苏锦起了个大早。
她走的时候还是春寒料峭，现在已经是暖意融融。柜子里面还都是冬装。
将衣柜下面当季的衣服翻出来，一件件挂起来。整理好衣柜，入目满眼的黑白套装，一阵无语。现在不用上班，才发现衣柜里面除了平时和晓苏逛街时准备的几件，都太过正式了点。
算了，还是先去买东西吧。关上衣柜，起包包出了门。
上大学前，只想离开家乡，去外面看看。父母不在，总觉得自己除了晓苏无牵无挂。填志愿的时候，没有一个本地学校那么理所应当。可去了北京，一年一年，就开始想家。北京太干，对她这样在海边长大的孩子太过难熬。北京太冷，冬天的每一场雪都将人封在屋里。她和晓苏走在冬天的街头，总会想起在家时，街边那一碗热气腾腾的虾仁馄饨。
回来以后，就算没有了爸妈，也是家。即使都是陌生的街道，嶙峋的高楼，这也是她的城市，有着熟悉的气息。在外吃饭时，不需要挑着味道。吃海货时，自然只跟着淡淡的汤水，没了酱爆油焖。身心舒畅。
她这个时候出门，赶上的都是晨练回来的爷爷奶奶们悠闲地牵着狗拎回豆浆，或是买菜途中的大姐大婶。空气里好像都回味着一丝豆香的甘甜。肚子一阵阵叫起来，才记起昨天一直忙到半夜，累得像狗，那还有吃饭的心思。
现在阳光正好，饥饿感实在势不可挡。出了小区，看见临街的早餐摊就跑了过去，就着热腾腾的豆浆，一口气吃了四个麻团。害得她一整天都觉得自己嘴上沾着的全是油星。去理头发的时候，总觉得助理在看她。忍不住一阵心虚，27岁的女人，真是不应该不化妆还吃的不顾形象。
哎。失策。
介绍她的发型师，染了一头黄发，看着实在不是很洋气。一开口就：“怎么剪？”
实在头疼，她多半都将头发盘起来，长年累月只修剪一下刘海就好。“额，你说呢？”
“烫个烟花？再挑个颜色？”看着黄毛批量生产线一样的眼神，她胳膊上的毛孔都好像凸了起来。
“还是剪短了吧，现在不是流行短头发么？”这样以后还好打理，连扎都不用了。苏锦自得其意。
拽着她的头发一阵比量，黄毛就动了剪刀。左晃右闪，上下固定一阵忙乎。
苏锦脖颈僵直，打起睡眼时，已经过了一个多钟头。这剪头发，还不是一般麻烦。
睁眼又是一呆。这是她么？
以前她不上班时，都梳马尾，简单方便。就是从小到大记忆里也没有不梳辫子的时候。现在镜子的女人顶着一头短发，看起来竟年轻了不少？呵，还真是神奇。
“你发质好，又软又顺剪波波头很合适，不错哦。”她的头发现在还没到肩头，露出了皙颈项。刘海比以前还短，细细碎碎斜垂在额前，看起来气质也有很大变化。活泼清爽得多。
苏锦对自己的新发型很是满意，在一众“欢迎您再次光临”的呼喊中，走向二楼的服饰区。
觉得自己刚才走出来的气势怎么好像那么熟悉？呵，忍不住开心。对了，像晓苏。雄赳赳气昂昂地。
跳过商业系列，她走到潮流馆。
看到中意的风格就走进去一阵扫荡，收获颇多。拎着满手的袋子又杀到哈根达斯给小卫带了个冰激淋蛋糕。
苏锦出现在程晓苏门口的时候，已经又喘气又龇牙，直接越过她，走到奔到了沙发上。
看着她满手的东西，惊奇“你今天怎么这么有活力。”
白了她一眼，招呼小卫来吃蛋糕。边打开盒子便说话“我今天去阳光买东西了，昨天回来的。”
“你还知道回来，我以为你就在那儿孤独终老了呢。”
“想得美，我得在得乳癌之前回到你身边，您说过要养我的。”被顶的一阵发愣，这样的苏锦，在这些年月里，多么难见。总是笑着笑着就没了表情的她，旅行看起来还有点用。亏她还想得起这个事儿。
那个时候她们还上高中。才知道原来有一种癌症，只对女人。她们约定“你以后得了乳癌我养你。”
晓苏心里高兴，就一件件翻着苏锦买来的衣服。拿出来，说两句，还不忘抽空对小卫说：“程惟，不许吃太多，打屁股。”说完看见小卫肥嘟嘟的小屁股已经消失在楼梯上，原来他已经消灭了一半。
苏锦笑倒在沙发上，看着她咬牙切齿地把剩下的放进冰箱。回来后，还继续翻着衣服。斜睨苏锦，她还懒在沙发上，又找话说“这头发挺好的看着，装嫩呢？”
摸着后面齐齐的发尾，苏锦回敬“看着比你嫩就成。”
她和她，就那么吵着嘴。好像回到了小时候，一晃经年。
“工作呢？”
“我不想进公司了，太累。你知道的，我从前就告诉过你。我受够了皮笑肉不笑的生活。”
“那干什么？”
“我积蓄还够活几年的，放心吧。再等等。”
东西都翻过了，她看着满目的颜色她的新发型还是高兴的。只希望这一切不是欲盖弥彰。
“叶方晨呢？”
苏锦坐正，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他来的时候，我去见他。”
那眼睛里的浓重仍在，却像掩在深处，投过一片影。
“ 不过，晓苏。小修的骨灰真的被叶方晨带来么？葬在哪？”
“我带你去还是你自己去？”
“一起吧，我想去看看。”
车子爬上山的时候，苏锦手里的百合淌下一串水珠。晕湿了外面的包装纸。小卫吵着一定要来，在后座打着游戏机。嘴里一阵喊打喊杀。
她和晓苏，一个只看路，一个只看山。
下车时，有些冷寂的气氛连孩子都感觉得到。拉着晓苏要抱抱。
她们没费多大劲就找到了那儿。
叶方晨做事漂亮，这一块小小的墓石与四周不尽相同。颜色肃穆又翻着丝丝闪光。
苏锦蹲下去，细细摸着那生动的笑脸。
碑身上是彩色的照片。男孩小小的酒窝还似现非现。
这孩子长的还真是像她，只是看起来却太过秀气，有些羸弱。
“叶方晨说是先天不足，孩子的气管太弱。一出水痘，发起高烧就送了重症。”
苏锦没答话，纤长的指尖的落款上。
严父方晨慈母苏锦泣立
小修，也许强留下你本是错误。老天把你带回去，是因为天使应该更幸福。
她们在那坐了很久，细细絮着闲话。小卫不知道这里躺着的是谁，却知道是妈妈和锦姨都在乎的人。
趁两人不注意他，将带来的一束花，一朵朵抽出来。摆在墓碑旁，围了一整圈。还剩几只，努力攀高想放在石碑上顶上。
动作太大，引起了两个大人的注意。“我想送小弟弟一份礼物。”
苏锦看着小卫澄澈的眼睛，走过去，抱起小卫将花一只只放在上面。
然后放下他，捏捏他的脸。“这事小哥哥，不是小弟弟。”
“可这照片明明比我小嘛！”
苏锦一愣，看向照片。按年纪，小修应该比小卫大了两岁。小孩子的年纪本来不好看，可那小小的还没长开得脸，跟小卫还差不多。
那么，谢谢你了叶方晨。把他，最健康可爱的样子留给我，把他带回给我。
本来以为不会哭，还是不争气。
苏锦伏在晓苏的肩头：“我真的不应该生下他，不应该那么傻。晓苏，你那时候说的太对了。”
那时候，她爱上了叶方晨，星火燎原。晓苏告诉她，这看起来异常金贵的因缘其实廉价的可怜。一个只是被梦想迷了眼，一个只是取次花丛一回顾，正好找到了她。
拍拍她的背，这话她若早七年听进，也不会拖到大龄。只是，若是没有叶方晨，苏锦也不会找个人安稳太平。她性格虽然懦弱，但是却是一根筋通到底。宁缺毋滥。看着她父母的因缘，怎样都满眼想着命中注定。只是伯父伯母的意外身亡。留下她孑然一身。
坚强只是表面。
最初的幼稚早已被抛诸脑后。但那些抓得住的念头变成了信念牢牢抓着苏锦，她有了天崩地裂，有了荡气回肠，有了黯然销魂。也该明白，芸芸众生，成就倾城之恋的唯有那么几个。余下的，柴米油盐，闲话家常。
说白了，但凡些许美好的女人，谁能够甘于平凡？
苏锦心里对吴晗有了更多的佩服。不是谁都能够放下，不是谁都能够做到。
“晓苏，我这些年，放在别人眼里，也就那么不堪。也就是了第三者，还在这哭天抹泪，怨天怨地，怨他怨我。”
“其实，我真是自作自受。”
“我真的想明白了。27岁还不很晚吧？”
是，27岁。谁说就该恨婚愁嫁。我苏锦也就在27才点点看穿，女人的梦有多大。一叶障目，有时横冲直撞，有时不知所谓。
回去的路上，苏锦抱着睡着的小卫，轻声对晓苏说：“我觉得李暮阳也够惨了，孩子怎么说也是她养大的。”
晓苏不拿正眼瞧她，嘴里的话却蹦了出来。
“李暮阳她或许真是把宝宝当自己亲生，可这孩子的病根也是她种下的不是？都是命。”
命。
她们都是从小听着无神论长大的，天地的概念只是模糊地敬畏。只是，现在却习惯，用这个字，回答那么多的话题。
那些或让人苦闷、酸涩、幸福、痛苦的原因。那些或是该遇见的、不该遇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