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团圆之夜（1 / 1）
与苏品和林盈儿一起经营当铺，我只觉得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又到了中秋节。
一大早，苏品兴冲冲地对林盈儿道：“盈儿，咱们现在去买些吃的，晚上一起赏月如何？”
我十分兴奋，立即凑上去：“好好好，咱们今天干脆歇业，一块儿去买！”
苏品凉凉地看我一眼：“当铺生意这样好，怎能说歇业就歇业？你在这儿看着。”
我气愤！这个重色轻友的品脱！亏我明里暗里地帮他拉拢林盈儿，他就这样报答我。
苏品可能觉得要安抚我一下，笑眯眯道：“红叶，买东西是很费神的。这样吧，你说你要吃什么，我们都给你买回来。”
这可是你说的，我要让你破产！我面无表情地开始念：“西门陈记的烤鸭，柳记的烧蹄膀，老王家的糖炒栗子，老李家的五香腊肠，一品斋的白玉羹，醉香楼的香酥三炸……哎，我还没说完呢，你跑什么？”
苏品拉着林盈儿一溜烟地消失了。
我站在门内无声地笑，这样平淡的生活，我心里却不知道有多欣喜。
一直到下午，两人才回来了，手里拎着大包小包。苏品手里的一个布袋里有东西在“扑楞楞”地乱动。
我疑惑，指着那扭来扭去的袋子问苏品：“这是什么？”
苏品笑道：“鸭子，你不是要吃鸭子吗？”
我心下一跳：“活的？”
苏品点头：“自然是活的。”
“苏品，我灭了你！”
跟着少爷小姐生活的后果是什么？
自从第一天做饭开了先河，我便再没有摆脱过这一活动，做饭早已成了我的固定工作之一。
如今苏品买了只活蹦乱跳的活鸭回来，我真有点想哭：“我不会杀活禽……”
林盈儿笑盈盈地把我往后院推：“红叶，你去做饭就可以了，银子我来收，账我也替你记。”
我恨恨地看他们一眼，拎着大包小包的活荤生素往厨房走去。
我与那只鸭子斗争了近一个小时，终于成功把它杀死。命都搞出来了，剩下的就不算什么了。我边回忆我现代的老妈给鸡鸭拔毛、放血、剖腹清肠的过程，手下边一步步忙活着。
林盈儿推门进来：“红叶，先停下。外面有个人当了件特别贵重的东西，银子我都算不清了，你先过来看看，快点。”说完自己匆忙先走了。
我洗净手，摘掉围裙，稍微理了下有点乱的头发，便往前厅走去。
走到小门边，我抬头往前看去。只见一位男子面向大门外负手而立，身着一袭白衣，黑发顺肩滑下，披在洁白的衣服上，一如宣纸上泼下的浓墨般晕染开去。两只莹白修长的手轻轻交握着，身材颀长匀称，只是一个背影，竟也说不出的潇洒风流。
我猛地转身，低下头往回急走。一阵疾风追来，腰间缠上一条纯白锦带。我还没反应过来，便被旋进一个茉莉淡香的怀抱。
我使劲往外挣开，颤颤抬头，正对上一双满是笑意的紫瞳。
我退开两步，讪笑不止：“呵呵，哈，水……墨门主，好久不见哪，您最近在哪儿发财？”
水仙微微俯身，微凉的手指点上我的鼻尖，红唇轻启，吐出两个字：“淘气。”
水仙姿态慵懒地坐在床边的藤椅上，手漫不经心地搭着椅背：“那男子是谁？”
我站在窗前，老实回答：“苏品，我的老板。”
水仙点头：“老板啊……那位女子呢？”
我继续回答：“林盈儿，快成我老板娘了。”
水仙似乎高兴起来，勾唇一笑：“这样啊。你扔了堂堂侧妃之位，竟是来这儿继续当丫头？小红叶，我有些不懂你了。”
我鼓气勇气，看着水仙：“墨门主，我现在虽然仍是名丫头，但苏品与林盈儿待我有如亲人一般。我……不想跟你走，我要留在这里。”
水仙笑着摇头：“如果我不同意呢？”
我盯住他的眼睛：“你不同意又怎样？我又不是你的什么人，凭什么要跟你走？我绝不离开这里！”
水仙斜斜瞥我一眼，收敛了脸上的笑意：“苏品，苏府苏伦之子，今年二十有三，家有兄弟三人，分别经营茶叶、丝绸以及笔墨纸砚。姐妹二人，皆待字闺中。因其父逼其进考功名，遂离家而去，自开‘有间当铺’。林盈儿……”
“够了！”一阵绝望铺天盖地而来。
我忘了水仙是干什么的，也忘了墨门是干什么的。一直以来，与他在一起的那些嬉笑怒骂蒙住了我的眼睛，恍然将他仅仅当成了一个爱捉弄我的朋友。
暮云忱的话回荡在耳边：“你知道墨影是个什么样的人吗？不知天高地厚，哼，还会和他下赌，你一个小小的奴婢，拿什么跟墨门门主赌！”
我此时方才醒悟道，暮云忱当日，为什么会那样严厉地让我罚跪，看我不知悔改还甩了我一个耳光。原来，他一早就在警告我。
墨影在威胁我，拿我好不容易遇到的两位亲人般的朋友来威胁我！
直到现在，我还不知道水仙为什么要揪住我不放，我只知道，我根本没有选择的权力。
眼泪不自觉地流了下来。我只觉心下无限凄凉。我好不容易开始自由自在、快快乐乐地生活，好不容易开始淡忘曾经的伤痛……可是，就连这样平淡的日子也不能继续下去了。
水仙叹了口气，站起身，走到我面前，一手握住我的肩膀，一手轻轻擦拭我脸上的泪水：“红叶，你究竟在伤心什么？走吧。”
我退后一步，自己抹掉脸上的眼泪：“好，我跟你走，不过我有个条件。”
“说来听听。”
眼泪又开始涌出：“我想……跟他们过完今晚的中秋之夜再走。”
“如你所愿。”
我打起精神，走到前厅，向苏品和林盈儿介绍水仙：“苏品，盈儿，这位是我的师兄墨影，麻烦你们招待下，我继续做饭去了。”
苏品热情上前：“原来是红叶的师兄，墨兄请坐请坐，盈儿，上茶。”
我精心地做着每一个菜。林盈儿跑进来，挽了袖子，包了头。
我疑惑：“你要干什么？”
林盈儿笑道：“苏品说，你师兄来了，必得多备几个菜，怕你忙不过来，让我来帮忙。”
我黯然点头，这样的老板……这样的朋友，今后，我还能遇着么？
看时间差不多了，我和林盈儿把菜端上了早在后院桂树下摆好的方桌，又挖出刚埋不久的桂花酒。
苏品与水仙看起来已经熟得不行了，勾背搭肩地走过来。
水仙一脸惊叹：“红叶，这都是你做的？你竟还有这样的厨艺！”
我笑着瞪了眼苏品：“还不是被黑心老板逼出来的？对，还有这位心也快黑了的老板娘。”
林盈儿冲过来掐我脖子：“红叶，你找死！”
苏品看着我们无声地笑。我抬眼去看水仙，他的紫瞳里却没了刚才的笑意，一片幽深，看不出什么情绪。
我抱住还在对着我张牙舞爪的林盈儿：“再闹，菜就凉了，月亮也跑啦。”
林盈儿笑着放开我，我顺势在她脸上亲了一口，她立即又要扑过来，被苏品笑着拽过去了。
众人嘻嘻哈哈地坐下。
几圈相互敬酒下来，四人都已微醺。苏品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水仙：“墨兄，你觉得我们红叶怎样？”
水仙莹白的脸上微微泛红：“你们红叶啊……什么怎样？”
苏品道：“我们红叶，那叫一个聪明伶俐，那叫一个兰心蕙质，那叫一个宜室宜家，在这儿半年，不知有多少人上门来求亲。”
这苏品在胡编什么？什么时候有人来求亲了？
水仙似笑非笑地瞄我一眼：“哦？有许多人来求亲？”
苏品手一挥：“都让我给回了。依在下看，要配上红叶，非墨兄这等才俊不可……”
我可算明白苏品的意图了，往他碗里扔过去一块红烧鸭肉：“苏品，你在这儿乱点什么鸳鸯谱？我告诉你，我家师兄早已有了红颜知己，我还亲眼……”
正说得起劲，一枝长着簇簇桂花的桂枝砸到我的酒杯里，“扑”地溅了我满脸的酒星。
我手忙脚乱地用袖子擦脸，众人一阵哄笑。
林盈儿指着我狂笑：“哈哈，遭报应了吧？我让你亲我，让你亲我……”
我“噌”地站起：“你让我亲你？这可你说的！”
我往她身边冲过去，林盈儿尖叫着起身，往旁边跑去。
我中气十足地喝道：“小样，哪里逃！”
我身形敏捷，狠狠将她抱住，一手将她固定在怀里，一手向她头上摸去，唱道：“摸摸你的头呀，好风流呀……”
再摸一把腰：“摸摸你的腰呀，好风骚呀……”
继续摸，继续唱。
苏品与水仙目瞪口呆地看我发酒疯，林盈儿叫道：“红叶，你这唱的什么……哎呀，痒死了……”
我嘿嘿一笑：“这你都不知道？这是著名的‘十八摸’！”
林盈儿边笑边骂：“淫词艳曲！”
水仙斜靠在椅背上，看着我们，唇边挂着一丝浅笑。
苏品笑着过来，分开我们两个：“月亮都出来了，咱们收拾收拾，快赏月吧。”
我和林盈儿喘了口气，理理鬓发，把饭菜撤下去，又去厨房把早准备好的瓜果点心端上来。
我不发一言，专注地点着桌上的两支红烛。林盈儿过来捣乱，我也没有说话。气氛一下变得有些安静。
烛光摇曳，桂树飘香。
我静静地看着苏品三人：“听说，中秋之夜，对着月亮许愿十分灵验，咱们来许愿吧。”
林盈儿双手合什，对着月亮：“我希望年年都能如今日这样快乐。”
苏品一脸严肃：“我希望早点把盈儿娶回家。”
林盈儿又要暴起，我笑着拉住她。
水仙难得的一脸正经：“我亦希望，年年有今日。”
我看着月亮，平静道：“我希望，我离开之后，苏品与盈儿，会越来越快乐。”
安静了两秒。林盈儿猛地站起：“红叶，你在说什么，你为什么要离开？”
我眼睛蒙着一层雾气，没有答林盈儿的话，转头去看苏品：“苏品，对不起，我骗你了。我本就是偷偷跑出来的。与你们的这半年……有了半年这样开心的日子，我已经赚了。如今……师兄找到了我，我便要……跟他回去……”
苏品狐疑地看水仙一眼，站起身，走到我跟前：“红叶，你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我强笑着摇头：“没有。你别想太多了，师兄对我很好。一直……都是我任性。”
水仙在一旁不发一言。
苏品深吸口气，看着我的眼睛：“什么时候？”
“明天。”
林盈儿走过来，抓住我的手，眼里一片震惊：“明天？红叶，你在开玩笑！”
我回握住她的手：“盈儿，我没有开玩笑。以后……若是有机会，我会回来看你们的。”我抬头看了看天空：“咳，月亮这么亮，咱们继续赏月，团圆之时，不说离别之话。”
三人又坐回桌前，水仙一径沉默，我也懒得理他。
之前欢快的气氛一扫而空。苏品与林盈儿都沉默起来。
我使劲挑话题：“苏品。”
“嗯。”
我看了看盈儿，对苏品道：“盈儿她不会做饭。”
苏品：“我会买一名丫环。”
我又道：“她根本不会收拾屋子，我们的房间都是我收拾。”
苏品：“我会再买一名丫环。”
我接着说：“缝衣裁布的事情也别指望她。”
苏品：“那我再买一名丫环。”
我继续：“杂活她也干不了，她可是千金大小姐出身。”
苏品：“那就多买几名丫环。”
我笑：“你怎能光买丫环？盈儿多的不会，吃醋可是擅长。你还是多买些小厮吧。”
……
我的话题似乎挑得很不成功，因为，林盈儿都听哭了。
我叹口气：“苏品，盈儿，明日一早我便动身。你们，不要来送我，我不喜欢那样的场景。”
林盈儿坐在那里继续哭。
苏品没有理我，转头去看水仙：“墨兄，在下有几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水仙挑唇一笑：“苏兄客气，请随意。”
苏品道：“红叶，是位好姑娘，在下早已视她如亲妹妹一般。希望墨兄，今后能对她多加照拂。”
水仙看我一眼：“苏兄多虑，在下一向疼爱这位师妹。苏兄对红叶如此厚待，墨影感激不尽。”
苏品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苏品把他的被子抱到前厅的木榻上，将自己的床让给了水仙。
四人默然回屋。
林盈儿这晚没有上自己的小床，与我挤了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