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丧2(1 / 1)
易丰就坐在身边,这让我很安心。长途汽车的一路颠簸,加上坐了几个小时的火车,因紧张而紧绷的的神经一旦松弛下来,很快便沉入了梦乡。
不知过了多久,车子猛地颠了一下,我醒了。睁开眼,入眼的是有些倾斜的景物,想转动一下脖子,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靠在易丰的肩上睡着了。一股若有似无的麝香味钻入我的鼻翼,那是易丰的体味,却是要命的好闻。我有些贪恋地默默嗅闻着他独有的气息,眼梢偷瞄到他正闭着眼睛,不知道有没有睡着。
顺着他两排浓密的睫羽往下是他挺直的鼻梁,润泽的薄唇,坚毅的下巴。肩膀和胸膛虽略为瘦削了点,肌肉却是坚硬而紧致的。平坦的小腹下是修长的双腿,才半年不见好像又长高了。哎,不管是头脑还是样貌都长得祸国殃民,这样的易丰长大了不知会祸害多少女孩子。不自觉地,目光又朝他身上梭巡了几遍。突然意识到自己这样子看易丰好像有点色色的,哪有姐姐这样看弟弟的,简直就是变态嘛!而且明明醒了,还厚颜无耻地枕在他的肩上。想到这里,我连忙抬头坐直身子。
“啊呀!”长时间歪着脖子,猛地抬起竟让我疼叫出声。
“怎么了?”易丰迅速睁开眼侧身看我,见我一手揉着酸麻的脖子,立即意识到我的状况,伸手抚上我的脖子,轻轻按揉。当他微凉的指腹抚触上我的肌肤,我有那么一瞬间的瑟缩。
“别动。”他命令着。
我果然不敢再乱动,任他有力的指节轻揉慢推,直至酸麻感逐渐消失。闭上眼,默默感受着他的细致入微,悉心呵护,我在心中暗自叹息。是怎生的情谊让他一路相随,始终陪伴左右,不知道这样的姐弟情深又能维持几许。
车子终于在村口停下了,易丰提着行李牵着我下车。站在村口,车子在身后呼啸而去,带起一阵寒意,直钻进我脖子里。缩了缩脖子,紧了紧身上的羽绒服,我侧头对着易丰笑了笑:“到了,走吧!”
“等等!”还没跨出一步就被他叫住。他走到我身前,放下行李,双手伸到我背后,捞起后面的帽子给我罩上,仔细地在我的下巴处打了个结,才又提起行李转身说:“走吧!”
他走在前面,我跟在后面,望着他略显单薄的背影在月夜的乡间小路上拉出长长的影子,落寞而孤寂的影子。是的,落寞而孤寂,即使他聪明绝顶,即便他俊美无俦,我依然能从他的身影中读出他的自闭,就算在他五、六岁时也仍然只对我展露出小孩儿该有的童稚,却不曾见过他在人前是这副粘我粘得紧的样子。跳级跳得太快让他始终身处于比他大好几岁的学生群中,没有适龄的孩子与他玩耍,他也无法在一个年级中呆太久时间与同学们彼此了解、交往,因此,他几乎没有朋友。这样的易丰也是让人怜惜的。
“唉!”
“怎么了?”直到易丰转身看我,才意识到自己想得太入神,以致于让一声叹息逸出都不自知。
“没什么,我只是在担心奶奶的病情。”我慌忙掩饰着,也不知道在紧张些什么。
他走过来,拉起我的手,随后微皱眉心问:“这么凉,为什么不插进口袋里?”
“忘……忘记了!”我干笑了声,缩回手塞进口袋里。
对于我偶尔的迷糊,与其说他司空见惯,还不如说是莫可奈何。干脆一手挽着我的臂弯前行,嘴里还不忘数落:“走路要专心,别总是神游太虚,这样很危险。如果一定要想事情,那就给我停下来,站在路边想清楚了再走。”
他在那儿一个劲地说,我就一个劲地点头,活像犯错误被老师批评的小学生,乱没面子的。为了制止他继续说下去,我抬手朝前一指:“到了。”
这回他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语带嘲讽地说:“你不会连自己从小到大住的地方都会认错吧?”
我心虚地垂着头不敢看他,妈呀,虽然是为了打断他的话,可我的确是把前面那一幢两层楼的房子错认成奶奶家了,好丢脸噢,薛初霁,你好去死了!
见我没搭话,他也不点破,继续挽着我往前走,不过也不再继续啰嗦了。
远处一幢两层楼的屋舍特别明亮,隔着老远就能看见那里灯火通明,这回我没再错认,那是奶奶家没错。只不过一向节俭的奶奶怎么会把楼上楼下的灯都打开了呢?
满腹疑窦地向前走着,愈到得近前心底的那丝不安也愈发扩大。不自觉地双臂紧紧勾住易丰的臂膀。直至走到近前我才看清楚,原来奶奶家门前围了好些人,都是些乡里乡亲的。大家也不闲聊,也不交头接耳,虽然看不清楚每个人的表情,然而凝重的气氛却在瞬间攫获住我。
出事了!这是我脑子里的第一反应。虽然脚下有些不稳,可我仍然快步朝家里走去。易丰牢牢扶着我,紧跟在身边。
走到院子里,大家一见是我,也没走上前热情地寒暄,只是静静地让出一条道来。抖着手,我推开了那两扇看起来沉沉的大门,门是虚掩着的,没怎么用力,便应手而开了。可眼前的情景却生生将我钉在了门口,再也动弹不了了。
许是听到动静,妈回头看来,见到门口站的是我,一时有些怔愣,显然没想到我会突然跑来。当回过神后,才拿着双充血的大眼,满含哀伤地看着我,随后哽咽地轻声唤我:“初霁!”
当我推开门的一霎那,看到满屋子拉开的白缎子,心里便有些明白了,只是没见到奶奶始终不愿意承认罢了,如今见到妈妈这个样子才不得不迫使自己面对这一事实。闭了闭眼,感觉身体有些微晃,亏得易丰紧紧搀着我,不然早滚到地上去了。
我被易丰搀进屋里,走到妈面前,妈看着我,原本干涸的双眼又掉下两串泪来。别过脸,赶紧把眼泪擦了,哑声说:“进去见见她吧!”
脚步虚浮地步入偏厅,首先入目的便是一个大大的,黑色的,刺目的“奠”,两边是巨大的白色高烛明灭着晦暗的光,吱吱地爆着响。奶奶的遗体便置放在大厅的正中,盖着宽大的白布,看起来孤独而凄凉。即使父亲跪守在一边,奶奶那平躺在木台上,被惨白的布幅遮盖住的佝偻身子却仍显得异常凄凉。
张了张嘴,想出声唤一声奶奶,却怎么都发不出声。眼泪无声无息地落下,随后便如决堤的洪水汹涌而下。然而泪落得越是急猛,越是哭不出声。到后来只能大口大口地喘息,来平复胸口的窒息感。易丰紧张地拍着我的背帮我顺气,不时拿眼睛瞄我,显然被我的反应吓到,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爸爸示意易丰先带我离开,自己则始终跪在地上守着奶奶的遗体,一步也不愿意离开。
没等易丰把我弄出去,我便感到眼前一黑,接着便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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