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1 / 1)
前方出现了两个寥落的房子。其中一家还有虚弱得近乎衰亡的灯光。
视线顺着房子的斜线,我看到了山头的祠堂。这样的景色我觉得我的记忆里残留了许多,这条路不是表姐带我走过的通向祠堂的路,然而我确切的知道我来过。
人影走到了屋门口,离我大概5米的距离。
他回过头对我说:“主人,好走!”他附身下地,朝屋子爬过去,消失在门缝里。
这样的场景像是故意要唤醒我的记忆,我知道他是谁,我不只一次见过他。从窗户外爬进来的是他,那晚就在眼前这所房子里被我杀死的人也是他。我清晰的记得他,是因为我斩去了他一半的手掌。
我承认包括他在内的五个人都是我杀的,可是这有什么关系呢?
我的嘴角露出了一个暧昧的笑容,连我自己也没有察觉。
刚刚哭声所带来的影响土崩瓦解了。
我并不可怕,我只是个小孩,所有怀疑的目光并不会集中到我身上,我以某种幸福的姿态来看待人们的愚蠢。谁会和一个小孩叫真。我听从藏在我体内一股巨大力量的指引,泯灭了我的判断,我不是太明白为什么我会那么轻易的听从它的指引,是我本身邪恶,还是其他的原因?
在我过了12岁以后,生命颇带哲学意味的发生了改变。前者是一个卑微的零落的存在,后者是一个强大的并由精神力量主导的存在。12岁生日一过的第二天,我的左肩膀便开始生疼,一天天的冒出紫色的痕迹,我知道我已经被撒旦选中成为他下一任的使者,村子里的传说再一次成真。浩劫不可避免,这是我的执意。
祠堂前,我并不知道通往地牢的路,眼前被黑暗掌控的祠堂没有一丝灯火,在它的体内某处藏着的表姐,甚至还有我奶奶。我的直觉告诉我奶奶一定来到了这里,并且顺利地见到了表姐。
我绕着地牢走了一圈,枯叶扑满的地面走起来沙沙做响,我突然怀疑起我来到这里的目的,并对此次的援救活动感到不可救药的愚笨不堪。表姐的死去会带着一并消失的误解永埋地下。不过我依然要见她一面,我内心深处有个微小的声音告诉我,不行,我不能这么做。
**近祠堂一侧,并努力将身体攀在墙壁上,利用墙壁上的间隙爬到天窗上,这是进入祠堂唯一的方法了,因为自从上次我和表姐偷偷从后门钻进祠堂后,那里就被人牢牢的封住了。
我的身体很轻,我已经触到了天窗上的铁栏杆。但是我的臂力却弱,我无法支起自己的身体爬上去。手已经开始酸疼,我想我支持不了多久了。
突然的,我感觉有人从里面抓住了我的手臂,那是一双软绵绵的手,却带着冰凉刺骨的温度。
他微微往上一提,我的身体跟着来到了天窗上。隔着一道道竖着的栏杆,我向里看去。
我缓慢的在漆黑的背景里寻找刚刚出现的人物,确切的说他不能称其为人。目光并没有触及到具体的影象,我放弃了这样的努力,在铁栏杆的间隙里身体穿了过去。脚踏着堆积在墙边的木头椅子的残骸,我摸索着爬了下去。
此刻夜风如泣,淡淡的月光也顺着可利用的空间投下寂寞的影子。
我站在祠堂中间的过道里,目光集中到离我3米远的身影,他站在月色探不到的地方,而我却分明感到了他的存在,那样的背影融入夜色却有比夜色更黑更寥落的触觉。
6秒后,他开始走动,我也跟了上去。我此刻才感觉到前厅会有这么大,他带我缓缓走到了一角,然后停止了行走,他蹲下身来,在地面像是掀开了某块地板,顺着扬气的灯光成递增方形的影子在地面铺设开去。我隐约听到从那里传出来细细切切的声音。
如此同时,扬起的灯光在地板成90度角的时候,我看到了他的脸。他的眼角耷拉下来,形成暗蓝的痕迹,脸色是很夸张的白,并且浮肿得厉害。最明显的是他脖子上一道触目惊心的裂痕,那是一道很深的伤痕,几近分开了头和身体,却依然有脖子后的皮肤粘连。
这是我得意的作品,是献给我12岁生日的礼物。
我从他身边经过,感觉到他僵硬脸上所裂开的笑容。那是对我最无上的敬意。
顺着地下狭长的阶梯,我走了下去。
一股潮湿而闷热的空气席卷过来,老鼠还有不知命动物尸体的腐味,乱哄哄的骚臭,以及阴暗的腥味突然像是在我体内构成了巨大的化学反应,身体里血液升腾,嗜血的欲望折磨得我血管扩张,每走一步,眼前出现的是一幕幕谋杀与血的图案,景物幻化为某种杀戮的图腾,顷刻恨不得将眼前的人撕裂。
我很清晰的听到了深埋在这里无数怨灵的影子,他们将仇恨与更深的戾气传递给我,只有我可以将他们的愿望实现。看来这一趟不虚此行。
地牢是个很长的甬道,在两侧分别罗列着漆黑的房子。前端是守卫者的睡房,我朝里看去,两个疲倦的男人已经深深睡去,鼾声四起。
往前走不了多久,我听到了奶奶的声音。借助火把的帮助,我看见表姐被锁在了木架上,双手散开,双脚分开,她并没有受伤,所以毫无痛苦之意,只是眼神里弥散的却是无尽的落寞与哀怨。
我站在暗影里,注视着她们的一举一动,像一个真正的旁观者一样保持客观与安静。
奶奶背对着我,她对表姐说:“玄若,奶奶对不起你呀!”奶奶的语气同样的落莫,并且释放出巨大无奈的力量。
“我不能让井家无后呀!”奶奶接着说,“奶奶今天给你带了你一直想要的红棉鞋,你看看!”奶奶转身,在她转身的一瞬间我分明的看到奶奶眼框里的将要落下来的泪水,她像是解除了防备一样成为了一个真正的老人,皱纹四溢,老态皆现。
她掏出包里的鞋子,依然背对着我,“你看,这是你一直向要的东西吧!奶奶给你穿上!”
她费力的蹲下身子,弓着背,为玄若换鞋子。这样的画面似乎定格在我眼前,心里猛的一击,刚刚沸腾的血液顿时的凝结。我深深呼着气,却满心的冰凉,我眼前的亲人在为我而受罪,她要死去,我再也见不到她。
奶奶很久还是没有能够帮她穿上鞋子,奶奶老了,老到无法估计脚的大小了,显然那双火红的鞋子已经不适合玄若的脚了。
玄若依然保持着沉默,只是眼眶里还是一层深似一层的悲哀,她几乎一动都没有动,她真的愿意为我而死吗?只是在她看到鞋子的一瞬,眼睛里火花一闪,然后消失不见。
我的心脏跳得厉害,忽然觉得呼吸困难,我忍受着灵魂的冲击,他们在激烈战斗,无顾我的死活。
在暗影里,这一切又是为了什么?我听到切切的哭声,目光所及,我再次看到了那个白色的小孩,他孤单的站在牢笼的一角,吮着一只手指,然后安静的悲哀的看着我。
我的视线里只留下了他一个人,刚刚升腾的杀戮消失殆尽,他默默的向我招手,小兽一样稚气而迷茫的眼神,我并不认识他。心却疼得厉害,像是大劫过后的倦怠感席卷全身,我以为我快要崩溃了。
而我转身就跑,要彻底的离开这个地方。
我迅速的钻出了地牢,不知道玄若和奶奶有没有听到我的脚步声,她们会看到他吗?她们认识他吗?在我推开祠堂前厅大门的一瞬间,夜色孤单而完整的呈现在眼前,晚风拂面,我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胸口抑郁的声音简直要呐喊,此刻我才觉得肩膀生疼,像是被火红的烙铁烙上了邪恶的影子。
我一头冲进祠堂旁的树林里,黑黢黢的枝桠顿时遮住了天,密密层层的纠结。我听到脚下被践踏的枯叶的呻吟,和着夜风,有悠远的回响。我红着眼眶,鼻翼激烈的翕张,一如我的心情。
“主人!”我听到耳边有人在呼唤我,是幽幽的低沉的男声。
慢下了脚步,在黑暗里摸索声音的来向。刚刚的狂奔让我自认为掌握的方向感现在消失不见。树林在我周围形成合抱的姿态,而且刻意保持不友好的缄默。
“主人!”我再一次听到那声音,那声音从我身后飘过开。我猛的回头,一眼认出了是刚刚牵引我进祠堂地牢的男子,即使在黑暗里我看不见他的容颜,但是他脖子伤口上的气息我依然可以感触得到,12岁那年我就具备了这样的本领,触摸出血的温度,不知道该怎么判断我这样的本领,现在看来它只是让我徒增烦恼,我突然很厌烦这一切。
我朝他很残暴的挥挥手,我大步的朝前走去,脑子里依然盘旋着白色小孩哀伤的眼睛。
“主人,没有我们的带领,你走不出去的!”他继续说,我停下了脚步。“我们?”
续而地上传来一连串的枯叶摩擦声,崛起了另外4个身影,他们都是被我杀的人,包括两个男人,一个女人,一个小孩,甚至一个无用的老人。
是我一手将他们引领至死亡,我蔑视般的看着他们,某种可怕的欲念在我体内又膨胀开来,在我还来不及打消它们的时候,血液鼓噪起来,刚刚残留的白色小孩又被我一手掐灭,我就这样变化着身份,变化着态度,变化着生死。
“主人,我们都在等待您的吩咐,是否需要我们?”我挥一挥手,打断了他的话。
时间还没有到,那神圣的一刻距离还很遥远,我不能提前让它到来, 我要听见命运的安排。
“带我出去!”
几分钟后,我出现在祠堂前,沐浴着冰凉的月光。
往前踏了几步,我看见玄若飞快的从祠堂前厅里跑了出来,灰色的身影在墙面上拖长放大变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