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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3 卦象(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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讨厌一个人,和喜欢一个人一样,是不需要理由的。

何况我还有很多的理由。譬如他出现在我眼中的频率那么高,扰的我心烦;譬如祖父和父亲骂我的时候,他不会像姊那样来救我,除非实在犯了大过错要挨家法,他才会有动于衷,就像上次我误把父亲额头打出了个豆包的时候。向来,不管我多尴尬多窘迫,他总是抱剑在胸,靠在一边柱子上,微笑,以最高贵的世家子弟的姿态,俯瞰比他小七岁的我面对责骂狼狈不堪地垂头。

他就是喜欢那样!

就是喜欢在别人最狼狈的时候,还昭显他的高贵。以此满足他那······的心理。

又譬如,教我练剑的时候,他很喜欢无缘无故抽我几鞭子,手、脚,哪个部位的姿势不标准,他就抽哪里。那个时候,一反常态,不苟言笑,真正一严师。其实我觉得他是在公报私仇。

还譬如,上次离开汶州回京城的时候,把我的布熊抱走了。美其名曰,他晚上一个人睡觉睡不着,抱着熊睡的着些。娘的,我离了我的熊还睡不着呢!他有预谋地一笑,那咱和我们熊一起睡?又占我便宜!也因此又闹腾到婚事上,轩释然,你就主动解除我们的婚约吧,我不怕被你退婚,反正我从小到大丢脸都丢习惯了,这点打击还是受的了的。还没等我说完,他撂了句想都不要想,再不愿看我一眼,彻底地拿了我的布熊回京城了。

一个大男人,抱只半人高的布熊行那么两三百里,也不怕丢人!

……

如上的事情不胜枚举。

其实我知道这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啊,归根到底,只因为他是我的未婚夫。

若他不是我的未婚夫,若我们之间没有婚约,我是绝对不会讨厌他的。

譬如姊就不讨厌他。

依秦轩两家的世交,又因与我的指腹为婚,轩释然与姊自小就认识。手帕交,甚至生日都是同年同月,真正的青梅竹马。随着年纪渐长,姊倒是深闺不出,他却常常潜进姊的闺房里与姊述旧。玩世不恭地抱臂在胸,唇边嗪着倜傥的笑容,好整以暇地出现在姊的闺房门口,欣赏仙子神思不属地刺绣。每每姊察觉他的出现抬头时,总被门口倚着的高大身影惊的绣针刺破了手指。

我和姊居住的淑房斋的侍女,甚至是恪守妇道的姊都不觉轩释然一个男子出现在闺阁有何不妥,非但不认为有伤风化,还觉之理所当然。轩释然,本就不是拘于封建礼教的男子。

那放浪不羁的侯门世子……原也是无数闺阁女子的梦中情人。

我除外。

用轩释然气起来的话说,我不是一女的。

说话的时候,抱手在胸,仗着那比我高上几个头的身高斜着横我身上穿的家丁的衣服,那睥睨的姿态,跟他就是那亭亭净植的莲,我就那塘里的淤泥一样。

每次我都鼓气酝酿着反驳的话,话到嘴边,实在觉得他睥睨的对,只好泄气下来。

自懂事起,我就让他教我学武,便于活动与外出,鲜少穿女子的衣物,也不喜欢体面的男装,就让管家依我的身量,给我定制了相府家丁的衣服,好好的相府小姐一身不男不女的装束,除了遗传了离世几年的母亲以及类似于姊的美貌外,怎么看怎么像无赖。当然啦,我的姿色万不及母亲和姊的三分之一。顶多算的上清丽而已。

其实母亲具体长什么样,我已经完全没有印象了。只偶尔一次觑见父亲在书房里抚摩母亲的遗像时,觉得姊和母亲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父亲一生只有母亲一个女人,母亲离世后,父亲以避免我和姊被后娘虐待的借口,一直未曾续弦。说句又要讨父亲骂的话,逝者已斯,活着的人还要活着,他犯得着吗他。

孩提时京城里还知秦家相府有个二小姐,随着年长越来越佻达不羁顽劣不可教化,又因姊的光芒万丈,相府二位小姐,我早成了被遗忘到角落去的那一个。除了相府下人见了我恭身叫一句“二小姐”外,我早为世人所不识。

人都只道姊是如何如何的名动天下,深闺昼长,手搦湘管,墨未成而诗已就,一篇篇星耀霞蒸的诗文便随手而现。仿佛漫天飞絮都被定格,静静待她随意拈来,成全一份扫眉才子的传奇。于她,那只不过是寂静生涯中的消遣。无心发之,却有刺痛眼目的惊艳。

又言衣袂飘飘,将有美来兮。那曼妙身姿娉婷一站,已比别人舞十曲还动人。而那霓裳真真舞起来,闭月羞花,沉鱼落雁,天地万物刹时失色,独独那一袭霓裳的身周,花雨漫天迷离。

相府拂摇。令多少书生士人昼魂夜梦都萦绕在一处的仙子。才去扯住伊人的一角衣袖,环佩珊珊,莲步渐远,才知春梦一场。怅然若失地捧了她的诗文念诵,口角噙香,情思颠倒。一个个衣冠熏沐了登堂造访,只盼秦老臣相将拂摇许配。不然,得窥玉人一面,也是好的。

一颗颗仰慕的心,心坚似石。即使石沉大海。

那绮年玉貌始终无人得窥。

只除了轩释然。

……

被轩释然逼着送他出了相府,看着他策马远去的身影,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呵欠,其实啊,一个继承了大齐第一美男子擎天侯的飒爽英姿,一个是名动天下的相府小姐,又是青梅竹马,轩释然若和姊结为连理的话,那简直就是绝配。

可惜了,姊注定是要进入宫门的人。

……

这一次,总算,二十多天过去了,轩释然没再出现在相府。没有轩释然打扰我的生活,其实我也挺无聊的,那天手痒了,去赌坊里赌了一把,结果输的很惨。轩释然在的时候,有轩释然做冤大头给我付帐,这会他又不在身边。我的钱向来就不够花消,每月的月钱月初几天就花光了。姊的那一份每次也私下里给了我,可还是不够花。身边能典当的东西,也早送当铺里了。赌坊的管事拿了一叠帐单战战兢兢地来找父亲,说父亲的二侄子欠下的。父亲自然知道那个‘二侄子’是谁,被他骂了一顿,一气之下,去城西找姊了。

姊这一月来都住在城西外祖父家,因为城隍庙离的外祖父家近些。

齐国今年天旱,不少外地人都涌来了有‘鱼米之乡’之称的汶州,姊就是尊活菩萨,每日在城隍庙那边给难民施粥。我每天在外混吃混喝,以父亲‘二侄子’的名义到处招摇撞骗,和那帮市井流氓一起,坑蒙拐骗啥都做,姊不仅行止端正,还广行善义,人们见了祖父和父亲,都对姊赞不绝口,给祖父、父亲赚足了面子,也难怪祖父和父亲都喜欢我姊。

我也喜欢我姊啊,她那么好。对我也那么好。

再说了,幸亏有姊承欢祖父和父亲的膝下,父亲要真生了我一个的话,迟早会被我气死。

“姊。”从她手里拿过勺子,帮她给难民舀起粥来,一改平日里的浮躁,动作虔诚,在她面前,一贯的虔诚。

见我给每个难民的碗里都只舀半碗米粥,姊道:“怎么不盛满?”

“这粥不够了,什么叫‘粥少僧多’,我今天算见识了。”

姊笑道:“叫下人再去熬粥就是,给他们的分量给足。”

“哦。”也只有在姊的面前,才那么听话。

姊微笑着捻顺我乱糟糟地头发,说道:“妹妹,昨日我去寒山寺拜了观音,给你也求了签。”

“拜什么观音,姊就是观音。”从小到大,我就没去过一次和尚庙。齐国有名的寒山寺就在汶州,四年来,我也一次都没去过。我宁愿去逛逛青楼。

姊含笑说道:“也不问问你的签怎样么?”

嘿嘿一笑,“反正姊都要告诉我。”而且,我不信命。

“是上上签,住持说,那样的签中之签,百年难遇一次。”姊莞尔笑道:“妹妹的命运,自然该是好的。解签的大师说,妹妹今岁红鸾星动呢。”

“额……那大师绝对胡说了,我才多大?就算红鸾星要动,怎么也要再等几年。照他那种说法,我还在我娘肚子里的时候,我红鸾星就动了呢。不是么,那时候父亲就给我指腹为婚了。”

“我话还没说完。”姊的眼中掠过了难得一次的狡黠,“大师说,妹妹今岁红鸾星动,今生命犯桃花呢。”

还命犯桃花,难怪姊的目光狡黠,语气戏谑,敢情拿我打趣了!要是在相府我们的淑房斋的话,我绝对会追着姊满院子跑,今儿在大庭广众下,就给姊撑撑面子,只问她道,“那你自己的签怎么样?”

姊沉默半响,才道:“大师说我,富贵泼天……”

“好啊!”低低在姊耳边道:“姊是要嫁给皇上的人,当然富贵泼天。”

姊的声音有些低幽,“秦家家世显赫,又是大齐首富,也算得富贵安乐了。如此,还要那泼天的富贵做什么?”

姊说的也算有道理吧,“大师还说什么,有没有说姊的姻缘?”

“大师说,紫气东来,我将遇贵人……我们本来就是贵人,相较于我们而言,称得上贵人的,也只有皇上了……怕是,凤落相府,皇上当真才是我的夫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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