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1 / 1)
在这之前,听说台湾某出版社曾出版我翻译的《五卷书》等,把我的名字略加改变,仿佛清政府把“孙文”改为“孙汶”那样,以示我是“异类”。这且不去管他,反正李志夫和林聪明两位教授出版了,而且是堂堂正正地出版了我的著作,使我能够同台湾学者结下文字因缘。
去年,圣严法师又率团来大陆访问,旧雨重逢,倍增欢悦。我又结识了曾济群校长和圣严法师的高足惠敏法师,旧雨加上今雨,使我的欢悦又增加了一倍。我们在天食素菜馆设宴,为法师一行洗尘。回忆起数年前的听鹂夜宴,先后真可以媲美。尘世碌碌,欢愉之事不多,像这样的聚会,真正能让我毕生难忘了。
可谁又能想到,今天我竟然来到了台北,而且登上了法鼓山。在这里,我们不但会见了圣严法师,还会见了老友曾济群校长、李志夫教授和惠敏法师。此地背山面海,山虽不高,而阜峦竞秀,隐含着一派灵气。大学和研究所的建筑正在兴建中,工地上难免车马喧阗,人声嘈杂。然而在看来像是临时修建作为办公用的房屋中,却是威仪俨然,静寂少声。成群的来宾,许多年轻的僧尼和义工走路说话都是轻声细语,忙而不乱。在一座大厅中举行了简单而隆重的欢迎仪式,圣严法师讲了话。我向他敬献著名书法家欧阳中石先生书写的条幅和拙著《季羡林文集》。献完了书以后,完全出我意料,圣严法师低声问我:“《糖史》在里面吗?”《糖史》,顾名思义,是专门研究蔗糖在中国和世界上传布的历史的,在这个题目上,我用了多年的精力和时间,它虽与印度和佛教有点关系,但主要是科技史。全书两巨册,共约八十万字。第一编是国内编,已经出版。第二编是国际编,没有单独出版,只收在《文集》中。不意圣严法师对这个问题也有兴趣,由此可见他之博学,使我油然而起仰止之意。
午餐是素斋自助餐,饭菜清香可口,不像市面上的那一些素菜馆,用大量的油,仿佛想用油来支撑局面。一打听,这些素斋都是义工少女亲手烹调的。什么叫“义工”呢?我将在另一篇随笔里专门来谈这个问题,这里先从略。
午餐以后,我们又驱车返回台北市。一走进繁华的市区,车水马龙,人声鼎沸,一走神儿,上午在法鼓山看到的那一片海市蜃楼又在我眼前浮动起来:琳宫摩天,宝树匝地,祥云缭绕,星月增辉。
义工
“义工”这个词儿,是我来到台北后才听说的,其含义同大陆上的“志愿者”有点近似。说是“近似”,就是说不完全一样。“义工”的思想基础是某种深沉执著的信念或者信仰,是宗教的,也可能是伦理道德的。大陆上的志愿者,当然也有其思想基础,但是不像台湾义工那样深沉,甚至神秘。
我在《法鼓山》那一篇随笔里提到,我是在法鼓山第一次听到“义工”这个词儿的。原来那一天我们在法鼓山逢到的那一些青年女孩子,除了着僧装的青年尼姑外,其余着便装的都是义工。她们多数来自名门大家,在家中有成群的丫环和保姆伺候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是地地道道的大小姐,掌上明珠。但是,她们却为某一种信念所驱使,上了法鼓山,充当义工。为了做好素斋,她们拼命学习。这都是些极为聪明的女孩子,一点就透。因此,她们烹制出来的素斋就不同凡响,与众不同。了解到了这些情况以后,我的心为之一震。我原来以为这些着装朴素、态度和蔼、轻声细语、温文尔雅的女孩子,不外是临时工、计时工一流的人物,现在才悟到,我是有眼不识泰山。正像俗话所说的:从窗户眼里向外看人,把人看扁了。我的心灵似乎又得到了一次洗涤。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我哪里知道,原来天天陪我们的两位聪明灵秀的年轻的女孩子就是义工。一个叫李美宽,一个叫陈修平。她们俩是我们的领队,天天率领我们准时上车,准时到会场,准时就餐,又准时把我们送回旅馆。坐在汽车上,她们又成了导游,向我们解释大马路上一切值得注意的建筑和事情,口齿伶俐得如悬河泻水,滔滔不绝,决不会让我们感到一点疲倦。她们简直成了我们的影子,只要需要,她们就在我们身边。她们的热情和周到感动着我们每一个人。
我原来以为,她们是大会从某一个旅行社请来的临时工,从大会每天领取报酬,大会一结束,就仍然回到原单位去工作。只是在几天之后,我才偶然得知:她们都是义工。她们都有自己的工作岗位,在法鼓大学召开大会期间,前来担任义工,从凌晨到深夜,马不停蹄,像走马灯似的忙得团团转,本单位所缺的工作时间,将来在星期日或者假日里一一补足。她们不从大会拿一分钱。这种无私奉献的精神不是非常能感人吗?
我没有机会同她俩细谈她们的情况,她们的想法,她们何所为而来,以及她们究竟想得到些什么。即使有机会,由于我们的年龄相差过大,她们也未必就推心置腹地告诉我。于是,在我眼中,她们就成了一个谜,一个也许我永远也解不透的谜。
在大陆上,经济效益,或者也可以称之为个人利益,是颇为受到重视的。我决不相信,在台湾就不是这样的。但是,表现在这些年轻的女义工身上的却是不重视个人利益。至少在当义工这一阶段上,她们真正是毫不利己,专门利人的。对于这两句话,我一向抱有保留态度。我觉得,一个人一生都能做到这一步,是完全不可能的。在某一段短暂的时间内,在某一件事情上,暂时做到,是可能的。那些高呼毫不利己,专门利人的人们,往往正是毫不利人,专门利己的家伙。然而,在台北这些女义工身上,我却看到了这种境界。她们有什么追求呢?她们有什么向往呢?对我来说,她们就成了一个谜,一个也许我永远也解不透的谜。
这些谜样的青年女义工们有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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