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二十四（1 / 1）
彭祥翔第一次见到司徒衾，是在她负责的头等舱里。
是了，那个时候，她还没有主动要求换到经济舱去。
那是飞往首都的飞机，几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围坐在一道，似乎在讨论些什么。
极容易的，一眼看去，彭祥翔就见到了被簇拥在主位上的那个年轻男子。
和他身边的那些人相比，他可以说是有些格格不入的，没有笔挺的西装，没有整齐的二分头，没有厚重的眼镜，只是微阖着眼睛坐在那里，偶尔才在这场讨论会议中发表一些意见。最让人感到惊讶的是……他实在太过年轻了，看上去不过二十七八的年纪，却被几个年过半百的长者簇拥着坐在那里。
大约是富二代在家臣面前摆谱吧？彭祥翔这么猜想着，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说实话，这个男人长得真不错。一个人摆在那儿，都有些明星的味道了。
然后，她注意到那人状似不经意摆在胃上左手以及微蹙起的眉头。
应该是胃疼了吧？
身为空中乘务员，首要职责是“服务乘客，让乘客满意”，看到乘客身体不舒服应当在第一时间嘘寒问暖。
彭祥翔内心默念一遍乘客守则，换上一张标准的服务性面容上前轻声询问：“先生，请问您是不是身体不适？”
没料到那家伙依旧是微阖双眼，好像没有听到她‘温柔’的询问一般，完全忽略她的存在。
哼，小样，就这样还要装。她忍不住在心底吐槽一句，又看了那人一眼，似乎是疼得很厉害的样子，面色都有些发青了。
彭祥翔收敛了职业化的笑容，对着在坐的另几个人点点头，做了个请继续的手势便优雅婀娜地扭着腰肢离开了。
算了，懒得管了。
彭祥翔与司徒衾的第一次相遇结束了…………
才怪！
数分钟后，美丽的空中乘务员小姐再度从天而降。
还推着满当当的酒水车。
“诸位先生，本航班提供免费酒水服务，请问有什么需要么？”顺便附上甜美微笑一枚。
一桌子人因为讨论许久确实有些渴了，随机便不客气地一人要了一样。
问到那主位的男子的时候，那人明显皱了下眉，而后极细微地抬头看了彭祥翔一眼，道：“白兰地。”
丫的，就知道你会这样。彭祥翔如胜利者一般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甜甜地说：“不好意思，先生，白兰地恰好没有了，可以替换另一种饮品么？”
“随便。”那人的声音不如他的人那么冷淡，反而是柔柔的中性声，不高不低，听了很是舒服。
“那么，”彭祥翔从推车柜里拿出一个白色的马克杯，倾身递到了那人面前，“请喝这个吧。”说着，又露出一个一百万伏特的电力微笑，优雅地起身向另一边过去。
完全将那捧着一大杯热牛奶，一脸不可置信的男人抛在了脑后。
哈哈，她彭祥翔怎么会甘心失败？
鬼使神差地，她在乘务室查了一下他的乘客资料：司徒衾。
后来的几个月里，她经常能见到司徒衾。还是被人簇拥在中间，还是半阖着双眼爱理不理的样子。
每一次，她都习惯性地为他准备一杯热牛奶。
是了，她对他有好感。倒是不指望能和那个男人发展些什么出来，只是含着一些小女人的心思，不自觉地想要对那人好一点。
他每次也都接受了那杯热牛奶。
彭祥翔忍不住开始猜测，他，是不是对她也有一点好感呢？
司徒衾一开始并没有注意到那个空中乘务员。
他是一个医生，A市第二医院的脑科主刀医师，也是在国内有名的脑科专家。虽然早已过了而立之年，看起来却是十分年轻，又不太喜欢作严谨打扮，头一回见的人都觉得他是在不像是个权威的知名医师。
那一日，他是在去为一个有权势金钱的病人看诊的路上，周围都是被一块儿邀请去参加研讨的医生们。因为前一夜主持了一个大手术，他仍然觉得有些昏昏沉沉，胃也因为这几日的折腾而难受得厉害，只好一边和另几个医生做些讨论一边稍事休息。
昏沉中，他忽然听见一个女子的甜美声音:“先生，您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微瞥眼，看见一个打扮得体的空中乘务员正甜甜地对他微笑，不知怎么，他觉得这个微笑假得有些恶心。
他一向厌烦飞机头等舱里的‘优良’服务。
他懒得抬头，没有搭理那乘务员。果然，那乘务员没有生气，仍是笑着离开。
真是有够‘标准’服务的，因为身体不适，司徒衾仍不住将怒气转移到那乘务员身上。
没有料想，那个乘务员又回来了。
这一回，她推着一辆盛满了酒水的饮料车过来。
实在没有料到，她居然递给了自己一杯热牛奶！司徒衾愣愣抬头，这才看清楚那乘务员的长相，柳叶眉，瓜子脸，眼睛算不上特别大，却很有神。方才笑起来的时候，带着一些傲气一些得意，左嘴角略微高一些，眼睛里满满的都是得意，和第一回见到的职业化笑容完全不同。
很吸引人。
牛奶温温的，有些蜂蜜的味道，喝一口，就温暖了整个胃。
和她的笑容一样。
鬼使神差地，他看了一眼她的胸牌：彭祥翔。
后来的几个月里，他经常能在飞机上看见彭祥翔，依旧是一丝不苟的妆容和完美无缺的职业化笑容。
每一次，他都会收到一杯来自她的热牛奶。
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每次，都多了一份期待。
是了，他对她有好感。倒不是真的要发展出什么来，只是含着些心思，忍不住目光开始随着她打转。
她也确实每次都为他特别准备一杯热牛奶。
司徒衾忍不住开始猜测，她，是不是对他也有些好感呢？
而后，想不起来究竟是哪次航行，也说不清楚究竟是谁主动。
总之，他们两个走到了一块儿。
顺理成章，毫不突兀的样子。
其实他们两个是很特别的配对。
彭祥翔身为空中乘务员，好几天不着家，总是在天上飞来飞去。
司徒衾是个主刀医师，总是有治不完的病人看不完的病例，半个月放一次假实在是平常。
很难得，才有时间可以在一起。
然而，两个人，就这么在一块儿了。
有时候，爱情来了，真是说不准。
爱情走的时候，也一样说不准。
那年秋天，彭祥翔精心计划的‘甜蜜蜜情侣双人游’被司徒衾放了鸽子。
然后，他回来的时间越来越少，总推说医院事情多。
她不经意翻看司徒衾的手机，里面都是一个名叫‘清韵’的女孩的来电。
几个月后，彭祥翔毫不意外地从另一个乘务员那里听说，看见司徒衾和另一个年轻女子从C市一起坐上了去E市的飞机。
那个女人，据说名叫‘聂清韵’。
她彭祥翔一直就是一个争强好胜的女子，但是，这一次，她不战而败。
因为司徒衾，他太好了。
温文尔雅长相俊秀的医学权威，配上她这个普普通通的乘务员，实在是一个太过不真实的梦。
离开那个房子的时候，她只有一小箱子的行李。
和来时，几乎一模一样。无失无得。
彭祥翔想，也许，她从一开始就不太相信这段感情。
她就像在高空走钢丝的杂技表演员，上场前就做好了失足掉落的准备，为自己搭好了一张巨大的保护网。
还好还好，差一点，就要粉身碎骨。
那年秋天，司徒衾在回C市的船上看见了抱着一块甲板在水中漂浮着的女孩。她的后脑勺似乎遭受过重击，颅骨骨折，不用X光，他也知道，一定是开了偌大的一个口子。
抢救争分夺秒。
他不能让这个和彭祥翔一般大的女孩就那么死去。
她应该有机会，露出和彭祥翔一样意气风发的笑容。
十四个小时的连续手术。
出来后，他才想起他错过了和彭祥翔的约会。
短信，不回，手机，不接。
“真是个会发脾气的姑娘。”司徒衾早习惯了彭祥翔的小孩子脾气，笑了笑将手机放到一边，睡觉补眠去了。
几次病危，几次抢救，那个女孩终于挺过来了。
不过，她却失去了记忆。
司徒衾变成了她唯一可以依赖的人。
他给她起名字叫‘聂清韵’，他告诉她有关这个世界的一切常识，他帮助她一点点适应这个社会。
他将她当作了自己的妹妹。
没料想，当他将聂清韵安置到好朋友所在的旅行社，从E市回来后，见到的，却是一个空落落的屋子。
她的牙刷、牙膏、书……彭祥翔将她的一切都搬走了。
就仿佛她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这一次，他的爱情无疾而终。
司徒衾想，也许，他从一开始就不太相信这段感情。
对他而言，她是天空中飞翔的鸟儿，总是充满了用不完的活力，笑起来的时候，总是一副上天下地唯我独尊的样子。
而他太过木讷，总是小心翼翼，害怕不小心刮伤了她的羽毛。又恨不得用一根绳索拴住她，让她永远呆在他身边，只对他微笑。
在拥有的时候，就总是想象着她拍翅离去的那一天。
还好还好，差一点，就要痛彻心扉。
“等……等一下，回忆暂停。”白小苏惊讶地扯动嘴角，瞪大了眼睛看向坐在沙发两端径自尴尬的两人，“如果我理解的没有错的话……这整件事都是你们两个人自以为是的误会？”
一语中的。
两人霎时红了老脸。
“这么说，要是你们两个前段时间没有在飞机的经济舱上碰见，这件事就要成千古第一大冤案了？”白小苏觉得整件事都太过不可思议了。
简直就像是言情小说里超级常见的“因为误解而彼此分开”的狗血剧情！
“这又不是我的错，”彭祥翔通红着一张脸，辩解道，“都是司徒衾什么都不说，都不告诉我，我才会误会的啊。要是他早点把事情都说出来不就好了。”
“我不知道你会误会啊。”司徒衾也红着脸，一手按住有些酸疼的太阳穴，“还不都是你什么都不问，情愿一个人在心里乱想。要是你早点把心里想的事情都说出来不就好了？”
这，这两个人在某些方面其实比他们自己以为的要搭配很多吧？
“哎，算了算了，男未婚女未嫁的，现在说清楚一切还来得及。”白小苏右手支着下巴，撇撇嘴角，有些调皮地笑道，“作为整件事情罪魁祸首的我呢，要绝对澄清一件事情，我对司徒衾同志只有革命友情绝对没有革命爱情，请彭祥翔同志一定要明察秋毫还我一个清白啊。”
听着这话，两人不约而同地“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含笑，侧头看向对方，彼此的眼中都有说不清的情意涌动。
有的时候，无他，我们只是太过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