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佩二(1 / 1)
英手持匕首,目不转睛的看着眼前的女子。
她的眉目婉约,灰白色的瞳仁里带了淡淡的忧伤。
“我不能杀她!”英抛落匕首,“我不会杀一个手无寸铁的盲人,更何况,她是一个女子。”
“不杀?!”芦雪红色的薄唇浅笑,勾出优美的弧度。“也好,反正,今天,有一个人要死在这里!”
英面无表情,美丽的眼睛里结了一层寒霜。
晴芸终于从恍惚中清醒过来,只是耳畔消失了声音。“佩小姐,还有这位英公子,晴芸本就是始作俑者的恶人,你们不应该再牵扯一些无辜的人进来。”
“我牵扯无辜?!李晴芸,你有什么资格说我牵扯无辜?你还记不记得我的二哥——佩二公子?!”
晴芸的脸色惨白,她当初的确利用了他的情谊。在这些年来,她对他的亏欠,始终是无法释怀的。他是一个纯白透明的人,不谙世事,只懂得在佩府深深的大宅中调琴养鹤。如果不是与晴芸相遇,即使他的身世可怜,也不致于毁掉他平静安宁的生活。
月影靡靡,佩二公子手中的琴弦寂静,他轻轻皱眉,不安的心绪告诉他似乎有什么事情将要发生。佩家不知在什么时候树立了敌人,死伤无数,自己在这大宅中寄居,也已经变得极不安稳。佩二英挺的侧脸黯然,自己是庶人所生,父亲从来没有正眼看过自己,娘是败落的花朵,早已经在污泥中深陷堕落。佩二、佩二,自己的名字也是这样的浅薄低俗,抚琴算什么?养鹤算什么?练剑又算什么?他们还不一样认为你是一个寄住的过客!你再优秀,他们都视而不见,你算什么?佩二的指尖用力,琴弦冷冽,生生割破他的手指。
“抓刺客!”一声尖锐的宫人声音传来,佩二不禁皱了眉头,他生平最讨厌这些阉人,可是上面的人却非要把他们寄养在家里,以备宫中的空缺。
宫人的面孔靠近,苍白中带有一种说不清的扭曲:“二公子,请问您见到刺客没有?”
佩二摇了摇头,不悦的扭过头去。
宫人见他的反应,已经是习以为常,竟在他面前冷哼道:“装什么清高,一个庶出的东西,老夫人都不带看一眼,在这里充什么少爷风范!”说罢,自顾自去了,留下一脸悲伤无奈的佩二。
老夫人与其说不喜欢他,更不如说是憎恨他,因为,他的眉目,与自己的娘亲完全是一个模子刻出。他的娘亲本是京中名院的花魁红妓,被父亲看中,纳到身边,也不肯给什么名分。娘亲是一个心性高傲的人,屡屡向老夫人要求身份,可是老夫人却最恨这些名妓淫娃,只是不做理会。父亲偏爱娘亲,也只是为了招摇、攀比,与人豪赌斗富时,每每把佩二的娘亲抵押做为筹码,佩二的娘亲不忿,却也是无可奈何。终于有一天,佩二的娘亲被父亲输出去,那时,佩二的娘已经怀上了佩二,佩老爷才不顾什么夫妻恩情,硬是让稳婆从佩二娘亲的腹中将七个月大的佩二取出,却把佩二的娘亲送去那边的府院。
佩二的童年,便一直活在这漫天的流言蜚语之中,他痛苦,但他却无能为力,他仰望着佩府的家人,松开自己紧握的拳头,他决定,忘掉这些耻辱,做一个问心无愧的男子!
后来,佩二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下,看见了他的亲娘,她已经老了,明显的老了。眉目已经没有了光彩,皮肤也开始松弛,她的嘴角,是两条深深的法令纹,代表着隐忍和痛苦。她正忙着应对她的客人,嘶哑的歌喉偏要唱出艳曲的缠绵,她的琴断了,她的眼泪干枯。佩二躲在阴暗的帷幕后面,看见那个丑怪的宫人,他的眉目完全扭曲,像山林里凶狠丑陋的怪物一般,娘亲却对他承欢卖笑,他听见娘痛苦的尖叫。只是佩二无能为力,宫人嘶哑的声音尖笑,他是宫中佩妃身边最当红的宫人,叫佩二怎么有勇气违抗他?!佩二的身影渐渐委顿,逃也似的离开了。
月中的景象凄凉,佩二手抚琴弦,我没有伤害过任何人!可是他们为什么要刺伤我的心?佩二深锁了眉头。
一声细微的喘息声传来,就在不远处的灌木丛中,佩二鼓足了勇气,掀开那层层的绿色,一个娇美的脸颊显现,头上冷汗不止,似乎已经昏厥过去。眼前的女子眼睛微闭,长长的睫毛卷曲,玉色的面颊略显苍白,但却丝毫没有影响她的美丽。她轻轻的喘息、额头轻轻拢上,眉心之处,是一抹不易察觉的暗红。她中了佩家独有的毒药——千醉红!佩二惊觉,她原来就是宫人口中的刺客。“我该怎么办?”
佩二咬着手背,把她交给家里的人吗?
月光下,女子的身形瑟缩,嘴唇已经变得乌青,宫人尖细的嗓音再度传来,佩二横下决心,抱起那较弱的女子,远远地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晴芸醒来的早晨,已经是三天后的事情了,晴芸约略的记得,佩二弹琴赋歌,悉心的照料自己,把自己的心事说尽,晴芸却心不在焉,每每怂恿佩二复仇报复,可是佩二却总是拒绝,晴芸故意和他翻脸,他总是好言劝慰,丝毫没有一点的脾气,晴芸有时候也在疑惑,他这样的孤独和悲惨,却没有让他走上偏执古怪,他到底是怎样的人?
可是总不及晴芸细想,佩家的仇恨却已经涌上了心头,那时,晴芸恨不得马上掐死眼前的佩二。
终于,佩二被晴芸说动,偷出了佩家的宝剑。佩二也因为如此,受到了严厉的惩罚,晴芸偷偷的去探望他,心下忍过愧疚,喂他吃下了迷惑心智的药草,让他一错再错,直到最后,晴芸亲自用剑抵上他的喉头。
晴芸咬着嘴唇,忏悔着。
眼前的芦雪依旧不依不饶,那不过是一个庶出的人而已,芦雪从来也没有把他当作哥哥看待过,却在他死后,因为可以嘲讽眼前的李晴芸,便不无委屈的用上了。
“他惨死在你的手中,试问,他有什么过错?他不过是一个痴心的可怜男子,他的感情全叫你这个妖女骗了过去!你仇恨佩家的每一人,恨不得把我们家统统毁灭,祭奠你所谓的爱情!你说我牵扯无辜?她曾是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杀手娃娃,手上沾满了多少人的鲜血!我们佩家的宗人,也叫她刺死了一半,我佩芦雪如果饶过她,那谁来饶过我?!”芦雪激动着,额前的青筋突起。
芦雪忽然转身,抽出一把明晃晃的恶宝剑。
“今天,就让我们来做个了断吧!”芦雪好似一个厉鬼,把剑向着李晴芸恶狠狠的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