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第四十七章 心照不宣(1 / 1)
俯首,偶素罪人……――擦干眼泪往前行,路,在脚下。
柳尚豫的房间很干净,虽然妻子早逝,但他没有续弦,独自带大了两个儿女,包括君怀袖在内,所有人心中,他都是完美的爹爹,看似温和平静,但却正是他的隐忍温柔大智若愚,才让随雅随安能够任意发挥,正是他的明理,怀袖和随雅才能够度过与别的大家闺秀不一样的青春岁月。可是此刻,这个让他们打从心里爱着的男人一夕之间白发苍苍,大受打击。
开始,为了随雅和怀袖,他还能够勉强压下心头的痛楚,可是一到夜深人静,他就再也无法克制那种痛苦了。
柳家号称齐国的第一名门,可是外人又有谁能够知道这风光背后的痛?
妹妹柳絮飞名满天下,美若天仙才华横溢,可是却偏偏被皇家看中入了皇宫,英年早逝,甚至没有留下一男半女。
爱妻早逝,但幸而给了他随雅和随安这对儿女,让他心中上能够安慰。
后来,君怀袖的出现,让他对君归儒的怨怼减少了几分,看着怀袖那张酷似柳絮飞但却更为坚定的小脸,他是真心的疼爱着的,在心里全然把她当成了自己的孩子。
可是如今呢,随安死了,他引以为傲的孩子,为了另一个他爱入骨髓的孩子死了。柳尚豫的心在悲鸣,不是他责怪怀袖,而是他心里很清楚,随安会死,一定和君归儒脱不了干系。可是,他能够说什么呢?
或许,下手的是君念柳那帮人,可是如果不是君归儒的默许,他们敢这么丧心病狂吗?柳尚豫的心在滴血,可如今呢,如果随安死了可以让随雅和怀袖逃出生天,那么牺牲一个孩子保全另外两个孩子,他也就认了。
但结果呢,显然君归儒心意已决,执意将怀袖嫁给贺问涛,让怀袖卷入这场皇位的争端去了。
柳尚豫不讨厌贺问涛,甚至赞同随安怀袖一向的观点,若说这个国家真会被改朝换代,改成贺氏王朝也没什么大不了。可是,怀袖呢?怀袖这一辈子,不就毁了嘛?
贺问涛如果只是个将军,纵然野心也不过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对怀袖若有心,那倒也称得上是金童玉女天作之合,也许还能够成就一段佳话。可是如果贺问涛在皇位之战中败了,等待怀袖的就是死路一条;如果他赢了,将来位登九五,三宫六院七十二妃,美女如云的后宫中,怀袖又算什么?难道要让怀袖和絮飞一样,和那么多的女人分享自己的丈夫,忍耐着度过一辈子吗?
柳尚豫没有办法接受君归儒所谓的为怀袖的未来而做的安排,如果说随安死了怀袖的未来是这样,那他宁愿当初君归儒没有收养怀袖,自己也不曾将怀袖带入柳府养大。如果说君怀袖是君归儒的亲生女儿,那也就罢了,可是怀袖她根本就是无辜的啊。
为什么要让他到了这个年纪还来承受这些,看着自己的儿女一个个不得善终?
柳尚豫悲从中来,心力交瘁之余终于病倒了。
他本来年纪就大了,加上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纵然素来看得开,可也终有看不开的时候。
当下人按照他素来的习惯为他端来洗脚水打算伺候他入睡,结果怎么敲门都没人应答,大着胆子进去一看,却发现柳尚豫昏倒在了地上,当即吓得叫来了两位小姐。
柳随雅和君怀袖几乎是用最快的速度冲到了柳尚豫的房间,小厮侍女们已经将柳尚豫扶起放在床上,柳尚豫的唇眼紧闭,呼吸急促,脸色苍白,吓人的紧。
怀袖捏紧了手指,强忍着颤抖吩咐道,“快去请御医,就说是我说的,要快,谁敢耽误我拿谁试问。”
“是。”
“随雅,你快点让人准备些热水……”怀袖深吸了几口气稳定下心神,在柳尚豫床前坐下,诊脉之后立刻写了张方子交给随雅,“快去把这张药方子煎了药拿来,越快越好,还有,将房间置暖和些,越暖越好。”
众人按着怀袖的吩咐动了起来,等一切安置好的时候,随雅也把药煎好了,柳尚豫还没醒,姐妹二人合力将药喂了进去,半晌柳尚豫的呼吸开始平稳起来,姐妹二人这才松了口气。将柳尚豫交给了御医守着,二人拭了拭汗退了出去。
“爹的情况,不好吧。”回到柳随安的灵堂中,跪坐在灵位前,好半天,随雅才打破了沉默。
怀袖不语,抬头看着随安的灵位,脸色沉重的点了点头,声音清幽,“也许,就在这两天了。”
随雅低下了头,没有说话。
其实她何尝不知道?
自己也学过医,爹爹的脉象如何,她不可能不知道,如果不说,或许还能够假装不知道,可是现在……
随雅终于落下泪来,开始是大颗大颗的眼泪滑落,隐忍着哭泣的声音,几乎把唇都要咬破了,接着开始抽泣起来,怀袖沉默的转身将随雅搂进怀里,随雅紧紧的抱住怀袖的腰,放声大哭起来,“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们柳家到底做错了什么?哥哥无端被人害死还不知道凶手是谁,现在又是爹爹,怎么可以这样?我还没有做到一个女儿的责任,爹爹就要离开了,怎么可以这样不公平……”随雅拼命的哭着喊着发泄起来,怀袖紧紧抱住随雅,一言不发,任由她发泄。
好久好久,随雅哭着喊着睡着了,泪水流了一地,随雅的肩膀湿了一大片,好半天她觉得自己身子酸的要命,可是不敢动,怕一动随雅就醒了。好不容易才睡了过去,让她多睡一会儿吧,明天,随安就要下葬了,接下来,等着她们的还有很多事很多事,怕是很久都不能休息了。
真的,好累啊。
抱着随雅,跪坐在地上看着随安的灵位,怀袖的眼睛红红的,可是哭不出来。
不能哭,不可以在随安的面前哭,他已经走得够不安心了,怎能还让他继续不安心?他活着的时候她就没有让他安心过,如今人都走了,她又怎能让他继续担心?走了就走了吧,在另一个世界里安安心心的过日子,别再操心了。所以,她不仅不能哭,还要把所有的一切都解决掉,这样才能让大家都安心。
可是,真的好累啊,她也好想休息一下,好想不用去考虑这些,可是,她却无法停下来。强烈的愧疚感压在心头,尽管没有人怪她,尽管随雅一如既往的说,要和她一起走上征途,可是她依然觉得内疚和痛苦,觉得自己才是那个罪人。
而且,还是没有办法赎罪的那个罪人,这一点才是让她最最难受的事情。
回过神来,怀袖看着怀里安睡的随雅,轻轻叹了口气,不能让她在这里睡,会感冒的。可是她还真的没办法把随雅给拉起来,又怕把她弄醒,当下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好。正在踌躇的时候,随雅被人抱了起来,自己也被一双温柔的手臂扶了起来。
怀袖一愣抬头,对上了贺问涛温柔如水的目光,她抿了抿唇,没有说话,转头看见沈冬随,正小心翼翼的抱着随雅,眼里有几分疼惜。
怀袖没有说话,脑海里一片混乱,而贺问涛却是一句话也不敢说,接到柳随安的噩耗,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有种世界就此崩塌的感觉。如果不是沈冬随和魏笑霂,他怕自己已经没有脸再见怀袖。尽管有着部下的劝解,尽管相信怀袖不会胡乱责怪,可是没有保护好柳随安却让他万分的不安。
但是,他不能不来,不是为了赎罪,而是为了他太清楚此时此刻君怀袖会是什么心情什么状态。所以,他还是来了,但为了避人耳目也为了给自己一点缓冲时间,他悄悄的来,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原本只是打算悄悄的看一眼确定君怀袖没事就回去的,可是却没想到,一来就看见柳随雅扑在怀袖怀里哭泣,而怀袖故作坚强的样子。
那种情景,就让沈冬随都开始心软起来。沈冬随没有办法为自己开脱,他知道自己当时对随雅说的那些话给了随雅多大的冲击,或许让柳随雅下定决心而造成这一切的凶手之一,自己也是其中的一个。但是,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人已经死了,再没有什么可以挽回。
可是,为什么会连柳尚豫也在劫难逃?难道上天真的只会落井下石吗?
容不得贺问涛和沈冬随多想,在一瞬间的混乱之后,君怀袖终于恢复了神志,她压低声音开口,“沈大人,您能帮我把随雅抱回房吗?她太久没睡,需要休息了。”
“可以。”沈冬随颔首,发现自己除了点头没有其他话可以说。
君怀袖也不介意他们的不自在,推开贺问涛的手臂率先走了出去,贺问涛和沈冬随立刻跟了上去。
一路走出来,君怀袖一边让侍女们好好守着柳随安的灵堂,一边吩咐管家关门并注意警戒,一会儿就有不速之客,她可受不了。
待把随雅带回房间,怀袖将随雅安置好了之后,摸了摸自己酸软的腰走了出来,看见沈冬随和贺问涛还留在那里,一脸的欲言又止。
怀袖坐了下来,没有招呼他们,而是偏过了头轻声道,“我知道和你们无关,不需要再想什么解释或者安慰的话了,不管当初怎么会这样,现在都已经无法挽回,随安已经死了,柳家已经承受不起其他的打击,所以你们暂时先离开吧。”
“怀袖,我……”贺问涛有些着急起来。
“别说了,贺大人,你想说什么我都明白,有些事我也很想去做,可是不是现在,先给我一点时间可以吗?随安需要入土为安,而且我爹爹他……”怀袖站了起来,转过头面对贺问涛,轻声道,“我爹的时间不多了,所以,即使我很着急,却也只能把有些事放下,如果你愿意帮我,你觉得对我愧疚,可否请你再这两个月之内,不要让和我姐姐有关的任何人来打扰到柳家?我想在最后的日子里尽到一个女儿该尽得义务,然后,再去做我该做的事,你,愿意等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