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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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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伸手拍拍猪皮手提箱,对特里咧嘴一笑,然后侧让一边,让特里穿过门口。过了一会儿特里由海关那一边的门口出来。他非常缓慢地走过石子地,走到扶梯前,停在那儿,朝我这边看。他没打信号或挥手。我也没有。接着他上了飞机,扶梯就收走了。

我上了奥兹莫尔比车,启动,倒退,掉头,驶过停车场。高个子女人和矮个子男人还在停机坪上。女人伸出一条手帕挥舞着。飞机开始滑行到停机坪末端,扬起大量尘土。机身在那一端转弯,马达加速转动,吼声如雷,飞机开始慢慢加速。

后面尘烟漫天,然后飞机升空了。我望着它慢慢飞进刮着台风的空中,消失在东南方的蔚蓝天空里。

然后我离开那儿。边境大门处没有人看我一眼,仿佛我的面孔平凡得像钟表的时针。

我回到家已是两点钟,他们坐在深色轿车里等我,车上没有警察标识,没有红灯,只有两条天线--天线不只警车有。我爬阶梯爬到一半,他们下车对我大吼,两个人照例穿着平常的制服,动作照例懒散,仿佛全世界都压低了嗓门静静等着他们吩咐。

"你叫马洛?我们要跟你谈谈。"

他向我亮了一下警徽。没看清是什么,若以为他是防疫人员也不为过。他是灰金发色的白人,看来很讨厌。另一位搭档个子高高的,俊美整洁,有一种考究的猥鄙相,像是受过教育的暴徒。他们的眼神充满守候、耐心和警觉、冷淡和不屑,警察才会有那种眼神。从警察学校毕业游行时就有了。

"我是格林警官,中央凶杀组的。这位是戴顿警探。"

我走上去,把门打开。你不会跟大都市的警察握手。那样太亲密了。

他们坐在客厅。我打开窗户。轻风徐来。说话的是格林。

"有个叫特里·伦诺克斯的人,你认识他吧,嗯?"

"我们偶尔会喝上一杯。他住在恩西诺,娶了有钱人。我没到过他住的地方。"

"偶尔?"格林说,"那是指多久一次?"

"那是含糊的说法。就是偶尔嘛。可能一星期一次,也可能两个月一次。"

"见过他妻子?"

"匆匆见过一次,在他们结婚以前。"

"你最后一次见到他是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

我由侧几上拿起一根烟斗,填上烟丝。格林身子向我这边倾。高个儿坐在后面,手拿圆珠笔和一本红边便条簿,等着记录。

正文 第16节:漫长的告别(16)

"现在该我说'到底出了什么事',而你说'由我们发问'了。"

"你只管回答。"

我点烟。烟草太湿。我花了一段时间才点燃,用掉三根火柴。

"我有时间,"格林说,"不过我已经花了不少时间在附近等你。先生,赶快说。我们知道你是谁。你也知道我们不是闲着没事来培养食欲的。"

"我只是在思考,"我说,"我们以前常去维克托酒吧,不常到绿灯笼和野猫与熊,就是落日区尽头那家想装出英国客栈风味的--"

"别拖时间。"

"谁死了?"我问道。

戴顿警探开腔了,他的语气严厉、成熟,一副"别跟我耍花招"的派头。"马洛,只管回话。我们是在做例行调查。你不用知道太多。"

也许我又累又气吧。也许我有点儿愧疚。我甚至不认识这个人就可以讨厌他,只要隔着自助餐厅看他一眼,就恨不得踹他的大牙一脚。

"得了,小伙子。"我说,"把那一套留到少年署去用,连他们都会觉得可笑。"

格林咯咯笑了起来。戴顿脸上看不出什么明显的变化,但他好像突然老了一倍,猥鄙了两倍,鼻孔吐出的气轻轻作响。

格林说:"他已通过律师考试。你不能跟戴顿胡扯。"

我慢慢站起来,走到书架前,取下加州刑法的装订本,递给戴顿。

"麻烦你找出我必须回答这些问题的条款给我看好吗?"

他静止不动。他想狠狠打我,我们俩都知道,但他在等时机。可见他不敢确定自己如果行为不检格林会不会支持他。

他说:"每个公民都必须跟警察合作。多方合作,甚至以实际的行动配合,尤其要回答警察认为有必要问的、不含歧视的问题。"他说这话的口气严厉、机警又流畅。

"会有那样的结果,"我说,"大部分是靠直接或间接的威吓达到的。法律上没有这种义务存在。谁也不必告诉警察任何事情,在任何时候、任何地点。"

"噢,闭嘴。"格林不耐烦地说,"你在找退路,你自己也不知道。坐下。伦诺克斯的妻子被杀了。在恩西诺他们家的一栋客宅里。伦诺克斯逃了,反正是找不到人。所以说我们正在找凶杀案的嫌犯。你满意了吧?"

我把书扔进一张椅子,回到格林那张茶几对面的沙发上。"为什么来找我?"我问,"我从来没走进那栋房子。我告诉过你了。"

格林轻拍着大腿,手一上一下一上一下,他静静地对我咧着嘴笑。戴顿在椅子上一动也不动,眼神活像要吃掉我。

"因为过去二十四小时内你的电话号码写在他房间的一本便条簿上。"格林说,"那是带日期的便条,昨天的已经撕掉,但今天那页看得出印痕。我们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打电话给你的。我们不知道他去了什么地方、为什么要去、什么时候去的。可是我们必须要查,当然。"

"为什么在客宅里呢?"我问,没指望他回答,他竟答了。

他有点儿脸红,说:"她好像常常去那边。晚上。有客人。屋内有灯,用人隔着树影看得见。车子来了又走了,有时候很晚,非常非常晚。够了吧,嗯?不要骗自己。伦诺克斯是我们要抓的人。他在凌晨一点左右过去。总管刚好看见了。大约二十分钟后他一个人回来。然后什么事都没有,灯还亮着。今天早上遍寻不着伦诺克斯。总管走到客宅。小姐像美人鱼一样全身光溜溜躺在床上,告诉你,他认不出她的脸。她连脸都没有了。被人用一尊猴子雕像砸得血肉模糊。"

正文 第17节:漫长的告别(17)

"特里·伦诺克斯不会干那种事。"我说,"没错,她背叛了他。都是陈年旧事了。他一向如此。他们离婚又再结合。我猜他不太愉快,但他怎么会到现在才为这种事发狂呢?"

"没有人知道答案。"格林耐心地说,"这种事随时都在发生。男人和女人都有。一个人忍耐忍耐忍耐,有一天忽然忍不下去了。他可能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在那一刻才突然发狂。反正他确实发狂了,而且有人翘了辫子。于是我们就有事做啦。于是我们来问你一个简单的问题。别再胡扯了,否则我们把你抓进去。"

"他不会告诉你的,警官。"戴顿酸溜溜地说,"他读过那本法律书。念过法律书的人都差不多,以为法律就在书里面。"

"你做笔录,"格林说,"暂时别用脑筋。假如你真行,我们会让你在警察吸烟室唱《慈母颂》①。"

"去你的,警官,但愿我这句话没冒犯你的官阶。"

"你跟他打一架。"我对格林说,"他跌倒我会扶住他。"

戴顿小心翼翼地放下便条簿和圆珠笔。他双眼发亮站起身,走过来站在我前面。

"站起来,机灵小子。我上过大学,并不表示我会容忍你这种小?子胡说八道。"

我站起身来,还没站稳,他就出手打我。他给我一记漂亮的左钩拳,没打中。铃声响了,可不是吃饭的铃声。我用力坐下,摇摇头。戴顿还在那儿。现在他笑眯眯的。

"我们再试一次。"他说,"刚才那回你还没准备好。不算真正就绪。"

我看看格林。他正俯视大拇指,好像在研究指甲上的肉刺。我不动也不说话,等他抬头。我若再站起来,戴顿会再打我。其实他不管怎么样都会再出手。但我若再站起身而他打了我,我会要他好看,刚才那一拳证明他是拳击手。他打在恰当的位置,但要打倒我需要好多好多拳。

格林似乎心不在焉地说:"老弟,干得好。你这么做,他求之不得。"

然后他抬头和和气气地说:"马洛,再问一次好做笔录。上回你见到特里·伦诺克斯在什么地方、怎么见的、谈了些什么,刚才你从什么地方来,说--还是不说?"

戴顿轻轻松松地站着,重心很稳。他眼中有柔和甜蜜的光辉。

"另外一个家伙呢?"我不理他,开口问道。

"什么另外一个家伙?"

"客房的床上。没穿衣服。你该不是说她到那边唱独角戏吧。"

"那个以后再说--等我们抓到她的丈夫以后。"

"好。等你有了替罪羊,抓他也不太麻烦的话。"

"你不说,我们会把你关进去的,马洛。"

"当做重要证人?"

"狗屁重要证人。当做嫌疑犯,有凶杀案从犯的嫌疑。帮助嫌犯逃走。我猜你把那家伙带到某一个地方去了。目前我只需要猜测。最近头儿很凶。他懂法律,但他有点心儿不在焉。这可能是你的不幸。不管怎么样我们都得要你说出来。越难得到答案,我们越确定有必要。"

"对他来说全是废话。"戴顿说,"他懂法律。"

正文 第18节:漫长的告别(18)

"对每个人来说都是废话,"格林冷静地说,"可是挺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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