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八)(1 / 1)
“总之,我们这次出来,真是傻!”卡罗利娜.埃凯咬着牙说道.
娜娜耸了耸肩膀,示意她住口.她脸色有点苍白,神情严肃一声不吭,转过最后一道弯子,大家来到了村子的广场上,围墙也终于到了尽头.古堡出现了,远立在深深的主庭院的尽头.大家停下脚步,被眼前的一副景象吸引住了:气势雄伟的宽阔石阶,建筑正面的二十扇窗子,主建筑有三个侧翼,边上的装饰层全是用石头砌成.亨利四世曾经居住在这座具有历史价值的古堡当中,他的卧室和那张用热亚那丝绒作罩面的大床都还原封不动地保留着.娜娜激动得透不过气来,像小孩一样叹了口气.
“我的天呀!”她低声地赞叹道.
大家都非常激动.加加突然说,伊尔玛本人就站在教堂前面.加加还说不可置信,她简直是个妖精,尽管已到耄耋之年,腰板依然硬朗,当她摆起派头来时,眸子依然炯炯有神.人们刚做完晚祷,走出教堂.伊尔玛在教堂的门廊下停留了片刻.她穿着一位朴素的淡赭色的丝绸衣衫,却显得格外大方而得体,一副令人尊敬的面孔,很像一个逃脱了恐怖的大革命而幸存下来的侯爵夫人.她的右手拿着一本厚厚的祈祷书,书面在阳光下闪闪发着光.她慢悠悠地穿过广场,在她后面,十五步的地方一个身穿制服的听差跟着她.教堂里的人都走着了,夏蒙古堡的人都向她深深地鞠躬;一个老头子吻了吻她的手,一个女人想在她面前跪下来.在这里她简直是一个有权势的.德高望重的王后.最终,她们身影在众人目光的追随下,消失在台阶的尽头.
“一个人只要善于安排,就能达到这样的境地.”米尼翁自信地说着,一边瞧着他的两个儿子,仿佛在教育他们.
于是,每个人都说了自己的想法.拉博德特说她保养得很好.玛丽亚.布隆说了一句下流话,吕西生气了,说应该尊敬老年人.但无论怎么说,她们都承认她是一个闻所未闻的人物.大家坐上马车返回“藏娇楼”.一路上娜娜一言不发.她两次回过头去看那座古堡.在吱嘎吱嘎作响的车轮的摇晃下,她似乎感觉不到斯泰内就在她身边,也看不见乔治就在她的前面.在苍茫的暮色中,伊尔玛的容貌总是在她面前浮现,她是那样威严端庄,很像一个有权势的.年高德劭的王后.
晚上,乔治回丰岱特去吃晚饭.娜娜越来越心不在焉,也古怪起来,她打发乔治回去向他妈妈认个错,得到她的谅解.她突然尊重起家庭来了,而且她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她甚至还要求乔治向他母亲保证,今天夜里不再回来和她睡觉;她感到很疲倦,而他听她的话,只不过是尽尽儿子的责任而已.乔治虽然对这种道德教育很反感,但当他回到她母亲身边时,依然忧心忡忡,耷拉着脑袋.幸亏他的哥哥菲利普回来了,他是一个高个子.乐天派军人,他的到来使乔治避免了一场他所担心的责骂.于贡太太两眼噙着泪水注视着他;而菲利普知道这件事情后,吓唬他说,如果他再回到娜娜那里去,他就去拎着他的耳朵把他抓回来.乔治暗自盘算着,怎样和娜娜商量以后怎么约会的方式.
但是,吃晚饭的时候,丰岱特的客人们都显得拘拘束束.旺德夫尔已经宣布他要走了,并打算把吕西带回巴黎.他们相识已有十年了,他却不曾对她产生过丝毫欲念,这次把她带回巴黎,倒觉得挺有意思的.德.舒阿尔侯爵低着头吃饭,心里想着加加的女儿;他还记得起把莉莉放在膝上颠着玩的情景;而现在这个小姑娘已经很丰满了,孩子们长得真快啊!但是缪法伯爵一直沉默寡言,若有所思,脸涨得红红的,他把目光盯着乔治好一阵子.散席时,他说有点发烧,上楼把门关上了.韦诺大步跟在他后面;伯爵一上楼就一下子倒在床上,把头埋在枕头里,神经质地呜咽起来,而韦诺用温柔的语气称他为兄弟,劝他恳求上帝的仁慈.伯爵不听他的话,急促地喘着气.突然,他从床上跳下来,期期艾艾地说:
“我现在就去那里……我再也不能……”
他们一起走了出去,两个人影钻进了一条昏暗的小路.现在,正当福什利和萨比娜伯爵夫人留下达盖内,让他帮助爱丝泰勒沏茶时,伯爵却在大路上走得飞快,他的伙伴得跑步才能跟上他.韦诺先生跑得气喘吁吁,他不断地叫他不要被肉欲所诱惑.伯爵一句话也不说,一个劲儿在黑暗中行走.到了“藏娇楼”,他只说了一句:
“我再也不能……请你走吧.”
“那么,但愿上帝的意愿能够实现,”韦诺先生嘟囔道,“上帝会通过各种途径来使他的意愿得到实现……你的罪孽同时也是他的武器之一.”
在“藏娇楼”里,吃晚饭的时候,发生了一场争执.娜娜收到了一封博尔德纳夫的来信,他在信中劝她继续休息,对她回不回去毫不在乎;因为小维奥莱纳演得十分出色,每天晚上得谢两次幕.而米尼翁则催促她第二天与他们一块走,娜娜恼怒了,她宣称不接受任何人的意见.在今晚的餐桌上,她那一本正经的样子似乎格外可笑.勒拉太太不当心说了一句难听的话,她立即嚷起来,说真见鬼!她不允许任何人,甚至她的姑妈在她面前说脏话.然后,她天真地描绘着自己美好的愿望,说了很多近乎愚蠢的正经话,比如让小路易接受宗教教育的想法,培养自己行为规范的整套计划,大家被她正经的样子和喋喋不休的计划弄得厌烦透了.大家发笑时,她又说了一些意味深长的话,像一个非常自信的良家女边说边点头.她说她不愿在贫困中死去;相反,她要发迹,而只有循规蹈矩才能达到这个目的.女人们听得厌烦极了,都叫嚷道:娜娜变啦!这是不可能的.但是娜娜呆在那里,一动也不动,似乎陷入沉思之中,双目无神,脑海中出现一个富有而又受人尊敬的娜娜的幻影来.
大家上楼去睡觉时,缪法来了.拉博德特首先发现他在花园里.他立刻明白了缪法来的目的,他帮缪法打发走斯泰内,然后拉着他的手,沿着黑洞洞的走廊把他带到娜娜的卧室.拉博德特碰到这种事情,总是做得很出色,很巧妙,好像他是乐于促成别人幸福似的.娜娜对缪法的到来并不怎么感到惊讶,只是对缪法追求她的那股疯狂劲儿感到厌恶.在生活里应该严肃些,难道不是吗?跟治治搞恋爱太愚蠢了,什么也得不到.更何况治治的年纪很轻,她也有所顾忌;确实,她过去的行为不够地道.好了!她现在又回到正道上来,去接受一个老头子.
“佐爱!”她对一心想离开乡村的女仆说道,“明早起床后你收拾好行李,我们回巴黎去.”
夜里她同缪法睡了觉,但她没有得到丝毫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