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解甲从商（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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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勇记得，当时他的腿上，肩上，象是被一股大力捶了一下，然后他脚一软，就倒在了地上。

在后面断后的墨言只是左臂中弹，看到战友倒了下去，他二话不说，一颗手榴弹扔向子弹射来方向的丛林，不顾爆炸产生的弹片和气浪，一头冲进了茂密的树丛中。

随着怒吼连连，墨言击毙了两个伏击的越南特工，等他出来时，发现王勇和小广西都负了伤，王勇大腿和肩膀各中了两枪，正汩汩的往外流血，小广西更惨，肠子都被打的流了出来，眼看是活不久了。

墨言看了一眼王勇，王勇点了点头，意思自己还挺的住，他单手撕下了衣服上一片布条，忍着痛在自己的大腿上紧紧缠了数圈，又开始包扎肩膀上的伤口。

墨言走到小广西面前，蹲了下来，看着他腹部触目惊心的伤口，他知道，这个年轻人最多剩下几个小时的时间，任何急救措施，都已经无法挽回这个年轻人的生命。

小广西看了看自己的腹部，望着墨言和王勇，挤出了一丝笑容：

“你们谁还有光荣弹，我刚才用光了。”

王勇鼻子一酸，把头转了过去，刚才杀红了眼，最后一颗光荣弹也早扔了出去。

“你会没事的，很快就会回到基地了。”墨言摸着他的头，温言说道。

“言哥，勇哥，我这伤，是不成了。”小广西剧烈的咳嗽了几声，用尽力气，抓住墨言的手：“没有光荣弹，言哥，你杀了我吧，不要让我落到越南人手里。”

看到墨言眼中的犹豫，小广西有些急了：“你难道想让我落到越南狗手里？你也让我光荣一把，带着勇哥快走，回到祖国，告诉同胞，说小广西是好样的，死前没少杀越南人！”

墨言的脸上，渐渐变的没有表情，他知道，他也是人，他没有力量带着两个失去行动能力的战友突围。更何况，小广西已经活不了几个小时。

墨言不再说什么，拔出了54式手枪，检查了一下，里面还有一颗子弹。这是当时，他们三个人唯一剩下的弹药。

面对着黑洞洞的枪口，小广西闭上了双眼，叹了一口气，嘴里喃喃的念叨着：

“可惜，我还没讨个老婆，连女朋友也没有……”

随着一声枪响，还没讨老婆的小广西，也离开了墨言和王勇。子弹精确的命中了心脏，他走的一点没有痛苦。至少，他没有死在越南人的武器下，他作为共和国特种军人的荣耀，没有被夺去。

墨言随了小广西的心愿，用最后一颗子弹带给了他悲伤的荣耀，血一般的光荣。

接下来，墨言用刀挖出了左臂里的子弹，背着受伤的王勇，徒步近百公里，避开了无数的埋伏和堵截，在密林里穿行了两天两夜，没有进食，也不敢靠近任何有水源的地方，因为那里不是雷区，就是越南特工狙击手的重点照顾地带。水壶里仅有的一点水，也都喂到了王勇嘴里。历尽千辛万苦，终于回到了中国军队的控制区。

在这期间，因为受伤而发高烧的王勇几次要求墨言放下他，自己走，然后又昏昏沉沉的昏迷了过去。

当墨言背着体重150多斤的王勇，连续走了近48个小时，终于见到了中国的士兵后，他再也支持不住，倒了下去。

等到王勇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后方的医院里。他简直不相信自己能够活着再见到中国的土地，他知道，他这一辈子，都欠了墨言一条命。

王勇就是在那一刻，真正把墨言当作了自己的亲身大哥。他心里暗暗决定，今后，如果墨言让他去死，他要是皱一下眉毛，就他妈的不是男人！

战场上出生入死，建立起来的友情，伴随了他后来的一生。

接下来，越南战败，四个靠苏联装备武装起来的主力师，一个被解放军全歼，另外两个受到重创。中国履行了对国际社会只是教训一下越南的诺言，开始从越南撤军。

墨言和王勇，也因为突出表现，特别是最后一次行动，受到军队领导大加赞扬，分别被授予个人一等功和二等功的军功章。

王勇被授予了两等功的勋章，非常的珍惜，每次摸到胸口的那块东西，总忍不住要傻笑一会。但每每想起牺牲的战友，笑容又往往冻结在脸上。

战后的墨言，性格变得更怪，在受勋仪式上也没见个笑脸，回来的路上顺手把勋章和奖状扔进了路边的垃圾桶里，这让王勇百思不得其解。

王勇曾问过墨言，为什么要这么做，墨言仍然是笑了笑，什么也没说。虽然他天生不爱和人交往，但一路上走来，经历了战争的洗礼，他已经把这个性格开朗，性格直爽的汉子当成了兄弟。毕竟，幸存下来的战友，已经不多了。

一场战争下来，中越边境，特别是越南，多了很多寡妇村。中国军人伤亡两万多人，越南仅仅正规军的死亡人数就接近四万，这还不包括民兵和平民的伤亡。越南付出了沉重的多的代价。

墨言知道这场仗，中国打的没错，他从来不后悔为了祖国而上战场。但每每想起死去的战友，和那些被自己杀死的越南军人，他总是很困惑，甚至半夜里，也常常被恶梦惊醒。

特种兵也是人，墨言知道自己的心理素质，远比不上自己的军事素质来的可靠。

为什么要打仗呢，谁输了，谁又是真正的赢家？墨言最近总是忍不住要考虑这个问题。最后一次突击，更是让他认识到了战争的残酷性。因为一开始他就知道，部队里没指望他们能回来。明知道生存机率很小，他还是去了，没有一点犹豫。因为服从是军人的天职，因为他是一个中国军人。

但他现在感觉很迷茫，他不想让自己的兄弟一起陷入这种困惑的境地。至于那块军功章，墨言从小就性格叛逆，在学校的时候就爱挑老师的错，不把校长放在眼里，进了军营也不卖军官们的帐，要不是他军事素质优秀早被分到边疆站岗去了，抛弃形式上的荣誉，在他看来实在没有什么。

王勇最后放弃了研究墨言的内心世界，他认为，自己的大哥因为看了太多的书，所以总会有些不正常，这也没什么。

第二年，王勇和墨言双双复员，离开了特种部队。墨言因为丢弃军功章的事件被揭发（王勇：不是我干的！），失去了升任特种部队指挥官的机会，还差点被军纪处分。王勇虽然有机会留下来，但见墨言走了，他坚决的卷起铺盖，和墨言一起离开了军营。

靠着老战友的关系，他们被分到了一家大国营企业工作。墨言进了厂机关办公室做文职，王勇则成了工厂的卡车司机。

1980年后，正是改革的春风，开始在神州大地吹起的时候。国民建设重新上了正轨，中国人迎来了属于自己的新时代。农村开始实行承包制，有些人开始干个体户，一时间，万元户，成了当时响彻全国，最风光，又最有争议的名词。

在那股个体经济浪潮的吸引下，墨言也忍不住心动了，虽然他很穷，没什么本钱，但还是依然辞去了工厂机关的工作，一头扎进了那股疯狂的个体经商热中。

他这一头扎进去，王勇立刻当仁不让的辞去了工作，也一个猛子蹿了下海，虽然他有时候连钱也点不清楚，连自己干在干什么也没考虑过。

他们没想到的是，做生意和打仗完全不同，他们能在千军万马中取上将首级，却不能在中国汹涌的市场经济大潮中，找到自己的位置。

王勇跟着墨言，走南闯北，每当墨言想出一个赚钱的点子，他总是毫不犹豫，举双手赞成。他们做过商场的保安，私人老板的保镖，摆过地摊，卖过水产品和西瓜，倒卖过服装和手表，期间没少受人骗，几年折腾下来，除了还没饿死，根本没赚到什么钱。

墨言学会了喝酒抽烟，虽然酒量很是一般。他也只抽家乡烟，浙江产的利群，害的王勇最后也养成了只抽利群的习惯。

墨言不再看书，但话仍然不多。有时候喝多了，他才会挽着王勇的肩膀，迷迷糊糊的说哥哥我对不起晾山的兄弟，没把他们活着带回中国；我对不起你，带着你一起喝西北风，到现在还是个光棍。钱他妈的又让那些兔崽子骗光了，要让我找到他们，非劈了他们，我真他妈是世界上最失败的人，云云。

每到这个时候，王勇就会结账，然后扶着他的大哥回到简陋的小招待所里，安顿他睡觉。墨言的酒量比不上自己，这很让他骄傲了一段时间。

在王勇心目中，就算墨言做生意失败，但他还是自己的大哥，那个在越南战场上救过自己多次，就算死也不会扔下他，杀起敌人来砍瓜切菜，军营里比武总是第一，自己永远比不上的大哥。这几年，跟着大哥跑了不少地方，虽然没赚钱，但王勇生来就是个乐天派，倒是觉得长了不少见识，也十分的开心。

想到这里，王勇又点上了一支烟，美美的吸了一口。那几年，和墨言一大清早去鱼虾批发市场抢购新鲜带鱼，在拥挤的火车上站一天一夜南下广州采购服装，在小招待所昏暗的灯光下一角一分的点钱，最后发现还是亏了，那些年，是王勇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

然而，不知道从哪一天起，世界开始变了，墨言也开始变了，这一切，也许是因为钱，也许只是因为她的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