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回 秃爪子施毒计 猪八戒卖双手（1 / 1）
且说八戒站在山巅之上，气得五脏欲裂，恨不能一把抓住孙悟空，将他碎尸万段方解心头之恨。八戒对悟空的痛恨很快化作了懊恼，继而化作了自责、化作了绝望——在他最需要安慰的时候，他得到的却是师兄孙悟空近乎残酷的作弄！八戒的心中一遍又一遍地自责：猪悟能啊，猪悟能，你哪里是猪悟能啊？简直就是猪无能！虽然你有一颗还算善良的心，却得不到姑娘的真情；虽然你有一双粗壮有力的大手，却无法成就半点儿事业！你……可怜的猪无能，你……你活在世上还有什么意义！
末了，八戒抬起僵直的腿，迈着沉重的脚步，一步一步向悬崖走去——上山时经过的南山坡并不算陡峭，而北坡却如刀削斧劈一般，人坠落万丈深渊，必将摔得粉身碎骨。
来到悬崖边，八戒收住了脚步，他闭上眼睛，泪水夺眶而出。心说猪悟能啊，猪悟能，难道……难道你果真这样一死了之？
八戒激灵打了一个冷颤，他猛然睁开眼睛，耳畔响起了一个低沉却异常坚定的声音：不，不能死！你这样死去，岂不让天上的大小神仙笑掉大牙？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就是拼上老命，也要完成你的神圣使命——娶一个比仙女还美的老婆，给玉皇大帝看看、给师傅唐僧看看、给天上的大小神仙们看看、也给那弼马瘟猴崽子看看！
八戒转回身，迈步向山下走去。
八戒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中，已经是掌灯十分了。八戒推门走进昏暗的房间里，点着灯，操起桌子上的饭碗，从木桶中舀了碗水，“咕咚”“咕咚”喝了起来。八戒来到用砖头木板搭设的简易床铺前，脱去外衣，疲惫地躺在上面。八戒抻着懒腰，自语道：“哎，这一天折腾的……”
八戒一翻身，床铺“哗啦”一声散了架子。
插曲过去，八戒继续他的主旋律——做他的茶蛋生意。虽然煮茶蛋卖也能糊口，但想靠干这行买房置地却是万难做到。换句话说，想靠干这行成家立业，实在是难上加难。即便如此，八戒的买卖还是很快便宣告破产了。
这天八戒正在街头练摊儿，突然几名捕快气势汹汹地走来。他们径直来到八戒近前，不问青红皂白，“劈里啪啦”将八戒的鸡蛋、炉子等踹翻在地。路边的小摊儿一个挨一个，为什么不管别人，专砸自己的呢？八戒觉得蹊跷，强压怒火问道：“你们……你们为什么砸我的摊？”一个头目模样的捕快冷笑一声，答道：“为什么？这是巡抚李大人的命令，他不愿再看到你，要你立刻离开济南府，如敢违抗，就把你关进大牢！”
一听说是李守仁指使的，八戒的火再也压不住了，他抡起拳头，一拳将说话的捕快头目打翻在地。其余几名捕快一拥而上，将八戒围在当中。八戒索性将这些捕快当成了出气筒，舞动双拳，以超重量级拳王的王者风范将众捕快打得满地找牙、哭爹喊娘、屁滚尿流。
贪图了一时之快，却惹恼了巡抚李守仁，他传下命令，要将八戒逮捕入狱。一时间，济南的捕快全城拉网，大肆搜捕，吓得八戒只好呆在家里不敢露面。
八戒居住的房子后面有一条五、六丈宽的水沟，八戒无所事事，便找了根竹竿，制作了一把钓竿，每天起早来到河边，坐在一块磨盘般大小的石头上钓鱼。那时候没有工业，河流尚未污染，河中鱼虾颇多，运气好时，只要垂钓两、三个小时，便能钓上三斤、五斤鲜鱼，够他享用一顿了。
这天清晨，八戒正在聚精会神盯着水里的鱼漂，忽然一股香气袭来，呛得他连连打了几个喷嚏。没等八戒止住喷嚏，身后便传来了女人的笑声。八戒赶忙回头，但见一位三十来岁、衣着得体的女子已然立在他的身后。女子见八戒回过头，忙笑着搭讪道：“先生这样勤劳，想必收获一定很丰厚吧？”八戒心中一阵狂喜，心说俺老猪又要交桃花运了，天还没亮，美女就送上门了。八戒拢目光仔细打量，但见女子宽脑门，尖下颏，大眼睛，细眉毛，蒜头鼻子，樱桃小口……好一个漂亮的小娘子！八戒看得心潮澎湃，口水汹涌，忙使劲咽了口唾沫，柔声道：“托妹子的福，刚来一小会儿就钓了好几条鲫鱼。”女子俯身拿起鱼篓，看着：“这鱼真肥呀，吃起来一定很香！”八戒不失时机地讨好道：“那是，那是，好吃极了。你要是爱吃，这几条鱼就都送给你好了！”女子一笑，道：“爱吃是爱吃，可我不会做呀，不是把鱼糟蹋了吗？”八戒：“那还不好办，我去给你做不就得了？”女子答道：“好是好，不过我家里调料不全，恐怕辱没了你的手艺呢！”八戒：“要不去我家，我给你做吧。我家什么材料都有，保证你吃了这回想下回！”女子嫣然一笑：“如此说来，我可真有口福啊！”八戒迫不及待地拉住女子的手：“你咋这么客气？一回生，两回熟，以后咱就是朋友了……”
八戒正欲展开攻势，忽然美女向水中一指，叫道：“快看，鱼吃食了！”八戒回头一看，果然鱼漂已然全部经沉入水中。八戒赶紧收竿，却感觉十分沉重。他料定是一条大鱼，只好撒开女子的手，站起身来。
经过好一番周折，鱼被弄上了岸。果然不出八戒所料，是一条大鱼，而且是大红鲤鱼。八戒掂了掂，足有七、八斤重。女子赞叹道：“你的运气可真好！”八戒把鲤鱼放进鱼篓，笑呵呵地：“走，到我家喝酒去！”美女面现难色，支吾道：“我很想去，可是这天……”八戒扬起脸向天上看了看天，但见天空万里无云，一丝云彩也没有，便不解地问：“这天……怎么了？”女子：“天要亮了，我得走了。”刚一见面就要分手，令八戒觉得痛惜，便懊恼地追问道：“天亮……天亮怎么怎么了？”女子叹息道：“天亮……我有事，必须回去了。”
美女说着话，急切地转过身，快步向岸上走去。八戒将手里的鱼篓举过头顶，焦急地问：“那……那你什么时候来吃鱼呀？我给你留着！”美女回过头，不假思索地答道：“晚上，晚上我去你家。”八戒回头往自己的住处一指：“我就住那所房子，我等着你，你可一定来呀！”美女：“放心吧，我一定去！”
八戒乐坏了，钓了条大鲤鱼不说，还意外地得了个美貌娘子。他也没心思钓鱼了，只顾低头收拾渔具。待他把东西都拾掇好了再抬头看时，女子已湮没在河边的草丛中了。
回到家里，八戒将鱼放进水缸里养了起来，单等晚上与美女共享美味。
掌灯时分，美女果然如约而至。八戒大喜，用大红鲤鱼做了一道“浇汁鱼”，用鲫鱼做了道“酸菜鱼”，又买了些酒肉，陪着女人吃喝起来。
吃了几口酒，美女突然流出两行热泪。八戒不解地问：“怎么了？嫌我做的鱼不好吃咋的？”美女强作笑脸，答道：“怎么会呢？我是想，如果……如果能天天有个人陪伴该有多好啊！”八戒追问道：“你家里没有别人吗？”美女叹了口气，答道：“我孤身一人，丈夫已死多年了……”八戒闻听忙献殷勤，伸出手来给美女擦着眼泪道：“哎——真是不幸啊！那……那你没有别的亲人吗？”美女：“我自幼是个孤儿，孤苦伶仃，无依无靠，什么亲人也没有。”听她说孤身一人，八戒暗自高兴，忙说：“如果你一个人感到孤单，以后就住我这好了。”美女也不推辞，当即点头表示同意。
当夜，美女就住在八戒家里。一个孤男，一个寡女，一番云雨自不必说。
第二天凌晨天还没亮，八戒起来解手，意外地发现女子不见了。他感到纳闷，天这么黑，她能去哪呢？八戒去院子里找了几圈，也没见到女人的踪影，无奈只好折回屋子里。倒在床上，八戒再也睡不着了，脑子里生出各种各样的猜想，直想得头晕脑胀，精神萎靡。
一整天，八戒都象丢了魂儿一般，直到掌灯时分，当美女再次出现在八戒面前时，他才舒了一口气。
吃罢晚饭，又是一番云雨之后，八戒详细询问了女子的生活情况。原来，女子姓张，名淑兰，丈夫早亡，她一个人以编织柳条篮子为业。她夜里编织，白天到集市上出售，日子过的很清苦。
八戒先前结交的女人都是“寄生型”的，如今遇到了“奋斗型”的，心中顿生钦佩之情。他当即要娶张淑兰为妻，也好共同开创事业，减轻她的生活负担。不料女子百般拒绝，说他们只能做情人，结婚是万万不可能的。
从此，女子每天都是天黑才来，天不亮就走。起初，八戒还以为女子说的都是真话，可是过了些日子，他觉得女子所言有许多疑窦——如果真象她说的那样，夜里编篮子，白天去赶集，终日风吹日晒，她的肌肤何以保养得如此白嫩细腻？八戒料想女子定有丈夫，不过是借丈夫夜里不在之机，出来偷汉子罢了。
受好奇心的驱使，八戒决定去女子家里，将事情的真相弄个水落石出。
象往常一样，还未掌灯，八戒便早早地把饭菜准备停当，单等女子到来。果然，工夫不大，女子来了。八戒不露声色，依旧陪女子吃饭、喝酒，吃过了饭，依旧和女子纵情追欢取乐。
一阵颠鸾倒凤之后，八戒装出很乏累的样子，倒在床上很快便发出了鼾声——实际上他并没有睡，他要尾随女子，到她的家去。
天交四更，雄鸡报晓，女子悄然起身。她穿好衣服，蹑手蹑脚地来到门前，又留恋地回头看了看，然后推门出去。待女子刚刚走出房去，八戒就坐了起来。他披上衣服，悄悄下床，走出屋去。
八戒躲在墙角后，借着朦胧的月光，看见女子朝房子后面走去。
八戒租住的房子四周有一圈竹木篱笆墙，出了篱笆墙再往北走大约二百米，就是他天天钓鱼的水沟了。女子来到篱笆前，打开篱笆门，径直奔水沟走去。八戒高抬腿，轻落足，借着蒿草的掩护，尾随其后。八戒视力极好，虽然与女子有些距离，但女子的一举一动，他都看得清清楚楚。
女子来到水沟岸边掉转方向，沿着堤坝径直向东走去。八戒感到蹊跷，前面是一望无际的荒野，方圆几十里望不见人烟，她这是去哪里呢？
八戒忽而又想起他们相识的那天清晨，八戒请女子去他家吃鱼，女子推说有事，分手后走的也是这条荒芜的小路。八戒的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可怕的念头——这女子会不会是一个幽灵呢？
又往前走了一程，女子突然离开了小路，直奔草丛深处走去。八戒倒吸一口凉气，鼻子尖立刻渗出一层冷汗。他心里紧张，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女子，只见女子来到一撮土堆前身形一晃，便消失了。“啊——”八戒惊得头晕目眩，浑身颤栗——这个相貌美丽、温柔贤淑的女子果然是一个荒郊野鬼！
八戒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家里，一头栽倒在床上——倒不是害怕鬼魂，而是与鬼魂如此“亲密接触”会落个什么下场，叫八戒心里没底。早听说鬼魂缠磨男人，会吸尽男人的精血，令其奄奄而亡，难道这个可爱的女鬼果真会如此凶残么？
一个白天，八戒都处在极度的恐慌与矛盾之中。他有心离开这里，远离鬼魂，但又总是割舍不下。一想起女鬼那美丽可爱的面孔、一想起女鬼那令人迷醉的温存，他的心中就会生出无限的眷恋、就会荡起幸福的涟漪。最后，八戒索性打定主义：留下来，多加防范！
后来的情形很快消除了八戒的戒心，女子除了每天夜里来八戒家里睡觉以外，她总是不停地给八戒缝缝补补、洗洗涮涮，尽可能多地做些女人擅长的家务。先前八戒的屋子里锅碗瓢盆一片狼籍，现在被女子归置得井井有条，一应家什洗刷得干干净净。更令八戒感激涕零的是，女子不但从不挑吃挑喝，而且每当八戒张罗要买酒买肉改善生活的时候，她都横加阻拦。她告戒八戒，只有克勤克俭才能成就事业。
一晃一个月过去了，八戒已经深深地爱上女鬼了。他经常想，能跟如此美丽、如此可爱的鬼魂生活在一起，纵然被她折磨而死，也不枉来尘世一场了。
可就在八戒为与鬼魂相识、相爱而感到万分庆幸、感到无比幸福的时候，一场意想不到的变故发生了——
这天凌晨，女鬼下了床，轻轻地吻过了八戒的脑门儿，转身刚要返回自己的坟茔去，忽闻门口传来窸窸窣窣撩拨门闩的响声，她料想定是歹人，便倚墙而立，打算看个究竟。
门被弄开了，朦胧中闪身走进一名捕快。捕快手执一柄寒光闪闪的匕首径直扑奔八戒床前，但见他俯身仔细端详八戒片刻，然后举起手里的匕首向八戒咽喉猛刺下去。
这一刀用力太猛了，如果刺中，八戒必死无疑。说时迟，那时快，但见女鬼猛地抬起腿来，一个扫堂腿扫在捕快的两个脚后跟上。捕快毫无防范，大叫一声仰面跌倒，匕首“当啷”一下落在地上。
八戒熟睡之中被捕快的叫声惊醒，猛地坐起，问：“怎么回事？”女鬼答道：“有刺客！”八戒下床点燃油灯，女鬼来到捕快近前借灯光观看，但见捕快后脑正摔在墙角的一个水缸上，已然昏迷过去。
八戒从水缸里舀了瓢水，浇在捕快的脑袋上。片刻，捕快“哼”了一声，苏醒过来。八戒拣起地上的匕首看了看，问：“我们……我们素昧平生，远日无冤，近日无仇，你……你为什么要杀我？”捕快断断续续地回答：“我们……的确不曾相识，也没有什么……冤仇，可谁叫你的脑袋……这么值钱呢？告诉你，只要把你的……猪头……交与巡抚李大人，我就会得到……一千两纹银……的奖赏！”
八戒闻听，吓出了一身冷汗，正要再问什么，却见捕快嘴一张，“哗”地喷出一口鲜血，脑袋一歪，绝气身亡。
女鬼原本只想把捕快摔倒、制服，一见喋血而死，不由吓得抖成一团。八戒打心里感激女鬼的救命之恩，一把将她搂进怀中：“小妹……”女鬼哭道：“杀了人，恐怕……恐怕我们的缘分尽了！”八戒吻着女鬼的额头安慰道：“怕什么？我把这狗日的捞出去埋了不就得了吗！”女鬼：“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有……有一个秘密我不得不告诉你了……”八戒问道：“有什么秘密？”女鬼：“我说了，你可千万不要害怕！”八戒：“我不怕，你说吧！”女鬼：“我……我不是人，我是个……吊死鬼！”八戒平静地说：“这我知道。”女鬼一惊，忙问：“你……你怎么知道？”八戒：“那天我看见你回到坟茔里去了。”女鬼闻言感动得泪如雨下，两只手紧紧地搂住八戒的脖子，在八戒的鼻子上深情地亲了一下：“多谢你不嫌弃我，给了我那么多快乐！”八戒：“快告诉我，你为什么要上吊呢？”女鬼叹了口气：“我原本有也一个幸福的家庭，有一个可爱的丈夫。我和丈夫以编织柳条篮子为业，虽然并不富有，却也丰衣足食。可是有一天，丈夫外出卖篮子，回来途中遭人暗算，被人大卸八块，夺走了银子……”八戒插口道：“什么人如此大胆，竟敢图财害命！”女鬼道：“凶手是知县的儿子。害死了我丈夫，知县的儿子还是不肯罢休，我去县衙报官时，他见我有些姿色，又打起了我的主义。他尾随我来到我家，非要将我纳为小妾不可……”八戒骂道：“真他妈无耻！”女鬼：“原本我并不知道丈夫是被知县的儿子所杀，是他自己亲口告诉我的。县令的儿子是臭名昭著的黑社会老大，仰仗县令的权势，打家劫舍、图财害命、欺男霸女，无恶不作。他原以为他的淫威会将我吓倒，我便会投入他的怀抱，不料我当即将他痛骂一顿，并发誓要将他送上断头台。他见我性格刚烈，怕我越级上告，便抽出腰刀，要将我也大卸八块。万般无奈，我只好求他开恩，让我悬梁自尽，留个囫囵尸首。他踌躇片刻答应了我，于是我便当着他的面上吊自尽了……”八戒：“真他妈卑鄙！”女鬼：“事情至此并没结束，他见我昏死过去后，将我放下来并无耻地奸污了我……”八戒气得“呼呼”直喘，骂道：“这个畜生！”女鬼：“其实，当时我还没有死透，过了一会儿便缓醒过来。我醒来时，他买来了酒肉正坐在桌子前吃喝呢。我挣扎着悄悄爬起，摸起他丢在地上的匕首，向他后背刺去……”八戒咬牙切齿地：“狠点儿扎，一刀扎死他!”女鬼长叹一声，继续道：“怎奈我窒息良久，四肢乏力，还没刺到他就摔倒在地……”八戒一跺脚，惋惜地：“嗨——你都挺着点儿啊！”女鬼：“见我苏醒过来，他先是一惊，随后一阵狞笑，夺下我手里的匕首，再次将我**后重新将我吊在了房梁上……”
八戒听得义愤填膺，两眼喷火，一时间竟忘了女鬼讲述的是历史，吼道：“告诉我，那个知县的儿子住哪？我非杀了他不可！”女鬼苦笑道：“这已经是一百多年前的事了，你哪里还找得到他？”八戒长叹一声，又问：“那你死后，为什么没有轮回呢？”女鬼：“我自幼父母双亡，无亲无故，又无儿无女，死后无人给我烧纸，到了阴朝地府没有钱贿赂阎王，所以虽死多年，却一直没能轮回。”八戒埋怨道：“你倒是早说呀，我多多给你烧纸不就得了吗！”“我喜欢你、爱你，怎么舍得离开你，投胎别处呢？”女鬼叹息一声，将八戒搂得更紧了，“可是现在出了人命，恐怕不愿离开你也得离开了，阎王不会饶恕我的。”
女鬼说罢，疯狂地与八戒接吻——似乎她很清楚，属于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果然，吻着吻着，女鬼陡地腰身一挺，脖子一扬，双手一撒，惨叫一声，僵死过去。八戒悲痛欲绝，摇晃着女鬼那僵硬的躯体，歇斯底里地喊叫起来：“小妹——小妹——”
片刻之后，女鬼化作一缕青烟，飘出窗外。
失去女鬼，八戒肝肠寸断，痛不欲生。他在女鬼的坟茔前守侯了三十个昼夜，几乎倾其所有积蓄买来纸钱烧掉，希望她能买通阎王，重返人间，却始终未能如愿。八戒有心随她而去，到另一个世界与女鬼厮守，奈何阎王胃口太大，没有足够的贿赂，难动其心，只好作罢。
八戒百无聊赖，索性以这名深爱着的女鬼以及在皇宫里遇到的那些冤魂的遭遇为素材，创作起小说来。两个月过去，洋洋十万言的小说问世，里面收集了三十多个有代表性的冤魂的故事。经过再三斟酌，他给小说起了个响亮的名字——《幽灵恨》。
书写完了，可出版却成了问题。八戒找了好些出版公司，人家都因涉嫌辱骂皇帝而不敢为其出版。可叹一部传世之作，恰似宫女芳子**里的婴孩，尚未出世便告夭折了。
山东巡抚李守仁缉拿八戒的风声渐渐过去，八戒却已坐吃山空，连卖茶鸡蛋这样的小买卖也无力再做了。他只好重操旧业，沿街拾荒。他盼望还能有奇迹出现，拣到金条、宝石之类的东西，但奇迹毕竟是奇迹，如果随处都能发生，那还叫“奇迹”吗？
又过了些时日，八戒因无力支付房租被房东赶了出来。他流落街头，乞讨、拾荒，很快便形容枯槁、神情呆滞了。
这天，八戒拖着沉重的双腿来到集市上，希望能交上好运，弄到点儿吃的——他已经几天没吃上一顿饱饭了。
集市上很热闹，有做买卖的、有说书唱戏的、有变魔术的、有乞讨要饭的、也有插草卖身的。
众多衣衫褴褛、无所事事的人聚集在闹市一角，看一个**上身的大胖子练功夫。
八戒腋下夹着一捆破烂，无精打采地走近人群，探头向人群里面观看。但见大胖子练了一路拳脚后，抱拳用山东话冲大家说道：“南来的，北往的，遛弯的，流浪的，各位老少爷们，各路英雄好汉，请大家不要担心，不要害怕，鄙人今天练功，既不伸手向大家要钱，也不卖狗皮膏药骗钱。那位问了，你既不是要钱的，又不是卖药的，那你到底是干什么的？吃饱撑的光图个起哄凑热闹吗？好，现在，俺就来告诉你——有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俺要通报给大家——有一桩绝好的大买卖，管保叫你一文钱不掏，一把力气不出，一举成为大富翁！”
天底下有这样的好事？众人都瞪圆了眼睛，等待下文。可大胖子并不急于说出什么好买卖，而是“啪啪”打了几个飞脚，把前面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一个观众不耐烦地问道：“到底什么买卖，你倒是说啊！”八戒也插口道：“就是，怎么光拉弓，不放箭啊！”大胖子环视了一下黑压压的人群，道：“什么买卖？问得好！有道是‘好话说三遍，狗都不喜见。’，俺已经说了两边，再说就没意思了。好，俺现在就告诉大家！”
人们屏住呼吸，静静地听着，都希望自己能是这桩绝好买卖的收益者。
大胖子忽然提高了嗓门：“到底是什么买卖呢？是这么回事——俺有一个做大官的表兄，为了保护国家和老百姓的生命财产，见义勇为，在与歹徒搏斗中，不幸失去了双手。现在，他愿出一百万两白银买一双手，移植到他的胳臂上……”
还没等大胖子说完，众人顿时议论开了：
“哇——一百万两！”
“天哪，一下子成了百万富翁！”
……
八戒的脸上也现出一丝惊喜，他挠着脑袋，喃喃地说：“妈的，有这样的事？”
一位观众高声问道：“要是把双手都卖了，那不成了废人，什么活也不能干了么？”“干活？”大胖子闻听一阵大笑，反问道，“你怎么问这么天真的问题？假如你有了一百万两白银，还有需要自己干什么活呢？你知道一百万两银子到底是个什么概念吗？有道是‘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你算算这一百万两银子，够知府大老爷搂多少年了？”
另一位观众说道：“光有银子，可是一只手也没有了，总是不太方便吧？”大胖子似乎有点儿不耐烦了，提高嗓音道：“你……如果你有了一百万两白银，你还要手有什么用？要是有了一百万两银子，连拉屎都有人给你揩屁股了，你信不信？”
几句话，大胖子把众人都说没词了。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里都在打自己的算盘，一时间鸦雀无声了。八戒看着自己的一双手，盘算道：“也是啊，有了一百万两银子，还用自己干什么呢？”
大胖子见好多人动了心，面现喜色。他环视众人，高声道：“怎么样，有没有想好的？谁想好了，现在就跟俺走！”
众人纷纷响应：
“我去！”
“我也去！”
……
八戒把夹在腋下的破烂往地上一摔，说道：“老子也去！”
愿意出售自己双手的人要么贫不聊生，要么无家可归。这些人不但衣衫褴褛，而且都很不讲究卫生。大胖子率领七十多个愿意卖手的人，来到一间洗澡堂门口，他停住脚步，冲大家道：“大家先进去先洗个澡，出来后俺再带你们到医院体检。”八戒嚷道：“怎么还得体检？真罗嗦！”大胖子答道：“体检是必须的，到了医院，先要看看血型是不是合适，还要查一查没有传染病，特别是乙肝、肺结核、爱滋病还有禽流感。要是查出有这几种病，别说你卖手，就是把双手白给人家，人家也不要！”
洗完了澡，又到医院做了体检。八戒等五十几个体检合格的人被大胖子带进了一座楼宇。众人规规矩矩地坐在大厅的坐席上，抻长脖子等着下一步的安排。
不一会儿，大胖子带着一个胖大富态，满面忠厚的中年男子走进。中年男子穿着背心，露出两只秃臂。大胖子冲大家介绍道：“各位，这位就是俺的大表哥刘海东。”众人战战兢兢地站起身。刘海东向众人点了点头，用两只光秃秃的胳臂打着手势：“都坐下吧，坐下！”
大胖子：“诸位，虽然大家体检都合格了，但还要看看各位手的大小和手形是不是合适，皮肤的颜色是不是合适。呃，下一步，就由我表哥就逐个检查大家的双手。”刘海东道：“我要一个人一个人仔细地查看，请大家不要着急，耐心地等待。当然了，不合格的，我也不会白白耽误大家的时间，每个人给二两银子作工钱。”
众人闻听，一股暖流涌上心头，这么一小会儿就给二两银子，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撞上了活菩萨！
刘海东冲大胖子问道：“表弟，那些体检不合格的都给报酬了吗？”大胖子：“给了，那些人耽误的时间短，每个人也给二两。”
刘海东坐在大厅的一端，逐个仔细检查众人的双手，大胖子在旁边为他当参谋，不时地做着记录。对不满意的，大胖子当即给二两银子打发走，满意的留下来，等待进入下一轮选拔。
按照座位的次序，一个黑脸汉子来到刘海东跟前，伸出双手，接受刘海东的检查。刘海东看着汉子的手，问道：“你有什么特长？”黑脸汉子想了想：“我会吹口哨。”刘海东：“我说你的手，会什么手艺？”黑脸汉子：“恩，我会织毛衣。”刘海东摇了摇头，冲大胖子道：“下一个。”大胖子从身边的一个口袋里摸出二两银子，递给黑脸汉子：“很遗憾，你的手不合适。”黑脸汉子接了银子，失望地离去。
大胖子站起身，冲众人高声道：“下一个——”人群里又走来一个汉子。汉子来到刘海东跟前坐下，伸出双手。大胖子摆弄着汉子的手：“恩，这个手形不错，肤色也好。”刘海东仔细看了看汉子的手心：“你好象从来没出过力，对吗？”汉子：“您可真有眼力，我是一点儿力也没出过。”刘海东：“那你以什么为生呢？”汉子：“赌博。我娘死的早，从两岁起就骑在我爹脖颈上跟他学打麻将，练就了一手好牌技。只要伸手一摸，就知道是什么牌。”刘海东和大胖子对视一下，都满意地点了点头。大胖子写着记录道：“你的手不错，先坐后面等下一轮决赛！”汉子美孜孜地来到后面，与初选合格的几个人并排子坐下。
大胖子冲人群：“下一个——”八戒起身走过来。八戒来到刘海东跟前，坐在椅子上。刘海东看着八戒，不由一怔。大胖子：“把手伸出来！”八戒伸出双手。大胖子：“恩，手形，肤色都不错！”刘海东上上下下仔细打量着八戒，惊讶地：“你……你是不是练过拳击啊？”八戒：“是啊，哎，你怎么知道？”刘海东兴奋地：“嗨——电视播放了你和乔治蟾銮炎拥谋热悼觯恢腊。卑私湮盘成舷殖龅靡獾男θ荨Ａ鹾６猛罕圩鲎呕鞔虻亩鳎骸澳阋淮谌澜缛趸鞯梗痪僬轮亓考度醯墓鸸凇６园桑俊卑私涮玖丝谄骸鞍ァ煤翰惶岬蹦暧拢裁慈醪蝗醯模际枪サ氖露恕！绷鹾６霉馔和旱乃鄹虐私涞乃郑烁卟闪业兀骸安挥醚×耍鸵愕牧耍?将众人打发走后，大胖子和刘海东带着八戒来到刘海东的家。这是一座坐北朝南的四合院，与众不同的是，宅院异常阔绰，楼宇气势恢弘，一看就知道是高官的居所。朱红大门两侧，齐刷刷站立着两列手持刀枪的卫兵，更增添了森严、神圣之感。
刘海东斯文地冲八戒道：“这就是本官的官邸，本官已经命家人备好了薄酒素菜，让我们一醉方休！”八戒忙答道：“太好了，我都两顿没吃东西了！”刘海东：“从现在起我们就是朋友了，以后有什么为难的事儿，尽管来找我好了，千万不要客气！”八戒：“恩，好好，一定，一定。”
刘海东和大胖子带领八戒走上大门台阶。众卫兵纷纷给刘海东施礼，刘海东也不理会，客气地冲八戒说：“先生请——”八戒：“那我可就不客气了。”八戒说罢，率先走进大院，刘海东和大胖子随后走进。
堂内早摆下了丰盛的酒席，进屋后，刘海东和大胖子陪同八戒喝了碗香茶，便吃喝起来。尽管八戒自愿卖掉自己的双手，但毕竟手足情深，一想到跟自己形影不离的双手就要卖掉，心中也未免难过。由于心情压抑，几碗酒下肚，八戒便烂醉如泥了。
大胖子用筷子夹了一块肉，放进刘海东的嘴里。刘海东嚼着肉，用光秃秃的胳膊拍着八戒的手，咬牙切齿地：“太好了，真是太好了！我要用你这双有力的大手……不，应该是我的这双有力的大手，把砍断我双臂那家伙的脑壳打烂！”八戒喝了口酒，硬着舌头道：“使……不得……使不得！”刘海东吞下肉，因为着急，噎了一下。咽下后问道：“为什么使不得？”八戒：“你那样做……是……犯……犯法的！”刘海东闻听哈哈大笑，摇动着两只秃臂：“法？法算个什么玩意儿？告诉你我的朋友，在我们大清帝国，权大于法、情大于法、银子更大于法！”八戒迷迷糊糊地说：“呃，对，你说得……你说得……也是……”
刘海东见八戒已经喝得酩酊大醉，给大胖子递了个眼神。大胖子从口袋掏出一张票子，递给八戒：“这是我表哥草拟的协议，你只要画押就行了。”大胖子拿来事先准备好的印泥盒，打开，放在桌子上。八戒醉得太重，手指不住地抖动，把印泥盒触翻了也没有蘸到印泥。大胖子忙抓住八戒的手，帮他把食指蘸了上印泥，然后按在协议上。大胖子又从怀里摸出一张票子，在八戒面前晃了晃，塞进八戒手里：“拿好，这是一百万两银票。我们已经和医院联系好了，移植手术下午就做！”八戒哆哆嗦嗦地展开银票在那双醉眼前晃了晃，把它塞进怀里。
大胖子给主刀医生塞了二百两银子的红包，手术做得非常成功。八戒由于喝了过量的烧酒，再加上麻药的作用，手术时一直处于睡眠状态。当他一觉醒来时，已经是晚上了。他睁开眼睛，见自己的双臂缠着药布，胳臂上打着吊针，一时竟楞住了，想了半天，才明白过来。
床头的柜子上放着好多苹果、香蕉、橘子之类的水果，八戒很想吃上几个，可由于失去了双手，无法拿到，心中未免感到一丝沮丧。
就在这时，门外走廊里传来脚步声，接着门一开，大胖子吃力地提着一个包裹走了进来。大胖子见八戒醒来，亲切地问道：“猪先生，感觉怎么样？”八戒冲大胖子点了点头：“呵呵，挺好。”大胖子来到八戒床前，把包裹放在床头柜子上：“我表哥对你那双手非常满意，让我送来八百两银子，给您零花……”八戒闻听很受感动，声音颤抖地：“哎，吃喝、药费你们都包了，还用什么零花的？”大胖子从柜子上取过一个香蕉，剥了皮，递到八戒嘴边：“呃，安心修养，以后有什么事儿，尽管去找我表哥，我表哥黑白两道，全通！”八戒看着香蕉，忽然犹豫了：“还是少吃点吧，我正担心拉屎没人给揩屁股呢！”大胖子“噗嗤”一笑：“那还不好办？叫护理人员给你擦啊！”八戒：“这……这种活……谁干啊？”大胖子把香蕉塞进八戒嘴里：“别忘了，有钱能使鬼推磨。这样的好差事，抢不掉这些穷鬼的脑袋！”
待八戒把一根香蕉吃完，大胖子来到门口，冲外面喊道：“护理的来一下——”外面有个女人应声答道：“来了……”大胖子回到八戒身边，又给八戒剥了一根香蕉，塞进他的嘴里：“吃吧，没事！”
一名相貌儒雅、清秀的女护士推门进来，文绉绉地：“有什么事呀？先生。”大胖子答道：“猪先生刚刚做了手术，行动很不方便。如果大、小便的话，能不能麻烦你们帮助照顾理一下啊？”女护士看了看八戒，为难地：“本人非常乐意助人，可是……医院暂时没有这方面的规定呀！”大胖子：“规定是死的，人是活的，加上这个服务项目不就得了？我表哥大便就是你们护理人员给擦的。”女护士心动了，急速转了转眼珠：“是吗？那……那……”大胖子：“这有什么为难的？多给你银子不就得了嘛！”女护士：“那能给多少银子呀？”大胖子想了一下：“帮助小便一次，给一两银子；大便擦一次屁股，给二两银子。花多少银子，都记在我表哥刘海东的帐上。可以了吧？”女护士睁大眼睛，惊喜地：“真的？这活儿，我全包了！”八戒大吃一惊：“啊？！”
八戒嘴巴张得过大，嘴里的半截香蕉“呱嗒”一下掉在床上。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文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