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再遇（1 / 1）
伴着清冷的月光，我静静的踱步回房，在微冷的夜风中，心感到久违的平静与祥和，刚一进门就听到芝兰焦急的声音，“夫人啊，您去哪儿了，快急死奴婢了。”我冲她淡淡一笑，“睡不着，就出去走走了。”
芝兰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小心地轻语道，“夫人不打算回去吗？”我缓缓走到桌前坐下，“是要回去，但不是现在。”声音空洞而又飘渺，我迅速的写好信，封起后交给了芝兰，“明天把这个交给王大人，让他拿这个回去复命，我还想再在这里住一阵子。”
现在的我，还是好累，根本无法面对回去后可能遇到的种种风波，而且，在我重又卷入相府的纷争前，在最后的享受这平淡、舒雅的生活吧。我默默地望着天上的月，一股沉郁的忧伤如潮水般从眸子里散开……
“夫人，”芝兰担忧地唤道，“现在不是质气的时候，您应该回去的。”我并不理会她，静静地伫立在窗前，宛若一尊雕塑，见我冷漠不语，芝兰更急了，支支吾吾地道，“我听说，云芷小姐已经怀孕了。”声音很轻，但却像一块巨石般砸入我平静的心湖，激起层层涟漪，喃喃轻语，“是吗？”一抹伤痛迅速地滑过明亮的眼眸。
芝兰不忍地看着我，“夫人，您现在违背大人的意思，如果再惹怒了他，您以后的处境就更困难了。”我微低着头，眼里一片茫然，“我意已决，你不用再说了，我相信剑南他会明白我的。”虽然知道他是为了救我才迫不得已娶云芷的，但是，心，还是莫名的痛……
恍恍惚惚的度过了一天，深夜，我又踱步去了樱花林，娇艳的樱花似已落尽，只剩下一地缤纷的落英，在清冷的月光下，显得那般寂寥、凄凉，嘴角突地散开来了，露出一抹忧伤至极的微笑。
冰冷的声音蓦地响起，“你下定决心了吗？”回眸望去，凄冷的月光下，是她孤寂、冷清的身影，“是的，我会回去。”一抹笑意滑过她黯淡的眸子，我稍稍走近她，“你会帮我吗？我一个人恐怕做不到。”
她以一种异样的眼光看着我，“当然，帮你就是在帮我自己。我会让你如愿以偿的。”不知为什么，心里总有一种不安的情绪，挥之不去，“把你的事详细的告诉我吧。”声音苍远，让我慢慢陷入久远的回忆……
她静静的听着，眼眸里掠过一丝讽光，双眉冷傲的一扬，冷冷地说道，“过了这么多年，王慧还是一样的心狠手辣。”我颔首看着一地的落英，泪珠悄然滴落，自嘲地说道，“我连是谁害了我的孩儿都不知道。”
微风飘过，如墨的长发飘舞着，遮掩了她的面庞，看不清她眼里的情绪，“有嫌疑的就那几个人，不是王氏姐妹，就是云芷或婉馨。”怎么会？！“云芷和婉馨是不会害我的！”云芷与我情同姐妹，多次帮我；婉馨脸上有着那慈母的笑容，怎么会是她们？！
耳畔传来一声长叹，她眼里有着复杂的眸光，似是怀念，似是无奈，似是嘲讽，“冰月啊，你太天真了！”我惨然一笑，是吗？喃喃自语着，“天真？！”“这种无知的天真只会害死你的。什么姐妹情深的，那只是谎言。”嘴角散开，露出一抹讽笑，“谎言吗？”话语里隐隐含着一丝凄凉的悲切。
“你太容易相信表面的东西，就像以前的我。”她苍白而又枯瘦的手抚上白纱，“戴上面纱后，我反而觉得安全，可以把所有的情感都隐藏在面纱下，这样就不用担心被别人看穿了。”她的目光突然变得凌厉，“但上官家的那些人是把自己的脸变成了面具，你从他们的脸上根本看不出真实的情绪。”语气里有丝淡不可觉的苦涩。
温和的春风打在身上，却让我感到彻骨的冰冷，她是深受其害吧。我无奈一笑，为了在上官家生存下去，我也不得不有所改变了，即便不愿意，也不得不如此，毕竟，生活没有给我们太多选择的余地。
漆黑的夜幕中，只有一轮孤月，静静观望着人世间的悲欢离合，默默诉说着千百年来的悲喜苦乐，我的选择有会带来怎样的结局呢？凄然一笑，眼里却涌动着点点泪光……
接下来的日子，过得很充实，梦如亲自教我弹琴、歌舞，这让我暂时忘却了内心的伤痛和那化不开的相思，可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一种莫名的失落却萦绕在心头，让我感到深深的压抑和忧伤。蓦地耳畔传来幽咽的箫声，时断时续，不绝如缕，似含着深深的无奈和思慕，与我此时的心境隐隐相契，不由得踏着清明的月色寻声而去。
沿着曲折的回廊漫步向前，深深的被那箫声所牵引、所触动，回廊尽头的清心台上，一抹银白色的身影映入眼帘，他萧萧立于清冷皎洁的月色之中，颀长的轮廓更添了几分柔和，但那背影却似被细碎的忧伤所包围着，一种似曾相识的心酸涌上心头……
我默默地注视着那孤寂的身影，沉浸在那动人的箫声之中，恰到情深处时，箫声却戛然而止，“别有幽愁暗恨生，此时无声胜有声。”我不禁由感而发，那人闻声蓦地回过头，柔和的月光正映着他绝美的面容，眉心舒展，神态闲雅，心不禁一颤，竟是他！
冷月之下，云梦之畔，我与他默默地对视着，都惊异于此刻的相遇，一股怅然之情在心底慢慢地扩散着……
我上前轻语道，“侯爷，好久不见了，您怎么会到这儿来？”凌峰，上次与你相遇已是何时的事了？那时的我多么自在、无忧，可现在呢？却是伤痕累累。再次相遇，真是仿若隔世。
他轻扬嘴角，温和的笑如水般蔓延开来，“被朝中那么多人弹劾就借机出来透透气，四处游览一番。”他不说我都忘记了，因为匈奴犯边的事，他受到群臣弹劾，就赋闲在家。他的语气很淡，云淡风轻的，对那些弹劾显得莫不在意。“事情早就平息了，再说您的想法也没错啊，为什么这么久也不回朝？”虽然对须卜部动武了，但剑南最终的政策仍是与凌峰的想法一致，与匈奴各部修好，按理他很快就能返朝的，怎么会在这里呢？
他望着平静、幽暗的湖面，眼神变得悠远，“在朝中呆了十多年，难得能出来四处走走，再有这样的机会不知要等多久啊。”我能体会他现在的心境，我又何尝不是留恋着这平静、舒雅的生活呢？回去后，他要面对的是种种政治斗争和虚情假意，那一定也很累人吧。
他转过头，淡然一笑，“你呢？你又怎么会来这甘露寺？”我微微颔首，沉默不语，阵阵酸楚在心里翻涌，实在不愿提起那令我伤痛的往事，温和的声音想起，“如果不想说，可以不回答的。”我略带不安地抬起双眸，他脸上有着儒雅的笑意，眼里是怜惜的流光，这让我感到莫名的心安。
见他手握着青玉箫，我轻语道，“侯爷的箫吹得真好。”他谦虚的一笑，“剑南的箫吹得比我好啊。”我不觉有点诧异，“我从未见过他吹箫。”他的眼神忽然变得担忧而又惆怅，喃喃自语道，“自从她不在了就没吹过了吧。”声音很轻，我没听清，有些疑惑地望着他。
“婉馨好吗？我已经很久没给她写信了，她一定会怨我的。”他蓦地插开话题，脸上泛起一丝幸福、宠溺的笑意，让人觉得温暖，“很好啊。”我应道，知趣的不再深究刚才的话题。他凝望着我，“有像你这样温婉善良的人陪在她身边，我就放心了。”
被他那样看着，不觉心跳加速，淡淡道，“刚才您吹得是什么曲子？很美啊。”他低眉浅笑，“是《钗头凤》，你很喜欢吗？”我微微颔首。钗头凤吗？不由念道，“红酥手，黄滕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陆游的《钗头凤》词与这曲子真是相契合啊！被迫放弃发妻的无奈和悔恨，以及那缠绵不断的刻骨相思，这首曲子都表达的淋漓尽致。望着被风吹得波光闪闪的湖面，不觉有些失神，于我，也有相似之处吧。
他双眉微皱，感慨道，“少年轻别离，却换来了两人半生的凄凉孤单，留下一生无法弥补的遗憾与伤痛。最终悔恨，却已太迟了。”心，不禁一颤，明白如他啊。
他似乎注意到我的异样，婉言道，“人生总是有得有失的，我们要拿的起放的下。放下，既是放开了别人，更是放开了自己。既然注定要失去，何不微笑面对呢？”碧绿的湖水映着我与他的身影，他绝美的面容上有着令人沉醉的笑，望着他，我不由自主地轻扬嘴角，露出一抹释然的笑，这是这段日子以来第一次由衷的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