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衣警察 七(1 / 1)
将近一天没有说话了。
这是施万云近几年才形成的习惯。在南州旧市委的领导干部中,他一向被认为是位出色的演说家。在文革前的十七年中,做检察长就做了十三年,作为检察长,重要审判常常免不了要亲自出庭支持公诉,亲自参加法庭辩论,没有一副好的口才是不行的。他的出名的雄辩,一直延续到文化大革命开始后的那几年,在批斗会上常同“革命群众”激烈舌战,侃侃之势不减。以后,当然是低头认罪了。再以后,下放到了农场。直到一九七三年打农场回来在家这么一住,他才真正的变成了半个哑巴,连相随了几十年的宋凡也常常要为他的沉默而发慌。
快吃晚饭的时候,江一明来了,手里提着一包松花蛋,一定又是他那个在部队工作的儿子给他带来的,这玩意在南州的市场上差不多绝迹快十年了,的确是稀罕之物。江一明倒是有个不甘寂寞的嘴巴,三十年代他们同在大学里读书的时候,他这个学工科的,倒比自己这个学法学的还要健谈,不管和什么对象谈论什么问题,一概滔滔而来。当时曾因此得了一个洋名字:“巴尼僚斯”,取的是汉文“把你聊死”的谐音。几十年了,学生时期的往事早被岁月的泥沙埋掉,可江一明那乐天达观的性格和爱发议论的毛病,却如同根性一般地保留下来。也许,这些年他作为941厂的头号资产阶级反动学术权威,比自己这个全市政法系统的头号走资派所受到的冲击,到底要小些吧。
“怎么样?又听到什么小道消息了吗?”江一明把松花蛋往桌上一放,第一句话便这样问。
施万云微微笑了笑,没有说话。记得刚从农场回到南州市的时候,江一明是头一个找到这间聊遮风雨的小屋来看他的,好在他们不属于一个系统,只以老同学的关系相来往,倒也不会过于招嫌。江一明呢,老伴在“文革”初就惊病交加去世了,儿女们又都在外地,老头子一个人鳏寡孤独,就常到他这儿走动走动,吃吃便饭,也常常带来些松花蛋这类的精贵食品和一些来路复杂的小道消息。
“坐吧,”他对江一明说了一句,指了指旁边的小沙发。这一对小沙发还是他从原来的住处扫地出门以后,市委一个管仓库的老工人,从他原来的一堆家具中拣出来悄悄还给他的。这几年,他和宋凡的大部分时光都是在这对小沙发上度过的。沙发的外表已经破旧不堪,很寒碜,不知里面的簧是不是歪倒了,坐上去有一种凹凸不平的感觉。
江一明没有坐,指指里屋的门帘,“宋凡和孩子们不在?”
“季虹今天休息,和援朝一起出去了,萌萌在外边小厨房做饭,她妈妈刚也去了,你来时没看见?”
“啊,没有。”
江一明话音没落,宋凡和萌萌端着菜走进屋来。
“哟,一明怎么这么有口福,知道我们今天打牙祭?”宋凡的脸上露出些难得的笑容。
“有什么好东西?”
“姜汁肘子,我妈的手艺。”萌萌掀开沾满油污的大砂锅盖子,一股很好闻的热气飘满整个房间。
江一明活泼地眨动着疑问的眼睛,“啊,你们准是约了什么客了吧。老施这几年可是个苦行僧哟。”
“没外人,一会儿就是援朝来,这肘子就是他搞来的。还有萌萌的那个小朋友,也来。”
“哈,我今天是沾了孩子们的光了。”
江一明的笑声,使施万云的胸中倏然热了一下。
季虹今年二十六岁了,这个年龄对于一个没有出嫁的姑娘来说,有时难免会成为一种苦恼。在这几年的沉默中,他常常在内心深处觉得对不起孩子,特别是对虹虹,更有种沉重的负疚感。他还能很清楚的记得,“文化大革命”刚刚开始的时候,虹虹是怎样果断而又自然地投入到那股狂热的潮流中去,和她那班年轻的同学一样,整天兴奋到了一种“虚脱”的状态。大串联!一句话,就像风一般地走了。可是当她披满征尘地回来,看到的却是一个被抄得七零八落的家。在他和宋凡都被关进“隔离班”以后,她就被扒走了红袖章,从光辉浪漫的顶尖跌进暗淡痛苦的渊底。摆在她面前的最大生活题目,是要靠自己的力量养活自己也养活妹妹。不容易呀,那时候是外无援兵,内无粮草,萌萌才只有十二岁,完全不能自立,就靠虹虹给人家洗衣服、带孩子、拣大字报纸卖钱苟以活命。虹虹是什么都干了,一个只有十八岁的、靠保姆带大的女孩子,实在是不容易的。啊,那时她还来隔离班看过他,给他带来了一小瓶盐炒辣椒呐。有八年了,他一想起来便禁不住热泪盈眶。作为父亲,他是有负于孩子的,至今也无力补救和挽回。他看到虹虹现在有时候爱无端地发脾气,有时思想偏激得失去节制,而这一切又常是发端于对个人不幸的怨尤,他却难以表示一点儿稍微严厉的责备。小时候感情不快乐的人,难免会变得古怪和脆弱。孩子是受了刺激受了委曲的,是难怪的。江一明倒是很喜欢这两个孩子,虹虹能到941厂做仓库保管员,他是帮了很大忙的。而且像卢援朝这样的年轻人,在941厂那种大型企业中做外文资料翻译工作,身价和眼光都是不低的,要不是一明的一力保媒,爱上虹虹这样一个父亲还被“挂着”的姑娘,恐怕也是要大费踌躇的。
现在,他们这一对儿看来是成了,总算了却了他和宋凡的一桩心事。萌萌暂时还小,还不到着急的时候,可宋凡说得也有道理,早一点儿找好找,有机会也不要耽误。是的,他已经连累孩子们了,怎么会再耽误她们呢?宋凡这话是几个月以前说的,她当时就留意了那个用自行车撞伤萌萌的男孩子。萌萌对那男孩儿的好感是著于言表的,现在竟已经发展到有点离不开他了。没想到,萌萌这么个温慢的性子,竟然会陷到一个一见钟情的浪漫故事里去。不过那男孩子倒确是有一副迷人的外表,他是公安局的干部,政治上会十分可靠。可是,一个公安人员大凡也不愿意在自己清白的社会关系中半路掺进一点儿嗦,弄得将来填个登记表都要皱眉头的。何况萌萌至今还没有工作,这些情况,在两相爱极时自可不顾,日久天长了,人家会不会心生嫌弃呢?
虹虹回来了,他的思绪中断下来。卢援朝今天戴了副不很深的眼镜,显得老气些。两年多了,他一直搞不清他和虹虹是同岁还是比她大一岁。作为一个在“文革”初走进外语学院大门的挂牌大学生,这十年来要不是靠自学,怕是连ABC都念不准呢。个人有个人对生活的态度,卢援朝看来是个不大关心政治的人,对当前的运动没兴趣倒还犹可,可居然连马克思主义的来源和组成部分这样基本的知识都不知道,虽说现在不少工人家庭出身的青年都这样,但毕竟也不是个优点吧。
周志明是最后一个到的,这孩子每次都先要向他和宋凡问候几句礼貌的套话,为此常惹得虹虹背后讥笑,说他沾了一身市民俗气。其实,这也是虹虹的古怪之一端吧。
大家围着桌子入了座。这张又大又难看的旧桌子,几乎占去这间屋子五分之一的空间。桌上很丰富,除了姜汁肘子、松花蛋之外,还有肉片土豆、鸡蛋韭菜、肉炒胡萝卜丝。透过从砂锅里升上去的片片热气,他的目光从大家笑意融融的脸上扫过,那个悲凉的叹息又在心中滚动了一下。
“唉,妻子、儿女、小康之家、蛰居生活,如此了却残生,也算是种‘善终’了吧。”
“萌萌,有酒吗?这么好的菜不喝一点儿岂不太可惜了。”江一明的声音把他的注意力又吸引过去。
“还有一瓶啤酒,我姐姐喝的。”
“拿出来,啤酒也行。”
除了他之外,每个人的面前添了一个斟着鲜黄酒汁的小杯子。江一明端起杯子,先冲他说了一句:“万云还是不破戒么?”又对孩子们说:“来,祝你们,啊,早一点儿……哈哈。”
大家端起杯子来,笑着正要喝,宋凡说:“你们也不祝祝江伯伯么?”
萌萌把杯子往前一伸:“祝江伯伯身体健康。”
虹虹也伸过杯子:“永远健康,永远健康!”连宋凡都跟着笑起来。
江一明停住笑,用手在刚刚白起来的胡子上抹了抹,说:“这句话现在倒成了绝响了,再听起来,真觉得好笑,可当初天天喊的时候,八亿人有几个不是诚心诚意?八亿人啊!”
的确,一明的话是不错的,可施万云听了总觉得不舒服,好像有点儿什么不对劲儿。哪儿不对劲儿呢?……也许是自己太过正统了吧。
他把目光又移到孩子们身上,虹虹就是在吃饭的时候,也是那副大大咧咧的样子,别看她当了几年“黑五类”,可干部子弟那种优越感仍然是根深蒂固的,声音动作,都还是那么张扬,这使得坐在她身边的卢援朝更显出沉默寡言来。他搞不清像卢援朝这种一帆风顺的青年,何以总是这么一副心事重重、老气横秋的神情。萌萌呢,每当周志明一来,就照例要拘谨些,老实些,庄重些,当然,那是一种乐滋滋的拘谨、老实、庄重。而周志明似乎比她还要老实,端坐着,腼腼腆腆、巴巴结结的,菜也不多吃。施万云不由用手指指砂锅,对那小伙子说:
“来,你不要客气,这都是我家里人,这位是我三十年代的老同学,941厂的总工程师,你们见过面的。”
“见过。”江一明用他那种老知识分子特有的礼貌微欠了一下身。
“见过好几次了。”小伙子也慌忙欠了一下身。
“你和他也早就熟悉了吧,”施万云又指指卢援朝,说,“肖萌姐姐的朋友,也在941厂工作。”
卢援朝难得地笑了一下,“那天,他撞了小萌,我正在那儿呢,我还差点儿跟他吵起来。”
卢援朝是个典型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人,对任何纠纷都是退避三舍的,施万云想象不出来他会在外边和谁吵架,果然,虹虹跳出来揭他的底了。
“你这书呆子也会吵架吗?”她的插话又引起一片笑声。“真的,真到了外面,他还不如我能吵呢。我现在最能吵架,看什么都不顺眼,都想吵一通才解气。爸爸干了一辈子革命,到现在连个房子都不给解决,真是……”
看,她又扯到这儿来了,施万云唯恐她又要借题发挥,来一通牢骚,忙把话引开,他对那小伙子问:“听说你去了湘西?对湘西感觉怎么样?”
“很好,那地方风景特别美。”
“湘西的确很美,五十年代我去过一次。”江一明很快抢去了这个话题,“那是种朴实的,天然去雕饰的美。之所以名不见经传,我看是由于偏处一隅,不为外人所知的缘故。哎,你不要客气,吃菜呀。”他也像主人似的招呼周志明。
“来,”卢援朝在周志明碗里夹了一些鸡蛋韭菜,他今天仿佛格外活跃了些,笑着对周志明说:“你是搞公安的,多吃一些韭菜有助于提高逻辑思维的能力。”
“哦?”江一明笑道,“这是什么奇谈怪论?”
“前几天我在厂资料室看了本外国杂志,上面有篇文章介绍了挪威学者阿拉弗林德里特列姆关于蔬菜对人的某些影响的研究情况。这位学者认为,胡萝卜和菠菜容易引起忧郁;土豆使人安宁,还有……”
“还有什么,你说说我适合多吃什么?”虹虹挑衅般地问。
“你应该多吃莴苣,可惜现在没有。莴苣可以帮助提高音乐才能。”
“虹虹现在还常练声么?”江一明问。
宋凡替女儿说道:“有时候到公园去练练,家里没法儿大声练,左右邻居要骂的。要我说,练了半天有什么用呢?上星期市歌剧院一个熟人给她听了听嗓子,说不错。可不错又能怎么样,现在的事还不就是这样,你就是比郭兰英唱得好,没门路照样进不了歌剧院。哎,虹虹,那天刘老师听了唱怎么说来着?”
“说我嗓音条件不错,中音区尤其好,高音部分毛病多些。”
“年轻人嘛,有兴趣你就让她练,多一手本领没坏处。依我看,虹虹将来是会有出息的,萌萌也会有出息的。现在的年轻人呀,老宋,和我们那时候不一样啦,爱学习的真是不多。一个民族的文化水平是这个民族最稳定、最有连续性的物质力量。年轻人如果总像现在这么不刻苦,国家就无望了。唉——”江一明抖抖胡子,又说:“可惜现在总有那么几个人,想要重演秦始皇和中世纪欧洲神学家们的惨烈,偌大的中国竟找不到几本书。知识是人类发展的记录,怎么扼杀得了呢?前两天我们邻居家的小孩子,不知从哪找来本旧杂志,啊呀,残篇断页,破得不成样子了,可我看他读起来还是那么吮吸有声,真是个悲壮的画面……”
施万云不无担心地看了一眼周志明,他对这位来自公安局的小伙子毕竟是不甚知底的,那小伙子也专注地在听,还不时地点着头,但他还是打断了江一明的长篇大论,以免他再说出什么危言耸听的话来。
“爱学习好嘛,你们江伯伯就是个钻学问的人,不仅在航空机械方面是国内一流的专家,而且旁通别类。一明,最近还有兴做诗么?”
“唉,老啦,江郎才尽啦。”江一明说了一句,把脸转向几个年轻人,“我年轻的时候几乎什么书都看,追求博览,可每每不能竟学,差不多成了半吊子杂家,及至上了大学,才专攻了工科。写诗嘛,业余爱好,不过是兴之所至,随口胡诌几句罢了。萌萌最近又看了什么好诗么?”
“看了一本《普希金诗集》,写得真好。”
“你喜欢看些什么书呀?”江一明又向周志明问。
“中国的古典文学比较喜欢一些,《红楼梦》、《水浒》……”
“晚清四大谴责小说看过么?”
“看过《官场现形记》和《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老残游记》和《孽海花》没看过,搞不到书呀。”
“诗词读一些么?”
“不大读,我不懂诗。”
“诗词在我国古典文学的长河中是一条主要的流脉,喜欢古典文学就一定要读诗词。毛主席对古典诗词是极为精通的,他自己也工习韵文,戎马倥偬之中仍不废吟咏……”
“一明,快吃吧,肘子一凉就不好吃啦。”这回是宋凡打断了他的话。
“好好,我差不多饱了。”
晚饭吃完,已经是八点多钟了。施万云本来还打算好好向周志明问问湘西的变化,没想到江一明嘴里冷丁冒出一个爆炸性的新闻来。
“你们知道么,又有人往十一广场送花圈了!”
“谁送的?”好几个人异口同声地问。
“嗬,可不是一两个,比原来足足多了三倍,我刚坐公共汽车从那儿路过,只是远远地看了那么一眼。”
施万云的注意力马上被吸引了,“没有人干涉么?”他首先问这个。
江一明尚未答话,季虹先抢着说:“这干涉什么?送花圈悼念总理,一不偷二不抢的。”
江一明跟着笑道:“还是虹虹干脆,还有两天就是清明节了嘛,送花圈祭奠烈士,既是人之常情,又是革命传统,何罪之有?万云,你是搞法律的,你说说看?”
“法律?”施万云本来想说:“法律还管什么用啊。”但他只是挥了一下手。
江一明又把话锋移向周志明,“你是搞公安的,你们公安局是什么看法?总不至于说送花圈的都得抓起来吧?”
施万云注意到,小伙子支吾了一下,没说出话来。
“他呀,一个小警察,他有什么看法管什么用。”虹虹是一副轻蔑的口气,“他们还不是听上面的,上面说好,他们就笑脸,上面说坏,他们就瞪眼,就这么回事。”
施万云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却埋怨虹虹伤人太过,尤其是对妹妹的朋友,怎么能没有一点做姐姐的宽让呢。
果然,萌萌出来袒护了。
“我和志明约好了,清明节那天我们一起到广场去的。”
江一明又跟下去说:“是嘛,警察也是人啊,也有血肉之躯,七情六欲,凡事也总要有自己的看法嘛,对吧?”他向那小伙子问道。
施万云看到周志明像个小学生似的机械地点头答是,样子单纯可感。也许这孩子对江一明话中的内涵尚不能洞然领悟,也许他的年龄还不能使他有太深的思考,看上去他的确还是个孩子。可是,这些年,年轻人能保持一种单纯的思想,也就算难能可贵了。
已经是九点半钟了,周志明起身向大家告辞。施万云没有忘记约他再来谈那个没有谈成的湘西。萌萌当然要送他几步。趁两个孩子不在,宋凡便赶快把话题引到萌萌的事情上来了。
“一明,你看这男孩子怎么样?”
季虹又是抢在了江一明的前头,说:“小孩儿嘛,形象倒不错,我就怕有点小市民习气,将来咱们家可受不了。”
江一明倒是很认真了,问:“小市民习气,何以见得呢?”
“他开始来看萌萌伤的时候,每次都提着点水果点心之类的礼品来,那些小市民家庭就喜欢这样。再说,干警察的,我总有点不喜欢,这些人头脑大概都简单得很。”
“听他说他爸爸是南大的老党委书记。”宋凡说明道:“周耘田,一明听说过么?”
“听说过,不熟。这孩子看着还老实,我倒没觉出什么小市民来,老宋,万云,和萌萌我看未必不般配,何不玉成他们?我可以做这个月老啊。”
“这种事,又不好一厢情愿,小周还没有正式和我们提过。”宋凡叹了口气,又说:“不知道他是不是真愿意,你看,现在我和他爸爸这个样子……”她看了一眼卢援朝,没再说下去。
施季虹却一下子听出母亲的潜台词,大声说道:“你们怎么啦,又没问题,有什么配不上别人的。在外面只要有人问我,我就说爸爸是老革命,怎么着,理直气壮!那些小市民,小业主家庭,那些头头脑脑暴发户的孩子,我还看不上呢!”
江一明想起了什么,对施万云说:“马树峰不是又回公安局了么,你们过去那么熟,何不让他帮你做这个媒?至少可以帮你了解了解这小伙子的表现嘛。”
施万云沉默少顷,闷闷地说:“人家是身在其位的人,不去麻烦了吧。孩子们的事,还是让他们自己做主拿主意。他们有他们的眼光,再说萌萌和他也已经相处了这么久,他们也许早就心照不宣了。我看,成与不成,顺其自然吧。”
又聊了一会儿,江一明和援朝也走了。施万云有点儿倦,进了里屋,躺在床上。萌萌回来了,在外屋跟她妈妈、姐姐一问一答地说着话。又是在说那个男孩子。他闭上眼睛,耳朵却留意着外屋的声音。宋凡说了句什么,引得萌萌笑起来,他很久没有听到萌萌这种发自内心的笑声了,这充满了希望和幻想的笑声给满屋子带来甜滋滋的幸福气氛。唉,孩子们……应该是幸福的,应该是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