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 只是当时已惘然(下)(1 / 1)
r/> 城门一开,段军受命后退了百丈,列队整形。
袁军亦是肃整地分列两旁,将袁泠傲与袁泠霜护在中间。
袁泠傲一手制住泠霜,另一手轻轻一挥,袁军皆退开百步,他单手背在身后,笑看着百尺之遥处,骑在马背上的段潇鸣。
这是男人与男人之间的交流,段潇鸣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如果想要要回她,那,便只能由他自己去。
他不禁暗自佩服袁泠傲,竟有这样的胆魄,站在万矢所向的靶心,依旧能这样从容不迫。
云层渐渐聚拢来,原本是个晴日,此时却仿若能洞察人事,竟阴暗下来。段潇鸣双手控缰,座下雪影似乎也体察到他的心情,狂躁不安地在原地来回打转。
“不可!万万不可!”孟良胤远远从后方指挥台上奔下来,不顾一切地向阵前跑来,双手拉住了他的缰绳,声嘶力竭地大喊:“神射营早已接了死命,还有一刻时便发箭,少主,你万不可中了他的苦肉计啊!只要您不过去,不消片刻,他定会退回城内去的,少夫人她不会有事,他绝对不会杀她的,他根本下不了手!”
这几句话,护随段潇鸣身旁的霍纲听得一清二楚,他自然也看懂了,只不知段潇鸣心中到底是怎样一番打算。
段潇鸣看也未看孟良胤一眼,只是紧抿着唇,一瞬不瞬地盯着袁泠傲的眼睛。这双眼睛告诉他,他不会退的,这不是苦肉计,这就是一场豪赌,赌上这条命。如果他吝惜这条命,那么,他就永远也得不回她了,永远!
孟良胤见他两眼发直,浑然没有听见自己的话,心中更加焦急,正想去抓他的手臂,不料段潇鸣忽然一夹马腹,□雪影顿时如离弦之箭一般冲了出去。孟良胤整个人刚被掀倒在地。
“盎儿!你糊涂啊!”孟良胤整个人伏在黄沙里,哭得老泪纵横。
霍纲看着段潇鸣冲了出去,也在同一时间帅所部跟出,已经没有一个人有心思去管孟良胤了。
段潇鸣渐渐逼近,袁泠傲轻轻将手揽在泠霜肩头,低声笑道:“没想到,他真的来了。”话音一落,原本分开列在两旁的兵马瞬间聚拢来,挡在他们二人前面,严阵以待。
段潇鸣单手控缰,右手从剑鞘中‘噌’地一声拔出佩剑。
* * *
泠霜被层层围在中心,眼睁睁看着他一路杀来。云蔽红日,血染黄沙。风疾携着浓浓血腥味如刀削一般刻在脸上。
若是他朝,我身陷敌阵,你当如何?她曾是这样半开玩笑地问他。
纵千万人,吾往矣!他曾是这般无比严肃地答她。
她本是不信的,不信的。
他策马而出的这一刻,耳边的杀伐声瞬间远去,这战场的喧哗,因他,而止。
你为何要来?你的身后,是万里锦绣山河,而你的面前,却只有一个我!
袁泠霜不懂。
你曾拔剑击江,誓斩流水;你曾志贯天狼,策马弓张;你曾投戈谈笑,百战沙场。
山河从萧瑟到锦绣,军歌从哀戚到豪壮,这一身铁衣,拒不得寒冷,你这一身疲惫,自有千万柔情女子愿为你抚平,为何,却为何要为了一个袁泠霜?
袁泠霜能给的,别的女子亦能给,而别的女子能给的,袁泠霜却给不了。
看看左右,壮岁旌旗拥万夫,这,是你的疆场!天下,归心,你已唾手可得,为何,为何还要来!
定国安邦,不是你豪迈宏伟的心愿么?这一场必胜的战役,你因何要来赌?
他拿我来诱你,是想要你的命,你难道不知道吗?为何,为何明知是死,却还要前来?
此时段潇鸣已经杀进重围,更有霍纲等人襄助,几个人已经冲到了包围圈的最里层,长剑锋芒一闪,又是几个近卫倒下,只见他横剑在手,俯身向她伸出手来。
袁泠傲似袖手旁观一般,面上带着深深笑意,并未阻拦她分毫,甚至于似带着挑衅的意味,看她何去何从。
今朝,是你建功立业,亦是我国破家亡。你真的觉得我们还能并肩站在一起吗?
“走!”雪影从她身边擦过,她终究伸出手去,广幅宽袖服帖地忝过他的护腕钢甲,柔与钢的摩擦,在空中极尽缠绵哀婉,终究是擦身而过,她在最后一刻拍掉了他的手,叫他走,回去。
段潇鸣眼里满是震惊,完全难以理解,她居然不跟他走,她居然不肯将手给他,她居然拍掉他的手!
这一幕看在霍纲眼里,亦是惊讶不小,竟愣在了当场。
袁泠傲依旧挂着浅浅的笑意,看着泠霜伸手,看着她的手在袖底拍掉他的手,看着她毅然决然地吐出那一个‘走’字。
他知道她不会跟他走,从一开始就知道!可是,不会有人知道,在他心底,更宁愿她跟他走……
段潇鸣还在错愕的当场,袁泠傲已然瞬间敛去笑意,从近身侍卫手中夺过一柄剑,脚下一点,一个横刺,猛地向他刺了过去。
“小心!”泠霜见状,立刻大喊提醒,可是已然迟了一步,段潇鸣闪避当中,身形一个不稳,径直从马上一个翻身滚落到了地上。
袁泠傲还未给他以喘息的机会,一连几个杀招,以狠绝的姿态,向他攻了过来。
段潇鸣亦是不敢大意,在霍纲掩护下赶忙调整过来,投入与袁泠傲的对战。他亦是听闻过的,袁泠傲自幼习武,剑术尤为精湛,据说与袁昊天在伯仲之间。
只见他单手背在身后,右手持剑,又是一个跨步迎面向他门面刺来,段潇鸣握剑在手,横剑将迎面而来的剑刃革开,兵器对撞的铿锵声,刺得人耳朵生疼。
这是第一次,他们隔着这么近的距离看到对方。
作者有话要说:好吧,偶自首,偶终究还是段粉,每次写到小段总比写二哥要鸡冻,捂脸,小二,妈对不起乃
但是妈会让乃华丽而悲壮地死的,但是究竟怎么死,厄,偶还没想好。。。。。。(拍死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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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错》阿黎ˇ郑婉芷番外2生查子ˇ
生查子
惆怅彩云飞,碧落知何许?不见合欢花,空倚相思树。
总是别时情,那得分明语。判得最长宵,数尽厌厌雨。
清·纳兰性德
“皇后!皇后!饶命啊!皇后饶命……饶了我们吧……皇后!”一个又一个的宫嫔挣脱钳制,扑将上来,抓拽她及地的广袖与裙角。平日里一双双保养精细的纤纤玉手,从未干过半点粗重活儿,绵软莹洁,细腻如玉,可曾找得到半点薄茧?细长的十指,涂满丹蔻,鲜红触目,本是一双双美人手,抚琴弄墨承欢君前,而今,却化作一双双白森森的仿若从十九层炼狱里伸出来索命的冤鬼的手,匍匐在她脚下,哭着喊着求她饶命。
郑婉芷依旧一动不动,正襟危坐,双目平视前方,仿佛那里正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她的脚下四周,已经有许多嫔妃的尸体,一滩滩浓黑的血,污了她脚上的凤头履。
两个孩子都吓傻了,死命地窝进她怀里寻求庇护,柔嘉紧紧地攥着她的衣襟,全身瑟瑟发抖,抬起头来无助地望着她:“母后,我害怕……”
听见孩子颤抖的哭音,一直神离在外的她才回过神来,缓缓地俯下头,静静地望着她,目光无比慈祥而柔和,徐徐地弯起嘴角,勾出一抹笑来,伸手抚上她的前额,柔声道:“别怕,有母后在这里……什么都不用怕……”
“皇后……饶命啊……”
太监们开始在整个宫室内外点火,因为事先浇了火油,所以火势又急又猛,不假时,交泰殿已经陷入一片火海。还没有咽气的嫔妃们无处可逃,一个个都拥挤到宫门前,用手去扒抠早已被几层钉板钉死了的大门,十根如玉的指头顿时血肉模糊,可还是不断地有人去尝试。
火舌里里外外地蔓延,平日里那些精贵的器物,钧窑的瓷器、和田的玉雕,还有那些贴金包银的木器漆器,任凭再怎样的精妙绝品举世无双,到头来,都经不起这大火的催烧,一阵阵器物受不了高温炙烤而爆裂的声音,成了嫔妃们对死亡哀嚎的最协调的配乐。
自前晋太祖定都临安,为原配发妻营造交泰殿以来,三百年里,交泰殿遭三次大火,却依旧不损其质,都没有撼动根基,而这一次,却是在劫难逃了。
她望着脚下这些昔日貌美绝艳的嫔妃,当初选进宫来的时候,哪个不是名花倾国,家世显赫?君前邀宠,一个个机关算尽,尔虞我诈,为求君王一幸,怎样的手段使不出来?她们不是口口声声哭着喊着有多爱他吗?那现在,为何,却没有一个甘心为他去死?!这,就是他平日宠幸的爱妃,他喜欢的女人?他拥有的爱情?
她不明白,不明白……就好像她不明白为何一向谦恭儒雅,文武双全的袁二公子,忽然间变成了另一个人,变得刻薄寡恩,阴沉狠厉。
不明白他看她的眼,为何不再温柔,而总带着嘲讽与厌恶;不明白他为何不愿意同她好生说话,哪怕只是一个字;不明白为何他们这么多年夫妻,相互之间除了互相嘲讽,竟什么都没有了……
她从来都不想与他针锋相对的,可是,如果她不这么做,她甚至连他憎恶的眼神,都将失去……不明白,她真的不明白为何会这样?难道,她郑婉芷真就这样一无是处,真就一点都比不得袁泠霜吗?
她僵硬的面部表情,陡然扯出一个苦涩之极的笑容。
为了一个袁泠霜,他可以不顾举国安危,咬紧了牙关再三回绝段潇鸣派来的求亲使臣;
为了一个袁泠霜,他可以不顾自身安危,冒着那样的危险前往大军压城的金陵;
为了一个袁泠霜,他可以不顾这一味□蚀骨的毒,任由她在这禁宫里制造危险!
袁泠霜真的有那么好吗?!真的好到即使那是一味五步穿肠的毒,也可以让他饮得甘之如饴吗?
汪重派了人来叫她去劝阻他,她一见到他的那个表情,就已经知道,她是劝不住他的,正如她劝不住他那颗原已偏离了正常轨迹的心回归正途一般……
尽人事,听天命。所有该做的不该做的,她都做了,可是,依旧挽回不了……有时,她真想知道,他和袁泠霜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可以这样铭心刻骨,可以这样义无反顾!
他接袁泠霜回来的那日,交泰殿的长史女官悄悄来回她,说太医已经查验过了,果真是一身的伤,背上全是交错斑驳的鞭痕,身上还中了一箭,还曾经烈性小产过……
当时她正卸妆要就寝,长史就站在妆台边上,声音那样低,却又格外清晰,一个字一个字清清楚楚地钉进她耳里。
那一支点翠金凤钗握在她手里,凉凉地沁出一股冰冷,细长的簪身被她用力的压进掌心里,深深的一道红印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