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1 / 1）
一直保持平静的我发问。看着他眼波朦胧中那淡淡的紫雾，我问：“你到底希望说明什么？”
“我一直很爱你，菱纱。但我的爱不能带给你幸福。第一次，我的爱让你失去了凤，让你承受了巨大的痛苦；后来的每一次相遇，我都让你以不幸收场……说到底，这是我的自私！为了所谓的‘无论是不是有爱无果，只要爱了，便是只有一刻也是美好’这样的说法，我一次次地连累了你。但是直到在和龙伯进行那场交易之前，我都还固执地认为我这样做没错。可现在不同，菱纱。我知道不能再坚持下去……我……因为曾经是紫轩圣君，所以拥有的能力和修为即便成为凡人也无法掩饰。这让我在多次的轮回中，总是可以凭借着这些去爱你，去保护你。然而现在不行，我毫无灵力，我不知自己来世会是什么模样，这让我没有足够自信的能力来保护你……不能保护你，拖累你，那我还有什么资格来爱你，还有什么资格去说‘爱无果也无所谓’——所以若真是爱你，我想我应该放开你，让你去找一个真心喜欢你的人，只要不是我，我想你就不会受这诅咒般的有爱无果的束缚，说不定你就能好好地，快乐地生活下去……”
他说得很冷静，这是他的深思熟虑，这是他一直想说而没有说出口的话。为了我，为了那所谓的不能再保护我，为了我能够快乐地好好地活下去……
你居然就要放弃我？
“慕容紫英，你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懦夫，大笨蛋！”
我气恼地一拳一拳打在他的肩头，胸口，想打出一点他曾经的勇气和毅力，然而他却依旧那么冷静，好似承受我的责骂和殴打也是分内之事。于是我只好抓着他的衣襟，缓缓地，力求每一个字都能刻在他心里那样用力地说：“我想要告诉你三件点。第一，我不记得自己是什么凰，也不记得有什么凤。我和他之间的感情对于我来说是虚无的，是不存在的。所以你不要以为你欠了我什么，但若你真的觉得欠了我的话，那么就请你拿出实际行动来补偿我！这就是爱我！第二，你说到爱我的资格。你以为我会因为你有能力保护我所以才喜欢你吗？那么天下比你强的男人多了，我岂不是人人都可以去喜欢！我就喜欢你一个！你不能保护我，我就来保护你好了！从今后起，我保护你到我死为止，下一世也一样，下下世还这个样子……永永远远都这个样子！第三，你要我去找一个真心爱我的人，破了那个鬼诅咒，快快乐乐地生活下去？我呸！我告诉你，慕容紫英……没了你，我什么男人都不会找。我不会快乐，我也不可能快乐。我会饥不食饭，渴不饮水，寒不添衣，暑不摇扇，我不会好好照顾自己，也不会爱惜自己。因为我最喜欢的人不要我，想要把我像甩包袱一样甩掉，那么就让我像包袱一样地扔在那里好了。我就去自暴自弃，我就去自生自灭，然后化作鬼我站在奈何桥上等你，等着你来的那一天让你知道，我有很多地恨你，恨你的自以为是，恨你的看似为我着想，却从未问过我愿意不愿意接受你这样的安排！！”
我不知道自己说话的声音有多大，也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是不是像个仪态尽失的泼妇。但是我所有的力气在最后一句话出口的时候化成了最最软弱，最最让我自己不能原谅的哭泣。我果然无用，依旧只有哭，但哭着，我说：“可是……就是那样恨你，我也还是要和你在下一世，下下世相见……我依旧会喜欢你……依旧会像现在这样想要和你在一起。谁生谁死，谁保护谁，这都不是最重要的，紫英……最重要的是，我们经历了那么多世，我们都没有放弃过，那么这一世，我们也不要放弃，好不好？”
于是眼泪滂沱，我不管他愿不愿意接受都将他紧紧地搂住：“我不要天河，我也不要什么打破诅咒，我不要韩家的人，我也不要什么适合我的人……我只要你，慕容紫英……只要你……”
一声一声我呼唤他的名字，我想世界上再也没有哪个女儿家能像我这般缠人，不知羞耻，哭死觅活地要嫁给一个已经说了不要她的男人。这样的人，应该是疯了吧？
然而为了紫英，疯了又如何？
很久之后，他终于抱住我。紧紧地抱住，像是要把我嵌入他的怀中永不分离，然后他用世界上最温柔的声音问道：“菱纱，嫁给我，好不好？”
（三十二）
为了让我不依赖他们，为了不让我因为依赖而经受离别造成的痛苦，爹娘对我淡漠。我不懂，所以哀哀地想，原来他们不喜欢我。
我总结了很多他们不喜欢我的原因。但是最主要的，我认定是因为他们太深爱彼此，认为我很多余。
我抱着从韩子陆那里夺来的玩具站在门口看着他们并肩而行得出了这个结论。韩家村的人为了出行方便一般都做短衣打扮。但爹娘不一样，他们总是穿着飘逸的长衣，用有别于他人的干净、俊逸和潇洒让我一眼就能认出他们。
看到我爹有最温和的目光注视娘，对她轻声地说着些我永远也听不到的话。看到我娘微笑，让周围的花的失色了。娘牵着爹的手，而爹则为娘分开挡在前面的柳枝。
我想书上讲的神仙眷侣大抵不过如此。不过书上一般不讲眷侣的孩子，所以我便是多余，韩子陆没有爹，所以他娘就很爱他，给他做如此精巧的布偶。
既然如此，又何必生下我？
因此我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是那么地渴望他们，却也是么地怨他们。那倔得不得了的脸为此会在瞬间莫名地挂上眼泪，但我会立即飞快地躲到一个自以为没人的角落哭个痛快。却不知爹娘全看在眼里心如刀绞。
我的傻爹娘啊，将对我的爱全藏在了冷漠潇洒之后。我今生如何还得了因为那怨恨所造成的亏欠？
或许唯有自己过得更加幸福一点吧？他们的故意疏离和冷漠全是为了让我幸福。
那么今夜我就要得到我的幸福，为了我，为了紫英，为了爹娘。
梳妆。我给自己施了一点脂粉，让胭脂在眼皮，脸颊和嘴唇缓缓地晕染开来，铜镜里那张在平日里也算漂亮却并不令人惊艳的面孔顿时便如三月的桃花在春风中柔柔地开，有了令人从心底里想要怜爱的美丽和妩媚；放下长发，原来我一把的青丝也如水地滑。我不是甄后，身边没那可爱的小碧蛇摆出造型让我梳出千姿百态的发髻，但我还是非常认真地，尽我最大力量地将长发盘起，用寻来的一枚碧玉簪插上，在乌黑中透出了剔透的绿，那簪子顶端是一朵含苞的玉兰，微张的花瓣恰如我此刻的心情——所有的幸福都在安静地等待某个时刻的来临，在那一刻它会开放，成为我永远的美丽。
整理了身上的红裙，裙上的蔓陀罗花仿佛也在微笑。我寻不到嫁衣就以这身衣裳出嫁吧。这是我最喜欢的颜色，最喜欢的裙子，紫英已经看过，应该不会有什么新鲜感。然而无妨，他娶的是我韩菱纱而非这件衣服。所以不带任何遗憾，我走到门口，将一块红绸盖在头上，让自己沉浸在一片红茫茫的世界中，然后打开了门，迈腿往外，心中知道某人已经在外面等候多时。
揭开盖头的那一刻这某人会是什么眼神？我应该改口叫夫君了么？可是小紫英和紫英我叫着是那么顺口，我很喜欢，舍不得。
然而……
夫君……
两字叠出，敲在我的心口，我的腿居然一下子酥软起来。一个不稳，我的后脚勾住了门槛，身体壮烈地向前猛扑，眼见就要摔倒。但就像我早已预料的那般，他来了，抱住我，让我落在他的怀里。安全，舒适，稳当——无时无刻不是这样，有他在，我好像什么都不必顾忌。
可惜盖头落了地，我仰头他低头，两人对个正着。
高烧的红烛也无法让他的白发再转黑，面孔上细细的纹路如山中云气挥散不去。但就如寒梅，癣衣虬干披着一身的岁月风霜，却用骨子里的气度开出了一树树卓绝于世的香花，紫英依旧是那个世人再无可比的紫英，如重重云雾中的秋月，却更显其高洁清朗。
是的，紫英，你无人可比。
而我呢？
我知道今夜我一定也好看，不然他不会在我仰头的那一瞬如此地看我。清幽幽的眸子里有了巨震，紫色的雾气袭来的时，他的眼神看上去去太热切，带着逼人的炙。
我只好红着脸大叫：“不许看，不许看！！这应该是拜了堂以后才摘。你，你，你你，违规……”
话虽这样说，其实我很想问他：“我真的有那么好看麽？”
可是害羞，说不出口。只巴望着他能放开我，在离我远一些，这样我才好呼吸。
他笑笑，用手指轻轻点点我的鼻尖，顺从地放开我，替我拾起了盖头还有……
鞋子……
我的鞋居然也被门槛勾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