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碧海桑田须臾改(三)(1 / 1)
接下来的几天云叙过得甚为无聊,练剑之外,便把慕容越凌传他的烹饪之法练得炉火纯青,自己尝着,也眉开眼笑。
有一日他刚端上饭菜,却看到房外人影一闪而过。云叙谨记着慕容越凌的嘱咐,急忙追了出去:“谁?”
却见屋外竹林中倚了一个年青男子,一身青衣磊落,眉目俊朗,脸上神情却很落寞。
“你又是谁?为何会在这里?”他懒洋洋地把玩着手中洞箫,问道。
是他!云叙认出他是扬州那晚所见的男子,不由得有了几分敬意:“在下和师妹是慕容越凌前辈的故人,特来此拜望她老人家。不知阁下是?”
那男子却不回答,只点了点头,又往里看了一眼:“奶奶是在里屋有事么?”
奶奶?原来这就是那“轻雷公子”慕容季冰了。云叙见他如此高傲冷漠,有些不快:“正是。前辈在闭关,吩咐不许打扰。”
慕容季冰颔首:“原来如此。那我就先走了,下次再回来看她。”
他转身走出几步,忽然又回过头来:“对了,那外面的碧霄宫杀手,是你和你师妹干的?”
云叙点点头。
慕容季冰淡淡道:“倒还有些本事。不过这一来你们就捅了漏子,今后可得小心。”
云叙觉得眼前这人看人的眼光只让人觉得他在千里之外。
却听慕容季冰道:“就此别过了。”
他话说完就走,留下云叙摇摇头,回了房里。
缘蝶昏迷的时间越来越长,有时整日昏睡。醒时慕容越凌便将这其中因由说给她听。十来日过去后,缘蝶在一天晚上突然醒转,神智前所未有的清明。
她这几日梦境不断,从前梦里的那些片断,已经基本明晰。
好像是作为唐洛珊又活了一遍,缘蝶自嘲地想。那个唐家大小姐和她的性情截然不同,唯一相同的就是她们的剑法和宁折不弯的态度。
唐洛珊死在她爱的人手下。那一战两败俱伤,谁都没有活下来。
那个人……叫莫子喻。而今生的他,是否就是那晚在扬州见到的人呢?
“孩子”,慕容越凌打断她的回忆,递给她一本微微泛黄的旧书,“看看吧。”
这便是那剑谱么?缘蝶好奇地接过,看到封面上几个娟秀的小字:落花蝶舞,红袖倾天。翻开一看,赫然便是那“蝶舞“剑法。缘蝶往后看去,发现所讲虽然与她之前所学有所出入,但看来却犹如醍醐灌顶,顿时进入了一个全新的境界。
“臂力使剑,不若以心御剑。蝶在心外,在心中。惑敌,诱敌,杀敌。”
缘蝶看完最后一页,长长舒了一口气。她只觉心中空明,有种“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感受。“蝶舞”剑法并不像淡月剑法那样庞杂,仅仅五式而已。风起,落叶,流水,寒钟,倾天。而最后一式“倾天”,是整套剑法的精髓所在,“出此招者,或陷于狂乱,不得善终,或臻化境,领悟完满。”
但愿不会用到它,缘蝶撇撇嘴。唐洛珊便是在使出这一招时情绪失控,连惊梦剑都折断。
缘蝶想着,抬头一看,发现天已大亮。
“是时候了,”慕容越凌示意她盘腿坐好,自己则在她身后坐下。“凝神聚意,真气会于丹田。”
不多时屋里就出现了奇景:不计其数的玉百蝴蝶在屋里出现,四处盘旋。慕容越凌指力及处,缘蝶的脊背上隐隐可看到一只白翅蓝光的蝴蝶,那蝴蝶的荧光越来越亮,在室内渐渐形成一道光柱。同时汇集来的蝴蝶纷纷冲入那光柱中,不一会又飞出来,前仆后继,颇为壮观。缘蝶则在慕容越凌的帮助下将体内的各种气流引入丹田,转为己用。
时间慢慢过去,那光柱越来越暗,直至消弭于无形。四周的蝴蝶也渐渐隐去。慕容越凌大汗淋漓,点完最后一指,笑道:“好了。”忽然间奇光大盛,又是无数清一色的莹白蓝光蝴蝶从缘蝶背上飞出,翩飞半刻后竟涌入淡月剑。缘蝶探手去抓,却发现那果然只是幻象。“今后你便可以以淡月剑为媒介,可以随着蝶舞剑法的挥洒而发挥。”
缘蝶点点头,慕容越凌欣慰地起身:“好了,大功告成,你收拾收拾也出来吧。”
慕容越凌一出来,就被云叙拦住:“婆婆,蝶儿她怎样了?”
“你小子”,慕容越凌摇摇头,“这么关心她?看你样子也挺累的,这几天没睡好吧?”
“……”,云叙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又迫不及待地问:“蝶儿她什么时候出来?”
“急什么?一会就会出来,你现在可会做饭?我也累了,不如就由你来代劳,做一顿来尝尝,看看你如今手艺如何。”
慕容越凌说完便去一边闭目养神,云叙则在一旁忙上忙下,不亦乐乎。等他把饭菜摆好,“咯吱”一声,房门打开,缘蝶慢慢地走了进来。
云叙转头看她,发现伊人气色润泽,竟是说不出的娇艳动人。一时间他眼眶竟有些湿润,心中慨叹不已。
他暗骂自己:才多久没见,却像沧海桑田都已经变换似的。
缘蝶看向他消瘦的脸和深陷的眼眶,一时也是百感交集。
把生生世世的爱恨都看过,其实也无非如此。这少年对她的心意她已经明了,一直刻意去回避,其实是在回避着自己,也回避着那些令人伤心的回忆。
可是在她心里,何尝没有他的位置呢?
慕容越凌招呼他们坐下,三人动筷,慕容越凌惊叹:“好小子,你真是个天才!”
她对云叙赞不绝口:“我醉心于厨艺这些年,也不过小有成就,没想到你才几日,就已经隐隐然有超过我的势头。”
云叙笑:“哪里,我不过是沾了前辈的光罢了。”
“好孩子,你若肯用心钻研,将来就算是大内御厨,也未必比得上你。你有这个本事,保管将来妻子大为欢心。”她说着,瞥了缘蝶一眼。
缘蝶见此,羞红了脸,嗔道:“婆婆,您说什么呢!”
云叙也红了脸,不敢抬头,于是专心对付碗中饭菜。
又过了几日,云叙和缘蝶商量着是时候离开了,便去向慕容越凌告别。
“婆婆,您的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说哪里的话呢,”慕容越凌笑容中也有黯然,“在外多加小心,别出什么岔子。有时间也回来看看婆婆。婆婆也老了,一个人难免寂寞,唯一的孙子又整日子啊外面跑,也不回来看看我。”
“啊,我竟忘了这事!”云叙忙将那日慕容季冰曾寻来一事说给慕容越凌听。
慕容越凌点点头:“我知道了……那孩子整天忙他的事,来了也不等等见我一面再走,真是不懂事……”
缘蝶在一旁听着,心里一动:那个叫慕容季冰的,手里拿的,是莫子喻的碧霄剑吧?
他们之间,会有着什么样的联系?
前方,又会有什么在等着她呢?
抬头望天高云淡处,霁色初晴,阳光媚好。
从灵溪涧出来,云叙一路上心情很好,连连指点路旁山水,谈笑风生。缘蝶淡淡地应着,脸上也带着笑容。
“对了,我忽然想起来,”缘蝶忽然蹙眉道,“这本剑谱,会不会就是望璟阁误会缨姐姐拿的那一本?它一直在婆婆这里,恐怕阁里并不知道,当时一搜,不见了它,自然以为是姐姐拿的。”
“一定是。”云叙点点头,“我还记得当时慕容浩英说旁人拿了那剑谱也没用,想必说的就是它了。如今你已经习成这个剑法,又到了这里,咱们不如干脆到余杭去,把剑谱还给望璟阁吧。”
缘蝶道:“我也正有此意。说起来眼下已经是盛夏,传说中的比武也已经近在眼前,咱们正好去赏赏西湖烟雨,也看看那热闹情景。”
云叙欣然认可,眼看着就要走出树林,不由得再次回身看了看。
“怎么,这样喜欢这里么?”缘蝶微笑道。
“难道蝶儿不是么?”云叙反问,“你看这里多美,师法天然,全未雕琢,若有机会能在这样的地方远离人群安安宁宁地过一辈子,才真是不枉此生。”
“是啊,是很美”,缘蝶叹了口气,“我自然也喜欢这样的地方。可是你看婆婆,虽然住在世外桃源,却形单影只,也不见得幸福。说悠闲倒还罢了,我看寂寞也是有的。”
云叙道:“人生中那么多际遇,哪里又能强求?可是若有一线可能,要尽力把握住是没错的了。”
他忽然指着远方:“蝶儿,等这一切风波都平静了,等我们玩遍了天下山水,我们也找一个这样的地方,像婆婆那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过最朴实的生活,徜徉于美景之中,如何?”
缘蝶被他话中的生活所吸引,脱口道:“好,一言为定!”回过神来,却又想到他话中之意,一时间又羞又恼,却发作不得。
云叙得她答应,心中喜悦似要爆炸开来,只笑吟吟地不说话,携她回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