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楼家的少女（1 / 1）
他步履轻快地走出几步，似乎丢下了什么重负，忽又停下转过身来，并指戳戳自己心口。
“还有，我从未怨恨过她。”
说完他倒走几步，快步消失在通往森林公园的转角出口方向。
一股冷风刮来，蓝雪小姐立在分岔口，凉意渗入骨髓，悔恨的情绪充溢着她的胸腔，在这次会面前，她对这个少年并无偏见，只是他的存在对泰瑞莎的未来造成不测的干涉，相较于眼皮底下长大的少女，这个平民孩子根本就是无足轻重的。
那个女人虽然手腕通天，但在学院内影响力还不如她这个校务秘书长，她们原本不睦的关系却在这件事上难得达成共识。
联盟极右组织灰烬议会的龙裔计划适逢学院招生就让少年的命运拐了一个弯。
她突然有些痛恨自己的天赋能力，那种可以悄无声息直达人心的洞察能力。
少年生来就有先天觉醒的天纵之资，却无辜被秘法剥夺了血脉根，作为受益者泰瑞莎长成以后无意中得悉了年幼时候的真相，她生就的特殊体质原本活不到成年，却被她母亲用狠毒的秘法令她特殊体质得以补完，不仅解决了夭折的隐患，更获得了超凡的生死轮回道体。
少女复杂性格中善良的一面，令她固执地要补偿那个因她失去一切的少年。
这个纠缠不清的故事继续发展下去，不是这个高贵的家族所允许的。
然而作为这个家族大管家的蓝雪，在今天与少年的首次会面中才意外发现少年早知悉了一切真相，而且心无挂碍，这种坦荡到让人无法释怀的释然，让她赫然警醒自己的偏执。
错误已经铸成。
少年或许有些与年龄不符的深沉，却有坚守有思想，可惜了。
他或许有一些秘密，可毕竟太年轻……
一个太古仙族的大秘对这片大地每一个势力都不啻是眼红耳热的肥肉，那份密令合约有联盟和学院背书，就算是作为学院校长发言人的她也断没有权力撕毁。
灰烬议会那些疯子，纵然是学院也是不愿意轻易招惹的，她能怎么办呢。
她充其量也不过是这件恰逢其会的计划里一个大号棋子罢了。
在少年签下那份合约的时候。
命运已经注定了。
※※※
“起来！”
“再来！”
“持身！”
“不要皱眉，出剑！”
“没有吃饭吗！”
“手腕要随身转！”
“力留三分！”
“我就是你的敌人，意在力先，不要瞻前顾后！”
“平稳呼吸，不要暴露弱点给你的敌人！”
这天一大早，楼家小院里，兵器交锋的声音伴随少年的呵斥不绝于耳。
少女的武士服已经能拧出水来，刘海湿黏成了一缕一道，浑身草屑，面对哥哥毫不留情的教训，铁木剑在她的手腕、膝弯等关节留下无数次打击痕迹，一次次倒地，一次次重振旗鼓，嘴唇都咬破了，胳膊和小腿都忍不住打颤，还是一声不吭。
这场切磋从天不亮的六点钟，持续到了九点，除了中间间隙休息和吃早饭调整时间累计不到半小时的时间，一直不曾休止。
在少女眼中，即便学校里最严厉变态的教练也没有这样十分之一的训练强度。
哥哥是疯了吗。
昨天三哥面试结束很晚回家约定第二天给她上一堂特殊的剑道课，她还满心兴奋，结果没想到是这样的哥哥，满心的委屈和不满都化到了剑锋的回击里。
赶巧是个周末，楼爸和楼妈，还有奶奶，楼居丽都在屋檐下看着这对兄妹近乎实战的切磋。
楼妈好几次忍不住要阻止，都被楼爸严厉的眼神阻止了，楼家奶奶眉头紧锁，不时跟楼居丽小声交换信息。
“站起来！”
楼木兰已经快麻木的双臂竭力扶着铁木剑，两腿酸软无力几乎失去知觉，几番站起来的努力都失败了，最后一屁股坐倒在地。
“我办不到——”
“站起来！”夏禅毫不容情，脸色跟冰块一样冷凝。
“我办不到呀，我真办不到……”楼木兰终忍不住哭嚎起来，眼泪鼻涕横飞。
“闭住！”夏禅怒吼。
楼木兰脑袋嗡嗡作响，呆住了。
眼前这个哥哥突然变得好陌生，就像银凰杯决赛那个让它无比骄傲和自豪、光芒万丈的哥哥，那个要绝杀对手的剑客。
“战阵里，没有人会因为你哭泣而怜悯你。”铁木剑在夏禅虎啸罡气的激荡下，让楼木兰发肤飞扬，无数针刺一样的罡气压迫在她瘦削的身上。
“我……”
“起来！”夏禅持剑低喝，此时的他仿佛回到了上一世随开拓兵团远赴域外与死亡共舞的种种时刻。
楼木兰求助的目光朝一边挪动，然而夏禅的剑锋贴上了她的脸颊，分明洞察了她的念头。
“看着我。”
夏禅剑锋挪动，挑起楼木兰充满倔强的尖俏下巴，他低头逼近沉声说：“假若——假若，一年后不死族大军大举入侵凤凰灵地，不在迷锁庇护范畴的九区，这样弱小的你休说守护楼家，连自己都保不住。”
“什么。”楼木兰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尽是茫然。
“这样的你，去了真理高塔也是一事无成的废物。”
夏禅这句话直击了楼木兰内心深处的致命处，她醒目圆瞪：“凭什么！”
“告诉我，你跟那些天骄比，你有什么？”
“我……”楼木兰委屈低头，泪水又在眼眶里打转。
“你随我早训了有将近两个星期，我看不到你的进步，你脑子里满是拿着法杖挥舞两下就打败敌人的错觉和幻想，你以为你是谁？”
“夏禅——”楼居丽再忍不住了。
“楼居丽，我是不是楼家人？”夏禅没有回头。
“你发什么疯。”楼居丽大叫。
“是，你就闭嘴。”夏禅声音没有丁点儿感情。
楼居丽脸色褪尽，一脸不能置信，手上用力快把怀里的赤兔捏炸毛了，拼命挣扎要逃。
旁边楼妈死死掐住楼爸粗壮的臂膀，紧张的气都喘不过来，楼爸虽然不动声色，但额头冒起的青筋表示他心里并不平静，倒是楼家奶奶若有所悟，执着烟杆平静地注视着眼前发生的事。
“拿起你的剑，让我看看你的骄傲在哪儿，你的灵魂在哪儿，你的决心在哪儿。”夏禅收剑退回对峙距离，目光如鹰隼死死锁定此时娇弱的楼木兰。
“不公平。”楼木兰摇摇晃晃支起身子，手上那柄剑似乎沉重有千斤，怎么都举不起来。
夏禅轻蔑一笑，楼家没有人比他更有资格体会什么叫不公平，泰瑞莎生来就坐拥一切，没有的，身边有无数人打破头也要为她寻来，而生在楼家的他，只能被命运一再捉弄，随时会被人打落尘埃。
“在这个家里，我比你强，我就可以支配你、教训你，这就是弱者的宿命，你要变强，就永远忘记不公平三个字，那是弱者的专有名词。”
夏禅的一字一句，铿锵有力的教训，让楼木兰心神激荡，不住摇头，不能自已。
她并没有注意到，点点绿色荧光从地面从地面点点飞絮一般钻进她的脚底，双腿，全身，她只觉得一股似火烧身的力气莫名涌上全身，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她身体深处觉醒了。
这股突如其来的力量凝聚到极点的时候，贯通了全身，楼木兰红着眼睛娇喝一声，举剑斩了出去。
夏禅只是轻轻一个移步转身就避开了这莽撞一剑，一脚踹出，平素全家宠爱的小妹，就生生吃了个狗啃屎扑倒在地。
“起来——”
楼木兰爬起来，低头看着腰上大大的脚印，什么都听不见了，满心满肺都是怒火，凭什么，凭什么呀……
捡起铁木剑，什么剑法步法全忘光了，又一次不顾一切扑了出去。
看着势若疯虎的楼木兰，夏禅手里剑锋轻转，一挑一拨，再一次将她轻松击倒，他嘴角却噙着一丝谁也看不见的笑意。
楼家在他之外，最有能力守护这个家的人，就是楼木兰，她有上人资质，不缺心智，也有上进之心，可少了一种无畏和大毅力，上个时间线他们兄妹多年后北地重逢，那时候大变的她，已经被生活和世事摧毁了道途，只剩下了挣扎和茫然。
若有足够的时间和环境，倒能促成她一步步完成自我觉醒和蜕变，洗练成为一个真正修者。
偏偏时间已经不容许了。
在全家的注视下，夏禅一次又一次无情地击倒楼木兰，暗中在她油尽灯枯的时候又暗中送入青莲罡气，在小海的辅助下恢复她体能和精力。
这场奇异的意志和心智搏斗，从早上六点不可思议持续到了午后一点。
在给楼木兰造成不可恢复的透支前，夏禅终是收了剑。
楼木兰神智已经机械模糊了，她固执的凭借仅有一丝力气摇摇晃晃要再一次出击，却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的躯体。
眼前天地倾斜倒转，虚晃成一片。
好累，好累，好想这样一直睡过去，再不醒来。
一只有力的臂膀这时候托住了她，一个熟悉又陌生的温暖声音在她耳际微细而清晰地响起：“哥哥要走了，以后楼家就要靠你来守护了。”
“为什么？”楼木兰意识迷惘，想努力睁眼看清楚说这个话的人，这怎么可能是那个恶魔嘴里说出来的话，不可能，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