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黑色毛衣(1 / 1)
这个声音温柔而略显沙哑,曾经是左思纯极为熟悉而眷恋的。那时的她,极爱那沙哑中所带的性感。也有人把这叫作“略带磁性的嗓音”,对,就是这个词!
左思纯当时迷的就是这个温柔而略带沙哑的声音,只是现在听到它,却让她的身子猛地一抖。
如果可以,左思纯会远远地跑开,离那声音和声音的主人都远远的。可,那并不现实。左思纯平复了一下呼吸,慢慢回过头去。
毛嘉康就站在她身后,正面含微笑地看着他们两人。
左思纯尽量平静地回望他,不想让他看出她心里的波动。
这个家伙过来干什么?左思纯可不会幼稚地以为他是来给她解围的。以这个黑心黑腹的家伙以往的作派,多半是来拆台的!
“你过来干什么?”左思纯咬着牙地低声问道。她背对着何伯伯,不必掩饰心中的怒火。
毛嘉康低头看着左思纯怒不可遏的表情,微微翘起嘴角,眼中闪过一丝轻嘲。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却变成了一脸的温柔。“思纯,我和几位院长的合作谈得差不多了,我看你这里似乎也快完事了,所以来接你一起回家。”
一起回家?!这厮是从何伯伯的话中听出左思纯并没对家里说离婚的事,所以才在何伯伯面前装出这种夫妻关系正常的样子……
他想干什么?左思纯心里“咯噔”一下,问题差一点就冲口而出。
“原来是外甥女婿啊!终于见到了。看到你们在一起相处得很好,我就放心了,可以给你丈母娘交差啦!”何伯伯看到毛嘉康很高兴,以前他们也是见过的。那次毛嘉康在左思纯生日时送来一车玫瑰,害得同科室的胡主任打了一个星期的喷嚏。喷嚏都打到了何伯伯那里,何伯伯就闹着要见毛嘉康。左思纯无奈,只好让他们见了面。
没想到,这一见之后,何伯伯就对那厮赞不绝口,还跟老妈说了。搞得后来毛嘉康一求婚,左思纯的父母长辈就全数通过,左思纯连犹豫拒绝的机会都没有。不然,也不会这么快就缴械投降。
都怪这个何伯伯看人太过轻率,现在又这么轻率地下了结论!何伯伯,您到底是从哪儿看出我们相处得很好来的?左思纯心中唉叹,可面上还得陪着笑脸。
那厮看着左思纯僵硬的表情,自己却笑得愉快。
“何伯伯,我现在还有事,您告诉我您住在哪里,我回头去看您。”左思纯还是想尽快离开。不管那厮有什么企图,尽量不给他施展的机会才是正确的选择。
“知道,知道你们小两口都事业有成,忙得很!不然,怎么会四年不回家呢?下一代都出生了,也不带回来给长辈看看!唉……”何伯伯无心地抱怨,却吓着了左思纯。
左思纯心里叫苦:何伯伯,您提什么不好,干嘛非提下一代呀?那厮本来就是来无事生非的,现在知道了这爆炸性的消息,会不会又利用它生事呢!
那厮果然是腹黑的,他听了何伯伯的话,瞳孔悠地放大,定定地看着左思纯,目光犀利无比。他显然是被这消息震惊了。不过震惊只是一瞬,下一刻,他又恢复了温和平静的表情。
“何伯伯,您别生气,这是我和思纯的疏忽。您既然来了,怎么也要让您见到我们的下一代不是?”他转向左思纯,眸光微冷地看着她,似在征求她的意见,左思纯却知道他在要求她的肯定。
“是呀,何伯伯,我明天去看您吧!”左思纯却来了个答非所问。
“还等明天干什么?一会儿我们把他接来让何伯伯看看不就得了?”那厮咄咄逼人,不给左思纯回旋的余地 。
左思纯心中气极,却不得发作,只好假作亲昵地嗔怪道:“哎呀,你怎么忘了,佳明不是被小姨带去海洋馆了吗?现在怎么接来呀?年轻轻的,记性怎么那么坏?”她借机斜了毛嘉康一眼。
左思纯的潜台词是:别忘了,我们已经离婚了!没事少来掺和我的生活!
那厮显然是听明白了的,他不气不恼,反倒含笑看着左思纯,幽黑的眼瞳微闪,嘴角轻嘲地翘了翘。那目光中的意思很明显:我们离婚了,你怎么还没告诉你老妈?
这厮!左思纯怒得想咬人,却听他笑道:“亲爱的,恐怕是你记性坏了,你忘了吗?你早晨并没告诉我佳明今天要去海洋馆呐!”
我当然没告诉你!今天早晨鬼才知道你在哪儿?左思纯愤愤地想道。
“我看这样吧,明天我们带佳明来看何伯伯,顺便尽一下地主之谊,请何伯伯吃顿饭。何伯伯,您看这样好不好?”那厮阴险地问道。
“好,好!”何伯伯当然说好。
我看不好!左思纯很想甩出这句话。可是她不能!
“那就这么说定了!明天晚上,我们请何伯伯到喜来登吃饭,也让佳明拜见下长辈。”那厮乘胜追击,不给左思纯留一点后退的余地。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在左思纯满心的愤懑下。
告别了何伯伯,左思纯怒气冲冲地往外走,一路上撞上了三个人。正要撞第四个,左思纯被从后面赶来的毛嘉康拉了一下,没有撞上。
“放开我!”左思纯已经冲到了会展中心的地下停车场,周围没人,她才狠狠地甩开了胳膊。
毛嘉康顺势放开了抓着她胳膊的手,笑看着她,“这么大火气干什么?”
“毛嘉康,你我已经离婚了,现在我们两个毫无关系!请你离我的生活远点,不要来扰乱我生活的平静!”
“我打扰了你?不会吧?刚才要是没有我给你解围,你要怎么应付你那何伯伯?你该感谢我帮了你,而不是怪我打扰了你!”这厮耍上了无赖,一脸戏谑地说道。
“这不用你操心,没有你,我也能处理得很好!这三年没有你,我还不是过得好好的?”最后的这句话,左思纯说得有些酸。
毛嘉康神色一暗,刚才那一脸的戏谑,瞬间消失不见,那黑黑的眼瞳却更加幽深。沉默了一刻,他轻声问道:“这三年,你是怎么过的?我知道你从没回过你父母家。”
这三年怎么过的是该他关心的吗?已经离婚了,不是吗?
“毛嘉康,我们已经离婚了。请你不要再来关心我的事,我们已经没关系了,让我们放过彼此吧!”左思纯尽量平静地说道。
“没关系了?那佳明是怎么回事?是我儿子?还是我女儿?你有了孩子,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准备让我的孩子永远跟我失去联系?”毛嘉康的目光中似燃着一小簇火焰。
“为什么不告诉你?”左思纯本想心平气和地跟他说声拜拜,就各奔东西,从此不相往来,和以前一样。所以她并不想跟他重提过去的恩怨,可毛嘉康对她的质问,捅开了她深藏的角落里的陈年旧伤。她直视着毛嘉康,说道:“在你欺骗了我的感情,对我设了这么大的一个婚姻骗局,并如此绝情地把我赶出去以后,你觉得我还该大着肚子回来找你?我是要你出于怜悯给我一片瓦遮头、还是要你给我一餐裹腹、或是要你给我和孩子点赡养费?”
“难道,我,在你的眼里,就是如此没有自尊的吗?”左思纯一字一句地问道。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听我解释。那天我曾……”
“不用解释!事情已经这样了,就让它这样吧!我当初被你报复得很惨,好不容易才缓过口气。现在我只想过平静的生活,所以,请你放过我,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生活!除非……,你还没折磨够我!”左思纯后面的话说得很轻,也很慢,可听在毛嘉康耳中,却很重,也很响。他不禁呆立当地。
左思纯钻进自己的车里,把车发动起来。她让车子绕过了呆立在存车场中央空地上的毛嘉康,就立刻加大了油门。车子瞬间加速,毫不停留地绝尘而去。
车子行驶在繁忙的马路上,周围到处都是车,左思纯这辆不起眼的小车被淹没在这滚滚的车流中,如苍海一粟,只能随波逐流。
可那汹涌的波涛不仅仅翻滚在这周围的车流中,也汹涌在左思纯的心里。
三年没见,毛嘉康的样子一点也没变。还是如过去那般高大健硕、俊朗潇洒,充满宇宙间密度最高的黑洞般的吸引力。他脸上的一颦一笑,每一个线条的变化,都会吸引着左思纯的视线。
左思纯曾以为,这么久没见,他的样子在自己的脑海里应该已经模糊了,可在见到他的那一刻,大脑条件反射般的反应,让她知道,他的样子一直深印在自己的脑海里,丝毫没有淡忘。
左思纯不知道自己对他存的是种什么样的感情,只知道,见到他,就想远远地避开。
应该是恨他的吧?
她当然该恨他。他曾经毁了她的生活,把她伤得千疮百孔,凄惨无比。他把她打落尘埃,差点就再也无法爬起。
所以,她不想见他,她怕再次受到伤害。当初他夺去了她生活中所有重要的东西,现在她好不容易重新获得了它们,她不想再次失去。
她现在拥有的比过去更多,除了平静的生活、稳定的事业,还有,孩子!对,就是孩子!那是她生命,是她无论如何也不能失去的……
左思纯脑子里乱乱的,车子也开得不知方向。她木然地开着车,直到天色暗下了来;直到周围没了车迹人烟,只有一条不知通向哪里的笔直的荒郊公路;直到放在车座上的手机响了起来。
在这安静无人的环境中,熟悉的手机铃声给了她一点生气。她蓦然停车,又木然地看着周围的黑暗,心中开始升上了恐惧的感觉。
人对陌生的环境,正如对未知的将来一样,都是有些许恐惧的吧?
手机铃声不断地重复,是那首熟悉的《黑色毛衣》。
一件黑色毛衣
两个人的回忆
雨过之后更难忘记
……
看着那白色的蜻蜓
在空中忘了前进
还能不能重新编织
脑海中起毛球的记忆
……
黑色毛衣
藏在哪里
就让回忆永远停在那里
……
左思纯看着手机屏幕上的闪光,让这首歌唱了一遍又一遍。却呆呆地不想接电话,因为她只是想静静地听着这首歌,让这这淡淡的哀伤麻醉她紧绷的神经,平复她心中汹涌的波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