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独处（上）（1 / 1）
几乎就在一瞬间，江妤被一股力量拽开，头一偏，酌蓝挥舞着的簪子尖芒险险擦着她的脸而过，泛着幽光的金属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寒意。
还没等她看清，整个人就被笼进一个温暖的胸膛，头上落下一件披风，脑袋也被揉进怀里，世界彻底漆黑，可熟悉的幽冷气息却令江妤从慌乱里寻得一丝镇定。
耳边传来酌蓝凄厉的惨叫，又有利刃划破皮肉和布料的声音，紧跟着男人两声闷哼和变了音调的微弱呻吟。
几息之后，周围又是一阵慌乱纷杂的脚步声，各种人声乱哄哄喊着“抓小偷”的字眼，江妤隐隐听到后面有人高声问：“怎么回事？”
似乎是动静太大，引出江府巡夜的护院来。
江妤动了动，手臂就被人用更大的力道控住，随即身子被半抱住腾空而起。
这一连串的举动让江妤有些怀疑，自己的判断是不是又出了错。
“是······四哥吗？”江妤定了定神，问道：“你要带我去哪儿？”
那人并不回答她，只是步履愈发急促起来，好在他力道拿捏的极稳，并不颠晃。
江妤索性也不问，只是告诉他：“你先放开我一点，我这样不舒服。”
那人恍若未闻，禁锢的姿势和力道丁点未变，显然也不在乎她的舒适与否。
江妤无奈，只好耐心等他停下。
走了不一会儿，他们终于停下，身上裹得严严实实的披风被兜头掀开，江聿植冷峻的侧脸一下映入眼帘。
江妤朝他感激一笑。“谢谢四哥。”
不管他怎么出现、为何要出现在那里，及时救了自己就是最好的结果。
江聿植看她一眼，懒得浪费半点言语，只是自然地执过她一只手，牵着沿面前的小路往前走去。
冷风灌进脖子里，江妤瑟缩了一下，不自觉地向身边高大身影靠去。
半夜的鉴湖岸边，果然不是什么好去处，四面开阔天水相接，连遮风御寒的屋檐长廊都没有。
绕过梅林，两人与浩浩荡荡点着火把来找人的队伍碰上，江老太太被陈氏和大儿子搀扶着，一脸焦心地走在前面，拐杖敲得地面震天响。
“都怪我！老糊涂了······竟然让她一个人这样黑的天里去老三那里······若是绒绒儿有了三长两短——叫我怎么有脸去见她的爹娘啊！”
陈氏急忙劝道：“母亲千万不能这样想，咱们府里自来没发生过任何恶事——谁能料到洛氏竟胆大包天私通外贼，现如今自愿被贼人带走不说，还差点害得······这都是洛氏的错啊！”
老太太不再说话，只是捶胸顿足。
痛心疾首的声音令江妤十分动容，她小跑了几步，却被江聿植稳稳拽住，挣不开他，只好慢下来同他一起走近老太太。
“祖母！”江妤还是忍不住在远处就呼唤江老太太，“孙女儿在这里，我没有事！”
江老太太听到声音哆嗦了一下，茫然四顾，浑浊浸泪的老眼慢慢转到江妤的方向，看到孙女儿被孙儿牵到面前，还是离开时一般，完好无缺着。
老人一时间撑不住，竟念了一声“老天保佑”就晕了过去。
“快！快叫人带小轿来！”江惟山大声命令身后护院，陈氏紧跟在一旁，临走时郑重地将老太太要把江聿植过继去四房当嫡子的事情告诉了江妤和江聿植，叮嘱江聿植先暂时不要离开江妤，好好陪伴她。
看着江老太太鬓边扬着的一缕银发在夜色里忽闪，江妤本能地要跟上，又被江聿植拉了回去。
江老太太很快被送进了软轿中，被儿子儿媳护送着，不一会儿就走了很远。
“你放开我！”江妤回头狠狠瞪了一眼江聿植，却冷不丁撞进对方的眼睛里。
那双眼睛幽若深潭，十分冷静、冷寂，没有半分感情，比刚刚他救自己时还要冷漠，温度低得让人全身血液冰凉。
江妤愣了愣，猝不及防时，江聿植松开了一直辖制她的手，她一个趔趄差点跌倒，幸而盈翠跟上来搀住。
赤樱正在指挥小丫头去前面引路、回棠堂吩咐其他人准备，一转身正巧看到这一幕，十分忿忿不平地质问江聿植：“四少爷！您怎么能这样对我们小姐？！”
江聿植神情淡漠，兀自向前走去，并不理会她。
倒是神不知鬼不觉出现在他身后的小厮即安诚恳跟她解释：“是五小姐让少爷放开她。”
“你！”赤樱被噎得说不出话，用力剜他一眼，就撞开他跟上前面的盈翠和江妤。
即安犹豫片刻，身形稍晃，还是在赤樱撞来时没有躲开，反而挨了一下。
回到棠堂之后，江妤已经冷静了很多，见江聿植真的按陈氏的话跟进棠堂来，也不好再打发他半夜回去，听说他住的广烬院离这里要绕很远路才能到。
“盈翠，去命人收拾一间正房出来给少爷住。”江妤想了想，吩咐道。
彼时江聿植正端坐在她的暖阁里，面不改色地给自己斟了一杯热茶，仿佛那个需要别人收拾房间的少爷不是他一样。
“他凭什么就这么住进棠堂——以后和小姐您在同一个屋檐······”赤樱带着小丫头进来加熏炉时就听到这么一句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江妤一手按住青筋隐隐跳动的额角，有些疲累：“明日以后，四哥便是咱们四房的大少爷了，不得无礼。”
赤樱目瞪口呆，小脸气呼呼鼓起，却又不得不在出门之前向江聿植告退。
在门口守着的即安不知道想起什么，眼睛余光飘过赤樱涨红的脸，低下头去，嘴角溢出一丝笑。
等到房中只剩下江妤和江聿植两人时，江妤已经困得不行，并不是她想睡，只是这身体终究是个小孩子，又很娇弱，根本熬不了太深的夜。
但她始终记挂着派去久福堂探听江老太太消息的人还没回来。
为了让自己不睡着，江妤强打起精神，给自己也添了一杯茶，双手抱着一气喝下。
但效果不怎么明显，她还是有点困。
她想了想，痛苦地把主意打到了明显不打算主动说话的江聿植身上。
“四哥，今晚你怎么会在那里？”江妤一边问一边看江聿植的表情，打算时刻调整话题。“若是你不想说也可以不说。”
江聿植闻言看了她一眼，白得有些通透的小脸上，那双漆黑的眸子里映着跳动的温暖烛焰，发出璀璨的光芒，再不复从前高高在上的戾气和骄纵，反倒清澈干净。
真有意思，如果真是装出来的清纯和通情达理，持续了这么几个月，倒真叫人对她刮目相看。
不过，不止自己，直到现在，任何一个怀疑她的人，都没有试探出她是否是装出来的改变。
“金芳妈妈不放心你，拜托我跟过去，没想到歪打正着。”江聿植说着，将手中的茶递到江妤唇边，眼里飘过一抹玩味：“我这杯是未添水的浓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