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二)(1 / 1)
在整个演讲过程中,陈家明脑子里全是梁莎莎的影子,还有她说过的话,他结结巴巴地讲着,不时还会忘词,出现大段大段的空白。政治处主任把这理解成是陈家明太紧张的缘故,最后,干脆叫他照着稿子念了一遍,才算把场面撑了下来。
接下来,陈家明又到师部,还有别的团里去演讲,并且受到了师、团领导的接见。一连半个月多,陈家明就没有回过八连,一直在外面巡回演讲。
在这期间,姜丽萍给陈家明来信了,她在信中说,如果他欢迎的话,她想到部队来看他。姜丽萍答应要来部队,这本是陈家明梦寐以求的事情,可是这个时候,陈家明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他想在这之前,不管他怎么邀请,姜丽萍不但不肯答应到部队上来,而且连信都不回,现在,她却要来,不知道为什么,陈家明的心里一点都不舒服。
回到连队后,陈家明把自己的感觉告诉了林班长,说这番话时,他的神情是郁郁的,一点也没有收到上一封信的那种喜悦和激动。
林班长一听姜丽萍主动要求来部队,很替陈家明高兴:“这是好事呀,你赶快写信叫她来,还剩下一个多月,就到复员时间了,可要抓住这最后的机会啊。”见陈家明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就装作生气地说,“你想那么多干啥?她现在肯过来,那是说明人家也希望你有出息。你还以为你立功入党,演讲几场,就出息了?就真的成人物了?”
陈家明辩解道:“老林,我可没有这个意思。”
“没这个意思就好!家明,还是实际点吧,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这个店了?!想想去年我对象和我告吹的事,多难啊,反正再有一个多月,就到了复员的时候了,前途是未卜的,和姜丽萍后面怎么发展,你自己想一想吧。”说完,林班长走了。
陈家明点上一支烟,又呆了,是啊,前途未卜,就算姜丽萍是冲着他现在立了功来的,但正如炊事班长说的,他又何曾不是前途茫茫呢?
陈家明抽完一支烟后,拿出纸笔,给姜丽萍写了封信。
信刚发走没几天,团卫生队的梁莎莎来到八连。她是来找陈家明的。
梁莎莎穿着整齐的军装,带着军帽,一副飒爽英姿的模样,陈家明一见就慌了。梁莎莎却大方地伸出了手说:“陈大诗人,怎么了,当了英雄演讲了一圈,就不认识我了?”
陈家明这才不好意思地伸出手说:“噢,是……你呀,你怎么来了?”
梁莎莎笑着说:“我那天给你献花时,不是给你说了,回头来请教你呀,你这位大诗人怎么就忘了呢?”
“啥诗人呀,那都是瞎扯呢,你就别损我了……”
梁莎莎翻了翻陈家明桌上的一些书籍,这里面好多书都是毛东亮让他的同学给他邮过来的。梁莎莎说:“你是大诗人呢,我早就从报纸上看到过你的诗,就是不能证实你是我们团的,你当英雄后,我才得知,你就是写诗的陈家明……不好意思。”
“你……快别说了,别说了,再说,我就坐不住了。”
“你的诗我很喜欢,我爱收集这些,平时爱看,但苦于没有人可以交流一下读后的心得体会。现在好了,咱们谈谈你的诗吧,你发在省报副刊上的那首《该问谁》‘我又哭了/远方的人/你是谁/为什么诱惑着我/却不/向我走来/而要在黑暗中/隐匿你的身影’写得很动感情,叫人读着挺伤感的,就是调子有点晦,我想知道你当时写这首诗的心境?”
陈家明有些难为情地挠了挠头说:“哪里有啥心境呀,那都是瞎扯的,信手涂鸦呢,能发出来我自己也奇怪。”
“看你说的轻描淡写地,其实你内心里很孤独的,是不是?”
陈家明淡淡地笑了笑,眼神却在别处:“怎么说呢?我这个人一直性格很孤僻,有时烦躁了,就会随手来两句,也不知道叫不叫诗,反正是写着玩的。”
“但我看着却很有感觉,不知你为啥事烦躁呢?是失恋了?还是……”
“什么呀?只是有时觉得啥都挺渺茫地,就瞎扯几句。”
梁莎莎奇怪地问道:“啥都挺渺茫的,你碰到啥不如意的事了?”
陈家明轻轻地叹息了一声说:“也没有啥,只是很快就要面对复员,对部队却有一种留恋,有时候想一想,忍不住会伤感,烦躁的情绪也就随之而来。这一生,值得我怀念的,就是部队的这种生活了。”他的脸上不由自主地浮起一丝惆怅来。
“那你自己想复员吗?”
“说想复员是假话,可是这种事又咋能由得了我呀?如果可以,我当然愿意在部队里干了,我喜欢这种有规律充满了活力的生活。”
梁莎莎低下头,像在思考什么问题似的,她一声也不吭。
陈家明端起杯子说:“看,我说得有点多了。梁莎莎,你——喝水呀。”
梁莎莎笑了笑,很突然地说:“陈家明,我能看一下你别的诗稿吗?”
“当然可以,只是大多数没有发表过……”
“这有啥,我挺喜欢你诗歌的这种风格,淡淡地忧伤,又意味深长……你不知道,我喜欢诗歌,可就是不敢写,你——能不能指点指点我?”
“我自己都写不好,哪敢指点你啊?”
“别那么谦虚了,大诗人,快拿出你的大作来吧。”
陈家明从抽屉里翻出来一些诗稿,递给梁莎莎。
梁莎莎接过去,翻看着:“你的字写得挺好的。这些诗我想拿回去细细拜读,可以吗?”
陈家明干脆利落地说:“这有啥不行,又不是啥保密的东西。如果你不嫌浪费时间,就拿去看吧,看完了,扔掉就行了。”
梁莎莎笑了笑,把诗稿装进包里,然后起站起身来说:“那我就走了,等我看完了,再来还你。”
25
收到陈家明的信,姜丽萍决心要到部队去了,她开始收拾自己去部队的行李。她娘见她收拾东西,就问她要干啥去。
姜丽萍停下手里的活说:“妈,我想去一趟部队……”
她娘一听吃了一惊,这么大的事,女儿咋商量都不商量一下,就擅自作主了呢?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姜丽萍又说道:“妈,你不要怪我没跟你们商量。今后,我自己的事,我要自己要做主!我再也不会听你们的摆布了。”
她娘只说了一句:“丽萍,你……咋这样跟你妈说话呢?”
姜丽萍立马就打断了她:“我就这样说话了!你们不是都不把我的幸福当一回事嘛。我就自己给自己找幸福去。”
“丽萍,你冲妈一个人说啥呢?上次的事……”
姜丽萍果断地说:“妈,你不要再提上次的事了,我不想听!”就再也不理她娘了。
丽萍娘站了一阵,默默地走了。
回到这边屋子,丽萍娘看到姜支书靠在炕上,似睡非睡的样子,她走到炕跟前,小声说道:“她爹,丽萍她爹,丽萍她……她……要去部队,你看,是不是你去劝劝她?”
姜支书呼地坐了起来,又突然倒了下去。
丽萍娘说:“这可咋办呢?丽萍要去找陈德根家的那个小子了,你说可咋办呀?”
姜支书将身子背向丽萍她娘,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道:“你问我,我问谁去呀……我喝多了,想睡觉了……”
傍晚的时候,起风了,风刮起一些尘土,在始原的村街上飘荡着。姜丽萍的心情一点也不受这风尘的影响,趁着天还没有黑透的时候,她来到了陈家明家门口。门开着,但姜丽萍还是敲了敲门。
见进来的是姜丽萍,家明妈吃了一惊,这支书的女儿可从来没来过他们家啊。愣怔了一下,赶紧往屋里让:“这不是丽萍吗,啥风把你给吹来了,快进来,快进来。”
姜丽萍掀开门帘,进到了里屋,看陈德根正端着碗吃饭,就轻声说道:“大叔,才吃呀?”
“是丽萍呀,还没吃吧,在这凑合吃点?”
家明妈已经从厨房拿来了筷子:“就在这吃点吧,也没啥好吃地……”
姜丽萍阻止陈德根下炕,回头对家明妈说:“我吃过了,真的。大叔大婶,你们快吃吧。”
陈德根和家明妈哪里会吃,都放下筷子,用打探的眼神看着姜丽萍。
姜丽萍也不绕弯,她有点不好意思地对陈德根夫妇说:“是这样,大叔大婶,我过两天……要去部队一趟,过来告你们一声,看大叔大婶对家明……有没有啥事要交待的……”
陈德根和家明妈相互看了一眼,他们的表情还是懵懂的,似乎没有听清姜丽萍的话,两人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呢。
陈德根又问了一遍:“丽萍,你是说,你要到家明他们部队去?”
姜丽萍已是满面绯红,她咬着嘴唇,点了点头。
家明妈却还是没反应过来,她唐突地问道:“丽萍,你咋想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