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祠堂里(1 / 1)
以萧逸才为首的一些青云门弟子和天音寺众人相处和谐,有说有笑地出了玉清大殿;焚香谷一行虽然冷傲,但李洵却对萧逸才和齐昊礼敬有佳,又因西方沼并肩作战以及郑之湄的关系,也能说上很多话。
“师兄。”林惊羽停下脚步,“我下山数月,想去祖师祠堂给前辈请个安,暂不回龙首峰。”
齐昊温雅地笑着,即便不知道那位前辈何许人也,但也感念他这么多年对师弟的照拂,“那你去吧。”
林惊羽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对着萧逸才和齐昊拱手道:“师弟擅自行动,请师兄勿怪。”
萧逸才看着这位师弟,微微蹙起俊朗无双的眉头,倒不是要向他发难,而是拉起他的手腕,按起脉来。从见到面开始,他就想问,“伤还好吗?”
“什么?”齐昊诧异,拉起另一只手。
同时受到惊吓的还有郑之湄,“你在哪里受的伤?”在哪里受的伤,一路从南疆到中原,一行人目标明确,仙气缭绕盛大,并没有遇到什么阻碍。
林惊羽被两位师兄同时拉着,不好抽手,清峻的容颜有些尴尬,“小伤而已,我没事。”
萧逸才脸色有些古怪地放下手,似笑非笑看着李洵和郑之湄,“焚□□法。”
焚□□法……郑之湄瞳孔微怔,那不是——
果然还是跟父亲交手的时候受了伤。
她在心中记了一笔,不是记父亲的,而是记林惊羽。
居然骗她说没事,这都得有十天半个月了,还能让萧师兄看出来,可见他当时伤得不轻。
“萧师兄道行高深,在下叹服。”李洵没有一点遮掩,“家师不过试探了一下林师弟的道行,没有大碍。”
焚香谷谷主云易岚亲自动的手?跟青云的小辈?
青云的弟子面面相觑,齐齐看着郑之湄。
想到十年前在这里临别的那个痛吻,知道内情的人都明白过来了。齐昊轻轻笑着,如春风徐徐,松开了师弟的手,转而拍着他的肩膀,“做得好。”
曾书书最不着调,但是大庭广之下也不好调侃太过,毕竟之湄还在这儿不是。他拿手肘捅了一下好友的腰,凑在他耳边轻声说了一句,“可惜我把秘籍送小凡了,但你也已经不需要了吧。”
林惊羽一愣,随即冷冷地看了一眼下一秒就抬头装模作样看天空的人,想发作却发作不得。
周围人耳力何等好,却无人明白他们打什么哑谜。
而曾书书摇头晃脑又忍不住在心里叹气,果然林惊羽还是林惊羽,看他这反应就知道生米还没煮成熟饭,否则也不会只受内伤这么简单了。
郑之湄在一众人暧昧的眼神中瞬间就明白过来他们动手的真正原因,当即就红了耳。
怎么能,怎么会是这样呢?
为了她,就为了她。
在南疆,父亲就是抱着托付的心态去试探惊羽的功夫;而他,也是抱着恳请的态度硬接那无上境界的焚香奇术。
法相从□□里掏出一个白色瓶子递上去,“林师弟,服下吧,大敌即将来临,师弟还是要保重好自身。”
林惊羽没有接,只说:“云谷主顾全大局,不会自损正道战力。而且,我还没有无能到这种地步。天音寺的灵丹妙药就留给真正需要的人,法相师兄收回去吧。”
他的声音很平淡。
任谁都听得出一股疏离和淡漠。
个中原因,大家心知肚明。大概是想到了故人,田灵儿也是微微叹气。
郑之湄很忧心,血海深仇,怎么可能忘记,怎么可能不迁怒?她理解,她心疼,可他总不能不顾及自己的身体呀。于是伸手去接法相的白瓶,“谢过法相师兄的好意,我会让他服下的。”
林惊羽眉头微蹙,却没有说什么。
“阿弥陀佛。”年轻白净的和尚看起来很高兴。
齐昊适时提起另一话题,“各位师兄弟是要直接回后厢,还是想赏鉴一下青云各脉风景?”大敌未到,现在的青云山还是最好的模样。
“小僧仰慕青云风光已久。”
“那焚香谷的师弟?”
“可与天音寺的师兄弟一起。”
此番天下修道中人纷纷向青云山云集而来,这中间又以天音寺、焚香谷最是德高望重,听见法相和李洵都这样说了,其他门派的人自然是乐意的。
“大仁师弟,书书,劳烦二位了。”成千上万的人汇集到青云附近,负责接待的青云门忙的不可开交。好在青云门毕竟乃是千年大派,根深业大,最后还是容纳了下来。
近月来,身为青云首徒的萧逸才和掌管戒律堂的齐昊,说是焦头烂额都不为过。
如今备战前领人赏阅青云景,只能拜托给稳重稳妥的宋大仁和长袖善舞的曾书书。
两人一静一动,当不辱青云千年声望。
宋大仁温实地对众人说:“我青云小竹峰女弟子众多,师兄弟们怕是不方便上去了。”
有些慕名已久的年轻外派弟子虽然遗憾,但也不敢表露出来。
文敏看着清俊挺拔的林师弟,温婉地对郑之湄说:“虽然小诗从今早就开始忙活了,可现在还早,你晚些时候再回来吧。”
“谢过师姐。”林惊羽拱手对着文敏拱手。
“师兄。”郑之湄对李洵说道,“这几日,我想住在小竹峰。”
李洵应了一声,意料之中的事。
看着一众人各自离开,郑之湄转过身去打开手中的白瓶,倒出一粒黄色的药丸,伸到林惊羽嘴边。
他别过头去。
闹什么脾气,还跟个小孩子一样,郑之湄坚持,“也是为了你好。”
他又偏了一下头,“我说的也是真,没那么严重。”
起初的确被热火灼烧得苦不堪言,但真的没那么严重。强敌未临,他也不允许自己损耗哪怕一成的实力。
只是从南疆回青云这一路上赶得急了,风尘仆仆,这才让萧师兄看了出来。
倒是之湄才让他担心,文敏师姐都看出来她的病色,她的状态,真的能够参加大战吗?
林惊羽出神,让郑之湄以为他在闹别扭,也愈发固执起来,“你骗我说没事我还没跟你计较,这又不是□□,你吃!”
“我……”他话还没说完,嘴里就多出了一粒圆圆的药丸,还有对方的食指指尖。盯着那张昳丽的脸,他心中叹了一口气,闭上嘴巴吞咽下去。
手指受到他双唇的挤压,酥酥麻麻的感觉像是一只小蚂蚁,爬呀爬地,就这么爬到了她心坎上去,让她倏地一下收回了手,脸颊绯红,支吾道:“不是要带我去祖师祠堂吗?还不快走。”
通天峰后山祖师祠堂。
青云历代祖师牌位供奉之地。
郑之湄第一次到这里来。
因为这里,非大祭不能擅入。
而上一次的大祭,据说还是先掌门天成子仙逝的时候。
已经站在了祠堂外面,她有些犹疑:“你这么带我过来,真的没事吗?”别说她现在还有着焚香谷弟子的身份,哪怕是青云弟子,像萧逸才这样的人,也是不能轻易进去的吧。
更何况,她看了一下自己的衣服,玄红色,怕是要冲撞青云的祖师。
林惊羽也想到这一点,脱下身上的外袍往她身上披,“放心。”
待她裹好白衣后,他露出淡淡的笑意。
有点,像是偷穿了大人衣服的小孩。
他拉着她纤细的手腕,慢慢往下贴住她的掌心,然后,十指相扣,“祖师祠堂的事,由前辈说了算,我想让你见见他,也想让他见见你。”
“是惊羽回来了吗?”祠堂里面已经传出了枯老的声音。
“是,弟子林惊羽,向前辈请安。”说着,扣着郑之湄的手,往里走去。
祖师祠堂的格局与郑之湄所想,相差无几。
她进过焚香谷的祠堂。
一个佝偻的身影出现在他们二人面前,微弯着腰,似乎大把大把的岁月已经压得他喘不过气来,脸上的皱纹如一条条如刀刻般横在他的脸上。
老人手中还拿着一把大扫把,一如主人一般残旧。
林惊羽拉着她,径直走到老人面前,“前辈,我回来了。”
老人含笑点头,目光落到两只相扣的手上,“这就是之湄吧。”
郑之湄没想到对方知道她的名字,连忙颔首见礼,“之湄见过前辈。”
青云门上下有很多年长的前辈,都师尊们那一辈的师叔伯,甚至也有再高一辈的老者,他们也许修为不高,有的人甚至只是一名普普通通的弟子,但依然守护着青云。
可眼前的这位老人,她想,青云是真的卧虎藏龙。
她身上的焚□□法大精,连带着看人的目光也精进了不少。老人看似平平,可一双貌似浑浊实则清明的眼神,怎么看都不是一个寻常的老人。
这种大隐的感觉,跟上官师叔挺像。
长门里居然还有这般高手。
在郑之湄小心打量老人的同时,老人也细细打量着这个小姑娘。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郑之湄?
惊羽早些年几乎每晚都无法入睡,即便入了睡,也都是在梦魇之中,他喊“爹”,喊“娘”,喊“师父”,“喊师兄”,喊“小凡”……
也喊“之湄”。
如今一看,虽然身上的男装突兀滑稽了点,但盖住了焚香谷玄红的衣服,也是有心了。
恬淡似水。
滢滢涴涴。
曾经是小竹峰的弟子。
更加——
更加像极了一开始的水月,是真雩师伯娇宠到不可一世之前的水月。
南疆的人。
焚香谷的人。
也是青云的人。
和斩龙有缘,就像惊羽一样。
老人衰老的眼睛更加清明,只说了一个字,“好。”
刚刚被师兄们目光调侃过的郑之湄,对这样的事难免有些敏感,听到老人这样简简单单的一个字,只能红着脸看地。
惊羽说过,前辈对视他若亲子。
那么同样的,惊羽也对他视若亲父吧。
三人在别厢之内坐下来。
老人没问青云的情况,没问焚香谷的情况,也没问外面的情况,只淡淡地开口:“见到他了吗?”
“不曾……”
他?
哪个他?
郑之湄心有疑惑,听他们继续说下去。
“西方沼泽之中我与万毒门毒公子交了手,对方明明白白告诉我,万毒门没有他的踪迹,鬼厉也告诉我,鬼王宗没有他的踪迹,而长生堂,被我正道和魔道三公子一起出手灭了,一干二净。”林惊羽顿了顿,又补充道,“他们的话,我信,就算他勾结魔教叛出青云,可离开之后,他并没有成为魔教的一份子。”
原来,他们在说苍松师伯。
老人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半晌才说起了另一话题:“你们田师伯还是没有同意齐昊和田灵儿的婚事?”
“也不是这样说……”林惊羽微叹,“师兄匆忙接任龙首峰首座,这些年压力很重,好不容易跟朝阳、落霞二峰的关系缓和了点,也让龙首峰在青云门内能够抬起头来。但田师姐的事,无人做主……”
老人冲他摆了摆手,示意他停下,“我做主。”
“前辈?”林惊羽很诧异。
他是知道这位老人的真实身份的,从对方握起斩龙剑的那一刹那他就知道他是谁。
可这一身份,除了掌门师伯,连几位首座师叔都不知道他尚在人世。
在这青云山中,万师伯就像个神秘的隐形人。
“你知会齐昊一声,让他到我这儿来一趟。”老人温声道,“田不易,是会卖我几分面子的。”
“是。”林惊羽留了一个心眼。师伯要为师兄出面,他自然乐见,但是师伯的身份实在不宜公之于众,对方这样的说辞,反倒让他担心。
师伯这是要——
出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