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波澜起(1 / 1)
街上的人很少了,零零落落。
“那位姑娘……”郑之湄问他,“是魔教的人吗?”
那人出手不凡,也不知道用什么法宝,乍看之下就觉得至阴凶邪。那样的紫芒比起轩辕的恢宏,更多了几分妖艳,一如她眉宇间若有若无的风情。
不过让郑之湄好奇的是,林惊羽在她还没出手前怎么就知道对方不是善人。
“寻常人家的姑娘绝对不会有她这样的媚态,蛊惑人心。”林惊羽淡淡地开口。
“哦。”她点着头。
其实,她更想知道的是,抛开正魔之分,他是不是也觉得那个美人长得好看。
像是抓挠瘙痒般难受,她斟酌地开口:“……她的眼睛很漂亮,娇俏妩媚,像是能勾人心魄,我都差一点没魂儿了……你、觉得呢?”
林惊羽停下脚步,垂下视线看身边的人,手里握着的细腕还没有松开。
他不想告诉她,那个女子使得极强的媚心奇术,摆明了操控男人心智,定是魔教妖女无疑。
他不想告诉她,刚才只要稍有不慎,就会吃了大亏,修为去半都是轻的。
他更不想告诉她,于他自己也不知道,如果不是有她在身边,他是不是会一时心意动荡而栽了跟头。
林惊羽的沉默在郑之湄看来就像是对方在细细思考。
细细思考那位姑娘长什么样。
细细思考那位姑娘长得好不好看。
心中漫起的不知道是苦涩还是酸涩,只能低下头盯着脚尖,也不说话。
“没有。”好听的男声在夜色之中浮动,“没注意她眼睛长什么样,不过——”
闻言,她霍然抬起头。
林惊羽看着她面纱之上的眼瞳,盈盈如水又灿若星辰,有美丽的火花绽放,清晰地倒映出他自己的样子,好像眼里就只有他,“无论怎么样,你的眼睛比她的好看。”
你的眼睛比她好的看……
没有听过这么直白的褒奖,或者说,没有从异性嘴里听过这样简单又没有花样的褒奖。
她又低下了头,觉得很不好意思。
充满红尘烟火的空气里,也不知道泛起了令谁怦然心动的气息。
“……嗯,现在还早,要去河里放河灯吗?”
“你想去?”林惊羽问她。
“想。”
“那就去。”
“……好。”
汉水有一支流从渝都城中穿过,天幕之上无月无星,却还有绚烂的烟火仍在绽放,搅碎了点点的波光,逗起缕缕的明漪,反晕出一片朦胧的烟霭。
郑之湄捧着一只莲形花灯,蹲在石岸边,对着灯中的小烛闭上了眼,整个人像是一首清清浅浅的歌。
一愿师门安和。
二愿同门无忧。
三愿……
她睁开眼睛,转过头去看身边的年轻男子,正巧对上他侧头看过来,眉眼如画。他似乎很高兴,一向坚毅清峻的唇角居然挂着一丝微笑。他平常不笑的,但一笑起来可真好看,好像冰山春融,那是最温暖的景象。
三愿,岁岁年年长相见。
两只一样的花灯随着水流越漂越远,渐渐地和其他的混在一起,分辨不出来了。
很多年以后,当一切尘埃落定归于平静,两人靠在龙首峰的古松树下细数陈年旧事,林惊羽告诉她那一晚的心愿——
一愿师门祥和。
二愿同门无虑。
三愿……
他没有许下第三个愿望。
只是人在水边,人在岸边,满目望去的良辰美景似乎都及不上身边的风华,他蓦然想起小时候,娘亲温婉地靠在案头羞红了脸,听爹爹为她诵诗。
古老的传唱,最原始的情话——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
林惊羽和郑之湄走进未名居大堂的时候,曾书书正坐在一张桌前品茶,轩辕剑还是歪歪斜斜被他搁在凳脚边。
“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郑之湄边说边把面纱摘了,这不合常理,他这么喜欢热闹的人,居然比他们回来得还早。
曾书书大叹:“别提了,遇到祖孙两个神棍给我看面相,那小姑娘年纪不大,一口一个冰糖葫芦,看着也漂亮可爱,没想嘴皮子比我还溜,比我还能诓人……”
他又咕哝道:“其实说的也很准,八九不离十。还有那老头,学识也高,倒衬得我像不学无术似的……”
郑之湄笑笑,四下看了客栈,基本上没什么人,只有三两个客人在喝酒吃菜的,“师姐和小凡还没回来吗?”
“欸?”曾书书眼里精光一闪,倏地从凳子上站起来,绕着两人打转了一圈,清秀的眉毛一挑,“原来是把小凡和雪琪抛下去幽会了?”
她瞪大了美目,“你胡说什么?”
“我哪有胡说,出门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情况啊,难不成是刚好遇到?”
“就是刚好遇到。”郑之湄脸蛋红扑扑,还有些气极。
“哦……”曾书书拖长了音调,走近了几步低头看她,“刚好遇到,这人海茫茫的刚好遇到,真是巧得很呐!”
“你……”
眼前投下一片高大的阴影,她被林惊羽拉到了身后。
“书书。”他用有些警告的语气叫好友的名字,示意他别说了。
说都说不得了,曾书书耸了耸肩,但心里也觉得之湄师妹脸皮实在是薄,再说下去说不定就要恼羞成怒了,于是封了口:“……这渝都城内,出不了什么大事,两个大活人还能消失不见,走了,睡觉去了。”
谁曾想。
曾书书还真的是一语成谶。
两个大活人。
就真的这么消失不见了。
同时消失的,还有一直缠在他们身边的碧瑶。
郑之湄昨夜一直等到很晚都不见陆雪琪的踪迹,以为师姐有什么私事晚归,或者她又寻了个地方练功去了。自己撑了一会儿也就迷迷糊糊睡去了。
没有想到,早起时发现被褥整整齐齐没有半点用过的痕迹,恰逢林惊羽和曾书书来敲门,也说张小凡没回来。
没回来。
都没回来。
曾书书决计不会说出这两人也出去幽会而一夜未归这种话,谁也不是这样的人不是?
三人立马分做三路去城中寻找。
郑之湄一路沿着小摊小贩问过去,都说没有见到过像她一样装束的白衣仗剑女子,问到有些不耐烦的,她话都还没出口,就干脆直接说没有看到青云弟子,男的女的都没看见。
也是,师姐如九天仙子下凡,任谁见过都忘不了的。至于小凡,呃,小凡也是模样清朗的少侠公子,也很好认才对。
重新回到未名居门口,林惊羽已经在那儿等着了。
“怎么样?”
林惊羽摇头,“没有。”
郑之湄忧心不已:“师姐和小凡到底去哪儿了?”
“惊羽,之湄。”曾书书提着紫剑从另一个方向过来,摊开手掌心,上面赫然躺着一片竹片,绿底红斑。
“是泪竹,你在哪儿发现的?”
“风月阁外。”
风月阁。
林惊羽和郑之湄两人对视一眼,听曾书书继续说:“里面人去楼空,什么也没有了。我问过边上的店家,那是今年才开的酒楼,表面上卖饭卖菜卖酒,实际上卖……”由于郑之湄在场,他话锋硬生生收了起来。
“我们昨天路过那里……”郑之湄有些懊恼,也没纠结于风月阁到底卖什么,“难道是那个女人……”
林惊羽看着大街上的人来人往,英眉微蹙,“这一夜之间,渝都里的魔道妖人减少了起码有半数。”不再是刚来的时候,目光所及之处总有一两个阴阴邪邪的人存在,如今,衬得寻常的老百姓多了不少,连斩龙剑的微芒都清澈透亮起来。
曾书书附和:“还以为他们会有什么大动作,原来是挑昨天的日子撤离,不惹人注意。”
“可是,师姐和小凡到底去哪儿了,他们是不是在一块啊,难道是发现了什么,自己走的?还有那个碧瑶……”
她说不下去了,觉得自己的思维朝离谱的方向走去——
小凡总不会是跟着鬼王宗的大小姐一起走了吧?结果被师姐发现然后去追了?因为这关系到青云门的声誉不好声张就没有通知他们?
林惊羽沉吟说:“以陆师姐的修为,如果真的有冲突,肯定会设法让我们知道,既然无风无雨,就是不想打草惊蛇,至于小竹峰的泪竹……”
“多半是给我们报个平安。”曾书书两指拈着泪竹片,轻嗅了一下,“没什么异常,雪琪肯定没有事。”
郑之湄从他手里拿过竹片,“泪竹片我们都是拿来当暗器投掷的,师姐衣服上会嵌一些,要不就是自己掉出来的,要不就是师姐故意留下的,咱们一瞧就知道。如果是打斗,也不会只有一片。”
“那就分头去追呗,总要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曾书书拍板,右手来回指了两个方向,“渝都就两个城门,东门和西门,分头走?”
林惊羽点头答应。
曾书书又说:“那之湄,你跟我们谁走?”
郑之湄一愣。
跟谁走?
她就不能留在渝都吗?
万一师姐和小凡和他们错过回来了看不见他们,要怎么办?
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林惊羽开口说:“我们出来很久了,没道理继续待在渝都,若陆师姐和小凡无事,他们自会回青云,也会想方设法通知我们。”
“那,要是师门来信怎么通知我们?”回青云山上送信的那只白鸽还是她“拐骗”回来的。
“这你别担心,我爹有的是办法找到我。”曾书书有些无奈,从腰间解下金绿色的乾坤袋,递给郑之湄,“我能在千万里之外驱动它,或者你再找个大白还是小白的鸟通知我,以此做联系吧。”
所以他的意思就是让她跟林惊羽一路吗?
她总觉得,自己一直在拖累他。
看师妹游移不定,曾书书嘴角噙笑,“成!那你跟我一起,师兄带你好好见识一下人间风光。”
林惊羽从曾书书手里将乾坤袋抽出来拿在掌心,“她还是跟我一路。”
曾书书清雅一笑,“走了。”说着,他跨步就往西走去。
林惊羽把乾坤袋递给郑之湄,“我们也走吧。”
她拿过袋子,别在腰间,应声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