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北国塞外(1 / 1)
高三这一年,不短也不长。高考结束,赵南山和姚程坐了火车,逃一样地离开这满是油墨气的学校,去了苍凉阔野的大西北。
一路上有大片大片的荒漠戈壁,空旷到令他们这些在城市里住惯了的人感到惊诧的地步。
此处若极目,可见楚天舒。
二人坐在火车内,原本是个看风景的好气氛,可少年人总不愿意沉默,于是姚程忧伤的说:“南南,我觉得这一趟上山下乡回去,是要变成黑脸包青天的。”
“……”赵山南让他这一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叫习惯的“南南”恶心出了三层鸡皮疙瘩,难得的激发了他的口才,“你再晒也成不了包公,智商太低了。”
姚程眯眼笑道:“有你低?”
赵山南郁闷的低下了头。
就这样,一路开心斗嘴,无忧无虑。
没想到的是,在此处,竟是遇见了荷。
黄沙尽头是湖,湖中有,接天莲叶无穷碧。
他们看到这荷塘时已近正午,当日新开的荷花见了过分强烈的日光便困倦了似的拢起花瓣。
大开的那些,热烈又明丽,却隐约显出颓势。
满满一湖荷花,开在这干燥苍莽的土地上,像是开出了一个江南。可叶子和花却是那样有力,不管不顾地向上擎着,就像是在这里生出了铮铮铁骨。
一如这里的柳树从不下垂,永远怒发冲冠,直指云霄。
姚程一朵一朵地看过去,也不嫌热,非要找一朵当日新开遇见太阳还没来得及拢起花瓣的荷,赵山南只得与他一起,无奈的给他撑着防晒伞,防止他之前一语成谶。
“赵山南,你记不记得,有个诗人曾经说过‘看花到绝望’?真的是呢,一眼看上去,满心都是欢喜,可细细看来,这么美的花,真能看到绝望。”姚程走在前面,突然回头,差点和赵山南来个头碰头。
两人挨得极尽,赵山南的脸红了红,不动声色的挪开步,“我读书少,不知道这个,看不出有什么绝望,花挺好看的,就是太热了。”
姚程拍了拍他的肩,“伙计,你真是呆萌。”
姚程忽地推开赵南山一直给他打的伞,顺着下坡,一路猛跑下去,使来来往往的行人都忍不住多看他一眼,日头很大,风却是凉的,姚程笑着跑着,忽觉有些岔气,便停住不跑了。
要怎样和他说起,看到这一大片荷花的心情?
要怎样和他说起,以后天南海北难以相见的不舍?
这些话,烂在肚子里长了疤,也绝对不会说出口。
他看着赵山南手中举着把倒口的伞也跟着他一路跑下来,脸涨的通红,一脸气恼却又无奈,站在下面哈哈大笑。
疯子!赵山南背着一个大包,这不短的一段路,他简直是跑到了绝望,深刻明白了让疯子看到风景是一件多么令人绝望的事这一道理。
晚上躺在破旅馆的床上,赵山南光着膀子别扭着姿势看只收三个台的电视,偶然间看到姚程换上一件白绸睡衣,立刻感到了浓浓的违和感。
“你怎么夏天还穿睡衣?”他忍了忍终于问道。
姚程一挑眉,“你怎么不穿睡衣?”说完还上上下下的看了他一遍。
赵南山义正词严道:“我是纯爷们!”哪有穿睡衣的纯爷们啊。
姚程忙做恍然大悟状:“啊,你是梁山上跑下来的逃兵!”
赵南山早知被损的命运,淡定的问道:“为什么你不说是花果山上跑下来的,还可以说是‘猴子请来的救兵’?”
姚程再一次细细地看了他一遍,一脸严肃地说:“进化的不错,胸毛不够多。”
“……”赵南山茫然地用被子蒙住了脸。
两人说说笑笑,关灯的时候已近两点,赵山南迷迷糊糊快睡着的时候,突然感觉后背一阵发冷,随后感到床动了一下。
有……鬼?以理科生没有接受过马克思真传的思维,加上时不时的看上几部自以为文艺的治愈系鬼片,还是有些相信怪力乱神之类的。
于是,赵山南便不敢回头了,却突然感到自己的后背遭到了厉鬼的袭击!
“这么紧张?”厉鬼拍了拍他的肩问道。
姚!程!
他猛地转身,怒道:“你跑到我这来干啥!自己没床?!”
姚程说:“怕冷。你这边朝阳,不那么潮湿。”
说完又补了一句:“暖床暖的不错。”
“……”,赵山南已经不想再争什么奇怪的事情了,往另一侧挪了挪便睡了。
“南南,我以后想留在这里。”半睡半醒间,赵山南感到耳侧一阵小风刮过,再一次生生的被吓醒了。
“干啥?放羊?”赵山南彻底放弃了睡觉,转身在黑暗里瞪着他,“这么任性?”
姚程背朝着他,十分无辜的说:“画画啊……”
之后,再没有声息。搅了赵山南的梦后,他似乎是心满意足的睡了。
在这之后,他俩溜溜达达去过大沙漠,骑过骆驼,拉过大弓,吃了一个多星期的牛肉拉面,便踏上归途。这次两人俱是疲累,安静多了,一路上几乎都在昏睡。
梦一样的地方啊……塞上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