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 婚宴诡计(1 / 1)
第二日得到这突如其来的讣告,容安和毕老爹一块儿赶了过去,杨柳则因为有身孕在身留在家里。
父子俩穿了一身黑,面容肃穆来了金府,金府的老管家金旺浑身素白的戴了黑袖章,立在门口迎接来宾。
这冯大奶奶走的突然,且昨日又下雨,家里的主要事宜由二夫人和金湘玉的娘金四姑娘主持,连夜赶了个灵堂出来,姑娘媳妇丫环婆子各自用白麻布缝制了丧服,来不及做的就把布中间挖个洞,套出头,腰上用麻绳拴住。
金老爷哀切的斜躺在灵堂里头的圈椅上,一夜之间仿佛老了十岁。
冯氏是他的结发妻子,两人相濡以沫大半辈子,感情亲情早已融为了一体,别看他抬了一串小妾进门,可冯氏在他心里的地位从来都是摆在第一,只除了生儿子这个怨念,冯氏也体谅他,这每一房小妾都是她点头应允进屋的。因此在金老爷心里,冯氏一走就等于带走了他半截子精气神,也让他意识到自己恐怕也没几年就要跟冯氏下去团聚了的现实,于是他也觉得自己有点病了,心思哀恸,精神萎靡。
容安和毕老爹进去上香的时候,金老爷起都起不来,握着毕老爹的手只是难过的哼哼。
“您可得打起精神,这还有一大家子要您打理呢,别伤心过度坏了身子。”毕老爹安慰他。
“她这一走啊,把我半个魂儿都带走了,我恐怕也没几年活头了。”金老爷悲观厌世了。
“为了儿子着想,这日子还得继续过呢,您可是这一大家子的主心骨,身子要紧。”毕老爹拍拍他的手,把位置让给了后面的宾客。
金府是排河镇大户,朋友亲戚也多,金老爷平均一分钟接待一个也川流不息了一早上,毕老爹和容安留下祭品就告辞了,金管家一直送到大街上。
别的人都跪在灵堂上,只有张九儿抱着孩子坐在侧堂里,她本就不想跪冯氏,托儿子的福,且身子又虚,金老爷免了她的跪。
那几房夫人虽心里有怨言,可到底自己没儿子,也只有沉默的份,倒是金四姑娘敢说:“七姨娘你既然身子虚不用跪拜,不如带着孩子回房歇着,这灵堂里烟雾缭绕,诵经唱文的,别惊着了孩子。”明面上是为她着想,实则是觉着碍眼。
张九儿现在还不敢跋扈顶撞,瘪瘪嘴柔弱的点点头,让丫环扶了回内院。
金湘玉瞅瞅身边几位姨奶奶,皆是松了一口气,有些眼不见心不烦的意思,她心道以后若是杨青想纳妾她就跟他和离,省得给自己气受,别像奶奶一样被怄的晚年疾病缠身。心里想着眼睛也望向对面跪着的杨青,白了他一眼。
杨青正规规矩矩的在往火钵子丢纸钱,没留意他家娘子的白眼,烧完了见金湘玉看着自己,立刻偷偷对她呲了一下牙,换来金湘玉用鼻子出气。
毕老爹和容安没回家,直接去了巷码头工地,早上雨一停,刘江就吆喝人上工了,此刻正在紧张忙碌。父子俩转了一圈,转到杨柳说的那条沿江小道上去了,这杂树窝子被开垦出来,约三丈来宽,虽还没铺地砖,但在土路上预先洒了一层碎石子儿,是贾洪石矿上的废石渣子,随取不要钱。
因有了这些石子儿,昨天下了大雨倒也还干爽,走在林中十分惬意。走了约几十米,后面赶上来一个人,远远呼唤着:“毕老爷,毕公子……”
回头一看,却是马大贵,同样穿了一身黑色,想是刚从金府灵堂出来。
等他走进,毕老爹打趣道:“就咱们仨这身衣服,蒙上脸就能拦道打劫了。”
马大贵叹了一声:“唉,我这红事也算是被拦道儿了。”他还有三天就成亲娶陆宛竹了,这金府老太太怎么在这个点儿去了呢?
“这无常收人也不能依咱们凡人的性子来,马大官人要不和陆掌柜商量商量,时间推后一点?”容安一下就听出了他的烦恼,可惜这种事谁也不能规定时间,只能避免。
“她……容我想想……”马大贵难得的结巴了一下,这段时间他小伏低做惯了,突然要跟陆宛竹说改日子的事,怕她又跟自己寻死觅活闹妖。心里忌惮着这一层,他横竖觉得难开口,挠挠头道:“我实在不知道怎么跟她说,她如今这脾气也有些怪,大得不得了。”
说的比较委婉,不太好意思使用一哭二闹三上吊。其实这几日他也有些后悔,如果当初自己没趁机睡了陆宛竹,如今也不至于骑虎难下。本想早点成了亲把人送去靖西府沈府,可这要是推迟的话,至少两个月,也就是说他还要熬上一段时间。今日来找容安和毕老爹就是想问问他们可有什么好办法?
父子俩陪着他说了一会儿话便道别回了家,容安跟杨柳说了今日发生的事,又把马大贵的烦恼说了出来:“……我瞧着他挺怕陆掌柜生气的。”
杨柳想了想,想出个主意:“你过来……”
容安凑过耳朵,听她叽里咕噜了一顿,抬头掏掏耳朵:“这也不失为个点子,现在就看陆掌柜答不答应了,听马大官人说,她现在脾气大的很!”
“脾气大的很?”杨柳蹙眉:“为啥脾气大?”
“这他可没说,看起来他还有些怕陆掌柜。”容安亦不解。
第二天一早,容安查看完工地,顺便去日升客栈找马大贵,想把杨柳这点子问问他。
马大贵如今和陆宛竹同吃同住,犹如夫妻,店里伙计也开始尊陆宛竹一声马夫人。容安让小二通传后,陆宛竹竟然和马大贵一起下楼来,她歇养了这些日子,精神恢复了不少,今日又特意描了脂粉,下得楼来,把楼下用餐的客人看呆了多半。
马大贵觉得倍有面子,扶着陆宛竹就坐到了容安对面:“毕公子一早前来不知所为何事?”
“那个……金府大夫人不是刚刚去世么?”容安说着看了陆宛竹一眼,见她没甚反应,以为马大贵已经跟她说过了,刚要继续开口,只见马大贵对他连连眨眼,容安立刻住了口,不再继续。
我还没说呢,你且等会儿,马大贵用眼神传达意思。
容安不出声了,端起茶来喝。
“那又如何?”陆宛竹开口了,问容安。她现在心理很微妙,怡情楼的事刚开始让她生不如死,可这段时间下来,她换了想法,她决定嫁给马大贵,不仅享受荣华富贵,还要比杨柳过得好。马大贵其实不差,除了人年纪大了一点,没容安英俊,别的完全胜出,何乐而不为?她要让这些人知道,陆宛竹从来都不是让人看笑话的主!
能说吗?容安用眼睛问马大贵。
马大贵勉为其难的点点头,他昨晚酝酿了半天也说不出口,这会借容安来说也行,就不知陆宛竹会不会有别的想法。
“这主意是我家娘子想的,她说既然婚期和金府大夫人去世撞上了,不如索性等上一段时日,等我们那休闲会所建好了直接给你们办婚礼,场地够大又热闹,也喜庆!二位看如何?”容安委婉的提议。
“这敢情好,如此说来,我还可以中间带宛竹回一趟靖西府,先在家中办了酒席再过来宴请这边的亲朋。”马大贵觉得可行。
“不用了,谢谢毕夫人的好意,其实马家在排河镇的熟人不多,宴席请的也多是马家内亲,不存在和金府撞期的事,这日子不用调。”陆宛竹现在听到杨柳的名字就烦躁,容安特意指明是他娘子想的,难道他没有一丁点自己的意思?这一口一个他娘子,是故意刺激自己么?
马大贵这段时间的小伏低,刺激出了陆宛竹心底最邪恶的一面,她一面催眠自己嫁给马大贵日子会比杨柳幸福一百倍,一面在现实中对容安和杨柳越来越愤恨。还潜意识认为马大贵如今所做的都是假象,在他身上肯定有阴谋。
马大贵此刻心里也不是滋味,他看得出来,这陆宛竹如今人虽是他的,心却还在毕容安身上,碍着容安的身份他不敢造次。可如果不娶,自己在容王心里的形象肯定一落千丈,以后求他办事肯定难上加难。但是陆宛竹表现的也太明显了,他娶过来到底值不值?
心思转了好几圈,他做出了决定:“就听夫人的,按原定日子办酒席。”他堂堂一个沈府大当家,还能被个女人拿捏住?等这段时间忍过去了就煞煞她这邪火!
马大贵让小厮驾车,亲自又去了一趟鸡鸣村,马大富对弟弟还停留在排河镇有些不解,当看到马大贵递过来的请帖时,愣住了:“你……你要成亲?”
一旁的李氏脸色也顿时沉了半截,等马大贵说出女方名字,她立刻想到上次马大贵来村,是和陆宛竹一块儿到的,难道就是那时候勾搭上的?果然,这但凡有点姿色的女人都是狐狸精转世,碰上个能勾的就勾,呸!
马大贵不过四十多岁,正值中年,陆宛竹若是嫁给他,肯定得生孩儿,这有了亲生孩儿,侄子不得靠边站?她原算计着把马显武留在靖西府和马大贵一块儿过,等时间长点她再提出过继,这样,马大贵那些财富也能后继有人又肥水流回马家来。没想到千算万算,漏了这些野花流萤,被她们钻了空子。
待马大贵走后,马员外让人把帖子收好,又让李氏赶紧准备厚礼,李氏垮着脸也不敢怠慢,满腹牢骚的去了库房,她可还没傻到直接对马员外说出自己原本的打算,否则又得挨他一顿呲,反正事已至此,不如烂在肚子里。
八月十二,艳阳天,马大贵头戴纯金镶玉冠,一身富贵红绣吉祥如意连理纹长袍,立在临江仙门口迎接来宾。而临江仙后院里停满了马车,马府主要人员全部到场,除了远在靖西府刻苦攻读的马显武。而排河镇他认识的几位富贾也都到了场,容安带着杨柳,贾洪领了个小妾,另有沈家漕运商号的几位主管,也特意过来道贺了,除了金明县太爷碍着和金老爷是本家不甚方便,只好派人送了贺礼过来。
这些到场的来宾又各自带了小厮丫环妈妈,粗粗一数,居然也不下三四十号人,挤满了临江仙一楼大堂。
容安和杨柳道过了贺,送上了礼,就和夏菱一块儿护着杨柳坐到了靠窗的一处桌子边,大堂里头人挤人的,他可不想杨柳的肚子有事。
二楼临时布置得喜庆红艳的闺房里,马大贵雇的两个喜娘给陆宛竹涂脂抹粉穿戴嫁衣收拾整齐,陆宛竹对着镜子照了照,一人打赏了一锭银子。
“恭喜姑娘觅得良婿,来年肯定生个大胖小子。”喜娘合不拢嘴,拼命说吉祥话。
这时门被敲了两声,马大贵的小厮在外头催:“夫人可曾梳好妆?吉时马上就到了。”
“来了来了。”喜娘左右扶起她,打开门往楼下走去。
大堂正北,布置了天地君亲师位,放着案台和桌椅,都铺了红布。
马大富和李氏代替父母坐在了上首,待马大贵陆宛竹拜过后递上红包和镯子,马大富很激动很高兴,李氏却十分平淡,给了就完事了,不像夫君那么叽歪半天。
拜完了天地,陆宛竹又被扶回了房间,此时楼下喧嚣鼎沸,开始上菜了……
喜娘替她把饭食端进屋来:“新娘子用些汤水饭食吧,这从早上忙到现在还粒米未进呢!”
另一人替她把盖头稍微掀起一点,递过来一双筷子,陆宛竹望着托盘里的菜色,嘴角勾起诡异的微笑。
夏菱原本候在杨柳身后,被杨柳催去了丫环那一桌:“你且去吃饭,有夫君照看着就行了。”
夏菱看看确实不用她伺候,便放心的上了席。
菜品鱼贯而入,一盘盘摆上了桌子,马大贵有钱,托人从下游渔市买来一大筐螃蟹,让大伙儿提前尝鲜。又每桌炖了只老鳖,大瓷盆端上桌,还有桂圆薏米杏仁甜汤,以及五香肘片和凉拌野山珍,冷热齐全,时令佳品具备,且还有那靖南鲜荔枝一盘……
夏菱看着看着,突然放下筷子快速小跑到了杨柳身后,只见公子正在给她舀桂圆薏米杏仁甜汤,杨柳碟子里还有块鳖裙,瞧着刚准备吃。她小声喊了声:“夫人!”有些焦躁和紧张。
杨柳回过头:“怎么了?”
夏菱俯下身,快速的耳语了几句,杨柳瞪大眼看向她:“真的?”
“我和秋蕊当初在宫里,这些常识都是被女官耳提面命要记牢的,请您一定要相信!”夏菱低声求她。
杨柳点点头:“我记住了,你先回桌吧,我保证一口都不吃。”
容安见她俩嘀嘀咕咕,以为在说什么小话儿,也没在意,可杨柳最后一句恰好被他听到,待夏菱一走,他立刻悄声问杨柳:“怎么了?为何不吃?”
“我……我有些不舒服,不太想吃,等会回去做点酸汤面吧。”杨柳在底下捏了一下他的腿,容安虽心存疑惑,却也不再说什么,别人问起他便说杨柳身子不太舒服。
陆宛竹吃的饭食同楼下一样,她每吃一口,心情便好上一分,想着楼下的杨柳正浑然不知的吃着这些菜,笑得惬意又狰狞:“等你这孩子没了,我看你们还恩爱给谁看,让你们尝尝痛苦的滋味才能解我心头之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