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栗子事件(1 / 1)
第二天午饭过后,容安和杨柳在亭子里晒太阳,采蝶带着小宫女在边上伺候着,端茶倒水小点心。采薇则出去了一趟,过了一会儿,带了个侍卫回来,侍卫手里拎了个细竹编敞口提篮,见了容安和杨柳,跪下见了礼,把手里的篮子递给了采薇。
采薇举着篮子递到二人眼前,笑道:“娘娘昨晚半夜想吃栗子,今天一早,皇后娘娘便吩咐人出宫去买了一些,让御膳房挑选炒制了送过来的,还热着呢,您尝尝!”边说边取出栗子剥了一颗,递给了杨柳。
杨柳接过来,往篮子里看了一眼,不得不说,这栗子真不错,尖头圆尾,粒粒饱满,而且每一颗上头还划了一刀,薄薄的壳一捏一挤就出来了,她放进嘴里,又甜又面,不由叹道:“这都春天了,栗子难寻,我昨晚也不过就那么一说,想不到你还记在了心上,想必他们寻这栗子也不甚容易。”说着从腰里摸出两锭银子,分别赏给了采薇和侍卫。
侍卫接过赏银,谢后退下了,采薇把银子收进袖子里,心里暗自高兴,她们虽然在宫里当差,可除了真正有品级的女官,她们还是每月靠俸禄过日子,且家里头还需照顾。
平日虽接过不少赏,可基本上赏的都是物件吃食穿戴,想要换成银子还需贿赂内侍帮忙出宫倒卖,担着被发现的风险不说,这倒卖的银钱也需等上好些时日才能收回,且价格任由内侍传达,中间有无克扣都不知,遇到了像杨柳这般实在给赏银的那定然高兴,连带着采蝶也活了心思,想着明日得寻个什么让娘娘也打赏打赏。
她们这般流转心思,杨柳却心中戚戚:不过一篮栗子,她就去了十两银子,真够肉疼的,这要搁鸡鸣村里,够买上整整一车了。其实这打赏下人的做法她也是跟人学的,自从他们来了皇宫,这来看望他们的达官贵人不少,那些女眷们动不动就赏来赏去的,有时候吃个东西吃了一半也要赏,用个啥用了半截也要赏,她做不来这违背心理的事,只好直接赏银子,俗就俗,她不信谁真会不爱银子爱别人咬过的糕点用过的物件的。
容安知她心里所想,只是这周围都是人,不好开口,只把她那手握了一握,夫妻俩神交心会了一番。
只是他们不知,第二天的朝堂上,以御史大夫柳至安为首的几个大臣,全部弹劾了此次栗子事件。
京都之地本就不产栗子,因此需外运,而这季节早已没有栗子,所以想买栗子必须高价。只因大皇子妃好口栗子,皇宫里便派了三队人马,找遍京城买栗子,最后在一家辗转南北干货的商行里找到了一点库存,重金买下,这还不是重点,重点是民间土法用油沙土灰炒制,而宫里却是用紫砂炉烧小火,两个厨子轮流作业花两个时辰用金沙炒制,成本太高云云。
一场辩论下来,虽被广德皇帝压制住了,可容安和杨柳这骄奢淫逸的名号却出去了。
椒房殿里,景清公主蹙着眉头对皇后娘娘道:“母后,儿臣知道您的顾虑,可他们到底是乡野粗人,又与父皇有血缘关系,您就不能放他们一马么?我看容安也无意于这皇位……”
“景清!”皇后娘娘喝住她:“莫不是忘了母后从小教导你的话了?别坐实了这妇人之仁的名号。”
景清公主一笑:“母后言重了,儿臣不过是见他生得俊美,免得可惜了。”
“天底下俊美的男女多了去,这一个有甚可惜的?你别想染指,母后不想节外生枝。”
“儿臣知道了!”景清公主隐去眼中的神色,继续笑靥如花。
另一边景煜的明华殿中,有内侍通报二殿下来访,他还从书桌后起身,景炀风风火火的身影便出现了,面带春风,喜上眉梢:“皇兄,今□□堂上发生的事你可听说了?”
景煜放下笔:“听说了,可是你做的?”
“用不着我出马,母后吩咐舅舅做的,听说父皇气得脸都青了,午膳都没用。其实父皇也用不着生气,他不是打算下月祭天祭祖的时候让那李容安正式三跪九叩进宗祠么,那时候出状况才真叫气呢……”景炀兴致勃勃的谈论着,没注意景煜的眉头皱了起来。
景煜不太赞成这七伤拳似的做法,弹劾了容安,却导致父皇生气,若是病了,岂不是母后和自己兄弟还有舅舅的错?还是说,他们为了铲除容安,已经置父皇于不顾了?越想眉头越深,景炀在边上说的话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待景炀走后,他吩咐人悄悄去请傅国舅前来。
傅国舅单名一个琛字,是大靖朝的兵部尚书,和陈博文的爹陈林当年同属范易的门生,可虽同为门生,两人却不对付,陈林觉得他这人太势利阴险,肠子弯弯绕绕。傅琛则觉得老师偏心,只喜欢陈林那二愣子,因此交情浅得如同蘸碟上的水,薄薄一层。
傅国舅来的很快,这俩外甥都是他妹子傅皇后所生,可只有景炀对他的胃口,一是长相上偏傅家外貌,二是性格上跟自己很像,因此从小把景炀当亲儿子看。而景煜则让他理智回归——这是李家的儿子,长得也像他那一国之君的皇帝妹夫,说话做事则更偏心李家,哪里看得上他这个舅舅?
今天下了朝回了家听到宫里殿下有请,他直觉是景炀,可看到来人却愣住了,居然是老大宫里的,这可真是稀奇,便换了身衣服,随来人进了宫……
毕老爹住的地方是朱雀巷,又是宫外,虽说有二十号人看着,可那也是他想让人看着。若是不想,比如现在,亥时一过,他便挨个点了家丁的睡穴,大摇大摆的上了屋顶,去各个豪门大户家踩点儿,听壁脚,看八卦。容安在宫里不方便,这收集情报的工作还得老将出马,他爷俩可不是任人宰割的主。
到了半夜时分,容安照例溜出了宫,来朱雀巷找毕老爹,毕老爹把听到看到的事梳理了一番,又说了两个惊天秘密出来,让容安带回去仔细消化消化——估计不久的将来,这京城里头要有大变故。
第二天起来,容安和杨柳一如既往的悠闲小过,只是刚用了早饭,广德皇帝便派人过来请他了。
广德皇帝在御书房等着他,虽然最近挺上火,可见到侄子,他还是咧嘴笑了,温和的把容安扶起来:“不用行大礼,坐着说话吧!”
容安抬起头,愣了一下:“皇叔父最近可是公事太过繁忙,未曾休息好?”
广德皇帝摇摇头,叹了一口气:“身为一国之君,烦心事能不多么?”容安不像别人,问话带着旁的心思,他是真挚的在关心自己,就连自己的皇后,枕头边上的人,也都是一心为着娘家,和他这夫君玩心怀鬼胎尔虞我诈的小把戏,因此他就算是晚上回了寝宫,也是孤独的累人一个,世人都说做皇帝好,皇帝烦恼又知多少?面对容安,他才觉得自己像个普通人,普通的说话,普通的发牢骚。
“您还是得注意身体,劳逸结合,容安希望皇叔父康健一辈子。”这也是容安的心里话,他打小没见过亲爹,不可不谓只遗憾,偶尔毕老爹回忆一下,怕他伤感,也不多说。直到见了广德皇帝,他这心里头父亲的真正形象才有了出处,大概,就是这样吧。
广德皇帝拍拍他的肩:“叔父一定注意!”
“您今天找我来可是有什么事?”容安心里想着昨晚毕老爹说的话。
广德皇帝想了想,把昨天早朝发生的事说了一遍,末了自责道:“叔父愧为一国之君,想不到这点小事也保护不了你。”
容安摇摇头:“是容安的不是,无心之语被有心利用,既已成实,我便认了,叔父无需太过生气,只要我娘子不知道便好。”
广德皇帝觉得新鲜:“怎地你还惧内?”连弹劾都不为所动,想不到怕老婆。
“容安只是尊重维护她,又有了身孕,总得爱护体贴些,况且我娘子对我也极好,连身上这些衣物都是她亲手一针一线所做,所以我言语上向着她,让着她,她便知道我是关心爱护她的,对我便更好,我爹……忠勇侯爷说了,这便是夫妻之道。”容安临时改了口,看了广德皇帝一眼。
广德皇帝似没放在心上,而是盯着他的衣服仔细回味着末尾几个字:“……夫妻之道。”
……
椒房殿里,傅皇后听着心腹的报告,眉头拧得像绞股绳:“他们就谈了这些?”
“回娘娘,就谈了这些。”
“笑话,且不说一个是皇帝,就是这几日发生的事也够他们说上一堆了,怎么……怎么会提起这夫妻之道来?”真是天大的笑话,她和他都做了多少年夫妻了,从未谈论起这个,怎么跟一个半路跑出来的侄子竟说起了夫妻之道?
“再去探听,本宫不信他们只会谈这些没用的东西。”傅皇后挥退心腹,坐到了妆台边。
盯着奢华的妆台良久,目光落在最底层的暗格上,那里头装着广德皇帝十八岁时送她的第一份信物,她眼中滑过一丝柔情,徘徊了片刻,终又消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