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 出家(1 / 1)
真熙忽然想起一事,说道:“我这次回国之后,才知道,中原的那位凌大人,原来是德宁太后在中原的细作。德宁太后本来就是中原的公主,与这位凌大人相识。凌大人曾随中原使臣来过高丽,对死士一事,所知不少。你日后在中原行走,对此人不可不防。”
佩风心下恍然:凌大人既来过高丽,极可能已见过庆顺太后。那日夜风将她抛入黄河之中,恰逢凌宣在黄河边巡查水利,见到濒死的佩风。他对死士一事所知不少,见到佩风容貌与庆顺太后肖似,遂将她救回府中,所图何事,不言而喻。
佩风此时只觉世事诡谲,人心叵测,心想我即刻便回南疆,剃度出家,再也不问世事了。遂向真熙辞行,一路南下。
这一日来到东缅寺外。南疆春早,阳光明媚,春风如酒。山寺对面坡上茶花正开,洁白如雪,鲜红如火,绯紫若霞,清泉溪水在山前流过,一如当日她离开之时。
佩风走入寺中,见大殿内有不少百夷男女在听龙吟讲经。大殿内香烟袅袅,龙吟眉目如画,宝象庄严,眉间身上无一丝人间气息。
寺内长廊上的青砖仍是一尘不染,她一去经年,此间竟像时间停止。
佩风在廊下静听了片刻,一个小沙弥见她一人在廊下出神,过来招呼:“女施主到此处有何事?”
佩风摇摇头:“我没有事。”
这小沙弥面生,像是入寺的新僧。听佩风说没事,他双手合什,躬身行礼,说道:“请到亭中喝茶。”
佩风站起,随他从廊下走到殿前空场之中,左转路过一间屋子,见门窗紧闭,忽然记起是从前自己的居室,情不自禁的伸手便去推门。
这小沙弥忙上前阻拦:“施主请住手,这间居室并不是客房,是本寺的佩风法师的居室。凉亭在廊下左边,请随我来。”
佩风恍惚中回过神来,心想我一去经年,龙吟竟还保留着我的居室。信步随他走入一间四面通透的凉亭中。小沙弥请她坐下,转身出去倒茶。佩风看着大殿青砖黑瓦,空场边那株大榕树依旧绿叶荫荫,场边一排厢房檐下仍是挂满了蜜蜂桶。
佩风站起来,慢慢走到大殿后,殿后是一大片青石山坡,当年在寺中闲暇之时常爬上青岩石上俯瞰,在此处能看到整个东缅寺与大殿,能远眺寺院对面山坡上的野花。
这大片青岩石亦是丝毫未变。青岩石缝中有一眼清泉,泉水甘美无比,百夷人常常到此来取水酝酿米酒。
佩风看着泉水中自己的倒影,竟自痴了。不知何时,身后站了一人,僧袍广袖,身形修长。
佩风回首一看,正是龙吟。
龙吟见她归来,只淡淡问了一句:“法师身体无恙罢?”
佩风嗯了一声,二人相携走下山坡,不再言语,此情此景,便似佩风从来没有离开过。
佩风仍住在当年居住的厢房中,那小沙弥已从住持处得知这女子原来亦是寺中之人,只是她年轻前美貌,竟是寺中法师,懵然不解。
佩风思量了月余,终于决定在寺中出家,请龙吟为她落发剃度。龙吟见她心志坚决,便应允了。
这日在大殿中,龙吟为她备述出家僧人的各种戒律,佩风一一回答能持守静修。
龙吟朗声道:“佩风入寺出家,此后是我东缅寺的僧人,龙吟代先师收徒,赐名龙音。”
将手按在佩风的头上,说道:“落发剃度,六根断绝!”从小沙弥手中接过剃刀,为佩风剃度,佩风看着长发丝丝缕缕从眼前飘落,心中一片澄明,凡念顿消,只觉除了生死,再无大事。口中轻轻道:“龙音受戒。”
忽然龙吟咦了一声,说道:“法师,你的头上,很奇怪,奇怪之极!”龙吟手下不停,将佩风长发尽数剃光,命小沙弥拿来纸笔。
龙吟道:“法师头上有许多细细的墨点,颜色只比发根略黑,若不落发,决计看不出来,法师请稍坐,我将这些墨点画下来。”
片刻之后,龙吟将画好的图纸呈到佩风眼前,佩风见这些墨点星星点点,有的稀疏,有的密集,数了一下,总共有四十七处,与雪谷中记来死士名单数量一致,心下恍然:原来这便是高丽死士所在钱庄地图!对比当年高丽王让她看的中原地图,得知这些墨点尽是中原各大城镇。
佩风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只觉人生如戏,造化弄人。原来王辰苦苦寻找了十数年的地图,竟在自己头皮上。王辰当年为寻找地图,不惜将她找来做替身,不惜让金捌与金伍在中原寻找十数年,金捌更因此在扶风寨中丧生。佩风自己为了寻找死士名单,更累得泊月与夜风惨亡。一念及此,心中恻然。
回思飞雪走后半年,李大人曾带她下山住宿,那时曾与一个高丽人见过一面,现在想来,那人正是金柒。想来金柒曾单独得先惠大王谕令:将地图纹绘在她头皮之上,难怪那日回来之后便头痛欲裂,发烧生病,自然是头皮上伤口发炎所致。地图纹绘在她头皮之上,所以凌宣、真熙、王辰等诸人均搜寻她的身体不得。金柒最后的遗言便是:“图在地位尊贵之人的脑中。”当时她以为是地图记在两位大人李大人、朴大人的脑海中,金柒此话说与不说都是一样。其实高丽在中原的死士,身份最为尊贵之人并不是李大人、朴大人,而是高丽的公主――王辰,只是那时王辰与飞雪、长风已去了波斯,佩风当做逸雪(王辰)的替身,头皮上被金柒纹绘上了钱庄地图。
佩风心中戚戚:权力、金钱,当真能让人迷失了心智,更迷失了自己。
龙吟见她沉吟不已,说道:“倘是什么重要的物事,法师往后便戴上僧帽罢。或者如从前一般蓄起头发也可以。”
佩风思绪万千,低头不语。
龙吟见她脸上阴晴不定,取来一顶僧帽,戴在她的头上。
佩风如今心中记得死士名单,手上有钱庄地图,可在她而言,王已死,这两件东西,已一无用处。佩风将图纸放在香炉中烧毁,对龙吟道:“这也不是什么重要物事。”
一个小沙弥走入殿中,在龙吟耳边低低数语,龙吟脸现为难之色。小沙弥言罢辞出门去,龙吟沉吟片刻,终于说道:“值守寺门的僧人说,寺外有一人求见法师。”
佩风一怔:“何人能知道我在寺中?”
龙吟道:“是一个年轻男子,说是法师的故人,他从苗疆扶风寨而来,名字叫做晓锋。”
当日晓锋替她挡了一剑,险些丧命,可算是她救命恩人,但她从未与他说过南疆之事,他如何知道她在南疆东缅寺中?他千里迢迢寻找而来,莫非剑王中毒受伤?心想扶风寨自剑王以下,人人对金柒与我有恩,不能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