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王子（下）（1 / 1）

片刻之后大殿侧门打开，数十个人走了进来。

这些人均身穿绸缎衣裳，头戴貂皮帽子，打扮与逸雪一般无二。相貌却与中原人高丽人颇不相同，均是高鼻深目，宽额长眉，头发微黄而卷曲，有数人更是颌下虬须。众人进殿，分列两班。佩风心想：“高丽庆顺太后的先祖是波斯人，逸雪的相貌果然很像波斯人呢。”

逸雪朗声道：“众臣求见本王子，不知是为了何事？”

佩风在旁边听到，心中诧异：“他之前说自己是高丽公主，现在又说自己是王子，这人不男不女，乱七八糟，却又是什么王子了？他既说波斯话，这里莫非是波斯王宫？”

班中一人出列：“王子已经成年，应当纳娶王妃才是。”果然这人说的也是波斯语。佩风暗吸一口凉气：“这里果然便是波斯王宫！”幸亏脸上戴着面具，旁人看不见她讶异的神色。

只听逸雪道：“如今国破家亡，本王子与众臣暂避居城中，复国已是艰难万分，本王子暂不想纳妃一事。”

当下众臣道：“虽然国破，但王子一直不纳王妃，无有子嗣，不合礼制。”

逸雪道：“王子纳妃不是小事，需花费无数银钱，如今国中存余钱粮不多，留待将来复国之用。何况今日国情如此，更有哪一国的公主愿做本王子的王妃？”心想以此事推脱，众臣当无法再议。

其中一臣出班禀道：“右大臣的女儿已满十六，美丽端庄，可为王妃。”

逸雪道：“众臣若尽在此事上花心思，还不如多思量如何增加国中存粮，如何减少开销。复国乃是第一等大事，纳妃一事，容后再议！”

这大臣道：“如今国中不稳，民心动摇。王子应尽快纳妃，诞育后嗣，扬王室之威，以稳定军民之心！”

逸雪哼了一声：“国中这许多贵族，开销巨大，谁再提此事，削爵一等，降薪奉三级！”

众臣见王子动怒，不敢再议纳妃一事。

逸雪正待遣散众臣，中有一人又上前禀道：“一月之前，左大臣又上了一次云照峰，峰上女祭司仍是不见，只是遣人传下话来：言道如今波斯国破，拜火教人去势微，以后教中诸事……不再听从王子号令。行军打仗之事，神教也不再派出教众相助。将来若王子复国成功，拜火教重新回到属地，重振国教之威，那时……拜火教必唯王子为尊。”

众臣一片哗然：“拜火教历来是本国的国教，与波斯王宫密不可分。如今失去了属地，隐居在云照峰上，教中用度，均由国中供予。国中有甚要事，拜火教亦会派出教众支援。女祭司却扬言不再听从王子号令，难道拜火教要叛国么？复国之事难如登天，女祭司明知不可为，言下之意自是想撇开王宫，独自坐大！”

逸雪冷笑道：“女祭司冥炎桀骜不驯，本王子早有耳闻。教中无圣女，才被她只手遮天。”心中暗暗盘算，如何除去女祭司这枚眼中钉，令教众听令于自己。眼下女祭司在教中威望甚重，唯有再立圣女，方能压住她的威势。

众臣议论纷纷，逸雪心中早有主意，朗声道：“此事本王子自有主意，众臣散了吧，日后再议。”

众臣散去，逸雪走下黄金座椅，打开座椅后面一道小门，佩风忙跟随在后，左转右转，二人又走回刚才那个院落之中。

那群少女在水池中嘻戏，见王子归来，游出水池，为他更衣。这些少女身上衣裳多是薄纱，此时尽湿了，身体若隐若现，曲线玲珑，逸雪只如不见。佩风虽然也是女子，却看得满脸通红，幸亏脸上有黑甲面具，旁人倒也看不见她脸色尴尬。

逸雪脱下华衣，换上白色锦袍。更衣已毕，坐回软榻之中，招手令一个红衣女子过来，在她耳边吩咐着什么，这女子应命出门。

一名身上裹着黄纱的女子来到逸雪面前，服侍他吃了几颗葡萄。起身之时，故意脚下一滑，倒在逸雪怀中。

逸雪将她扶住，她却不肯就势站起，反而双手紧紧抱住逸雪腰际，往逸雪怀中依偎过去。

逸雪面色一变，怒叱道：“找死！”右手一掌，击中这黄纱女子左肩，这女子肩头中掌，直飞跌出去，摔入水池之中。

余下女子均低头不语，有两名下池去将这黄纱女子救起，这黄纱女子早已晕去。

佩风素知逸雪为人冷酷，见他出手狠辣，也是不免心惊。暗忖此人最爱之人便是自己，这黄衣女子自不量力，真是自讨没趣。

片刻之后，一名男子来到逸雪身前，逸雪也是吩咐了数句，这男子连连点头，应命而去。佩风隐隐听到什么“中原、特穆尔”。

逸雪站起身来，掸去身上的水珠，对那红衣女子说道：“你好好教训她们，如何服侍王子，别让她们坏了规矩。”

红衣女子连忙点头，说道：“她是新来的，不懂规矩，婢子一定好好教训她。”众女噤声低头，不敢言语。

逸雪与佩风出了院子，门口一名黑甲军士牵过一匹黑马，逸雪接过缰绳，跨上马背，向佩风伸出手来。佩风不解，逸雪哪容她犹豫，左手拉住她手，将她拉上马背，二人向城外飞奔而去。

黑马飞步奔驰，奔出城门之后，城外是一片广漠，一望无垠。

佩风只觉黄沙疾速向身后飞奔，黑马到了用武之力，发力狂奔，黑马骏健非凡，瞬时奔出数十里。

佩风在马背上极目望去，放眼但见黄沙，远处天边有一抹岗峦。

天空万里无云，一碧如洗，遍地尽是黄沙，佩风喃喃道：“这便是……沙漠么？”

逸雪嗯了一声，催马行去，不到半柱香时分，便到岗峦之下。

逸雪勒马停下，跃下马背，将佩风抱下马来。

佩风回头一望，那座城已在百里之外，隐在黄沙之中，不见踪迹。

佩风道：“这里离中原有多远？”

逸雪抬头远眺：“你还想回原去么？”

佩风道：“等你放了我师姐，我便与她同回中原。”

逸雪眼望天际，说道：“中原高丽，哪里不是一样？”

佩风道：“高丽的王，至少不若你一样，随意责打侍女。”

逸雪冷笑道：“是么？你哪里知道，这女子刻意接近我，便是想让我纳她为妃，这些女子每一个背后都代表着一方势力，我纳谁都会成为他们的棋子。”

佩风奇道：“你身为波斯王子，居然没有一个妃嫔么？”

逸雪冷冷的道：“一个人弱点越少越好，我没有王妃，没有侍妾，因为我没有弱点。”

太阳西沉，岗峦上升起一弯新月。月光如水，天色蓝的像整块绸缎，过不多时，天上布满了星星。大漠上天空广袤，星光灿烂异常，逸雪坐在一个小小沙丘之上，侧脸向着月光，发出淡淡的光芒。佩风心中赞叹：“逸雪这名字与他真是相配，飘逸出尘，冰清玉雪。世上怎能有如此美极清极之人？”

逸雪深思许久，终于站起身来，带她骑上马背，飞驰而归。

两人仍循地道回到山谷中。

回谷之后，逸雪说话更加少了，每日凝视佩风举动，佩风只觉他眼光犹如火焰，像是要将自己烧成灰烬一般。

今日醒来，仍是睡在白色的裘衾中，不过与往日不同，此时像是躺在马车之中，身体上下晃动。双肘用力，挺起肩背，身后一人用双手扶住胁下，佩风顺势坐起。

正要开口说话，身后那人低低的道：“你想说什么？”嗓音低沉，正是逸雪。

佩风一时语塞，轻吁了一口气，发现自己坐在两骑之间的藤椅之上，这藤椅上铺了薄毯与貂裘，端的是又轻又软。两骑训练有素，脚步划一，虽然在行走中，安稳犹胜马车。藤椅上设有轻纱帐幕，不知何物制成，如轻烟一般，似有若无，能遮住阳光，又能透入微风。

佩风回首欲与逸雪说话，不料他正附脸过来，正好亲在佩风脸颊之上。佩风脸上一红，心里砰砰乱跳。

回过头来，极目望去。眼前是一片茫茫黄沙，无草无木，无城无屋，万籁俱寂，渺无人烟，除了自己与逸雪之外，似乎再无第三人。黄沙如雪，无边无际，凝眸远眺，黄沙与远天竟呈一色。佩风虽然武功高强，当此情景，只觉天地无限，一己渺小之极，心生战栗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