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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 告捷(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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憋了一肚子的火回到营帐,谢同君狠狠灌了口茶,猛地举起陶盌,忍了半晌,又将它轻轻放下了。转过身来,看见张偕面上仍带着漫不经心的笑意,更是气的牙痒,恶狠狠捶了他好几下。

“你真的觉得……”她一屁股坐上床榻,抬头看着他。

张偕眼珠微错,暗示性的往帐外瞟了眼,修长的食指伸出压在唇上,笑着道:“今日赶了一天的路,夫人想必也累惨了,先在这里稍候片刻,我出去为你打些热水来泡泡脚。”

“樊将军还觉得你图谋不轨,广纳人心,要是让他知道你在自家夫人面前这般没出息,估计眼珠子都得瞪出来!”瞥见外面一道人影匆匆隐去,谢同君愤怒极了,此刻却只能佯作不知,配合的打趣他。

“偕本就是凡夫俗子一个,是樊将军太高看我了。”张偕毫不在意的轻笑,随即转身往外走,口中的声音不大不小:“我所求的,不过用心辅佐少主,保住张家几代忠名罢了!”

张偕给她打了水,谢同君舒舒服服的泡了个脚,躺在床榻上舒服的直叹气,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翻个身,凑到张偕身边,声若呢喃:“你真的觉得把宝押在董云身上靠谱么?”

“夫人怎么会这么说?”张偕替她掖好被角,一双眼睛像两弯小小的月牙,散发着柔和的光泽。

“如今他不过才起势,正是笼络人心之际,却不知天高地厚,妄自尊大……再说了,为君之道,在于权衡、驭人、切忌偏听偏信,他却好似对樊虚信过了头,对你忌惮过了头。如今才是开始就找人监视于你,实在太过可恨!”

“少主年纪小,未免处事不够圆滑。”张偕浅笑。

谢同君不以为然的摇头:“他生在皇家,从小便对这些事耳濡目染,到现在却如此稚嫩,要么是天资不高,要么是小时候没学好。”

“你说,桓家真的只剩下他了么?”她总觉得董云不靠谱,大大的不靠谱。同样是桓家人,单纯自大的董云跟心机深沉的桓如意比起来,差了实在不止一星半点。

“我不知道……”张偕闭着眼睛,微微摇了摇头。

谢同君本来都想睡觉了,可听他说话实在来火,毫不留情的用手指强行撑开他眼皮:“你不许睡,把话给我说清楚了!”

“夫人要我说什么?”张偕也不恼,睁开眼睛静静的瞧着她。

“你说你什么都不知道,那为何还要扶植董云?是在糊弄我?还是打算让全家人把脑袋提着跟你一起走钢丝?”

“夫人太心急了。”张偕安抚的朝她笑了笑,他眉尖若蹙,静静地看了她好一会儿,才轻声道:“克制隐忍,方得长久。”

“可我他妈的忍不了了!”从来到这个破时代她就开始忍,桓陵杀她的时候她要忍,嫁给张偕这个没有感情的陌生人她要忍,张俭羞辱指责她要忍……她已经忍的够久了,可是越忍越觉得前路迷茫:“我被登徒子欺负时你要我忍,樊虚指桑骂槐说我心恶你要我忍,你说你不知道,那就是忍也没用,既然没用,我为什么还要忍?我他妈的已经忍无可忍了!”

张偕被她说的一怔,愣了好半晌,他才慢慢露出一抹苦笑来,伸手将她揽到怀里,将声音放得又低又柔:“夫人且信我一次如何?有朝一日,我必将让夫人扬眉吐气。可此刻,忍无可忍——也得忍!”

那温润的眸子里,漆黑的眼眸静若深潭,晕着一抹叫人看不清的雾气,显得神秘莫测。张偕极慢的笑了笑,低低重复着最后一句话:“忍无可忍,也得忍……”

“可我不想等到那一天……”谢同君忽然泄了气,静静地窝在他怀里,疲累的闭了闭眼睛,声若蚊蝇:“我何其无辜……却要日日提心吊胆,忍得百般刁难,从前的我,何曾受过此等委屈?”

上一世,她独自一人,踏万里河山,看千般美景,识万面人心,放下浮躁,沉下性子,虽然知道世间百态,却因为过客匆匆,从没刻意压抑自己,过的这般窝囊又辛酸……她也不知道,她还能忍到什么时候……

这才刚刚开始,董云就已经容不下他们,以后的日子,是死是活谁说的准呢?这样没有任何期望的去隐忍摸索,又有什么意义呢?

张偕心里一颤,双臂蓦然收紧,力道大的吓人,他的声音低低的,含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嫁给我……你的确受了太多苦……可你信我,终有一日,你不必再忍任何人!”

腰间被他的力道勒的生疼,谢同君却觉得这疼痛反而让她觉得踏实了些,她静了静,突然道:“可你又不想当皇帝,我不是还得忍着?除非你越的过帝王去……许这么个虚无缥缈的诺言,还不如给我些实在的好处呢!”

“你这傻女子……”张偕轻叹一声,怜惜的吻吻她额角,轻声道:“那你想要什么好处?”

“天高地远,我要你功成名就之后,放我游历天下名山大川。”若真能等到他功成名就,身边估计也早已是美人环绕,少她一个不少,再说那时候天下早已太平,她也不必再害怕什么,还不如学学陶潜归去来兮……

张偕没想到她有这般志愿,静默了一瞬,笑的淡雅如菊,洒脱旷达:“等到四海升平,我便放下身边一切俗物,随夫人一同遍览天下,如何?”

谢同君一怔,惊讶的看着他,半分也没信他的话:“真到那个时候,你真舍得下那些功名利禄,金钱美人?还是不要勉强自己了吧?我一个人也是可以的……”

“高官做过了也就罢了,钱没了可以再赚,可美人走了……就再也找不回来了……”张偕笑眯眯的看着她:“夫人从前不是跟我说过等我二十芳龄娶我过门吗?这才过了几日,便已经打算好了要做负心人?”

谢同君呆了呆,想起两人从前的打趣,不禁双颊绯红,没好气道:“你可真是个死脑筋!”

张偕笑意不改,疑惑道:“此话何解?”

“人说人生有三得……”她顿了顿,煞有其事的用手指头比划道:“升官、发财、死老婆!”

“这又是哪里来的谬论?”听着她时不时冒出的奇怪言论,张偕笑着叹气,阖着眼睛,迷迷糊糊的呢喃道:“高官厚禄于我,不过身外之物,夫人于我,却是天价难求,自然需得珍之重之,安心收藏……”

那声音温柔如水,含情脉脉,像是情人间的呢喃,谢同君听了,忽然有种怦然心动的感觉。她鬼使神差的,突然将手捂在他眼睛上,口里笑意盈盈,声音却有些发沉发紧:“我的心是瓷做的,你可得珍之重之的收藏好了,若有一日,你不小心将它摔碎了,我必将那碎碴子捡起来,插到你心里去。”

张偕只是捏了捏她的手指,等到她快睡着的时候,身边才迷迷糊糊传来一道不甚清楚的声音:“敬诺。”

谢同君疲累极了,此刻心里一松,极沉的睡了过去,也不晓得刚刚听到的那话是真的还是在做梦。

第二天就要攻打周宁。

男人们骑着各种畜生上战场厮杀,女人们则等在后方营长里头,提心吊胆的等着前面的消息。

临上战场之前,整个驻地只听得到妻子们和老母亲们嘤嘤低泣的声音,依依惜别之后,董云站在高台之上,一番慷慨陈词,众人士气高涨,打马便向周宁城外而去。

谢同君实在不想缩在后面听那些女人的抱怨和哭泣,而是硬求着张偕带她上马,抵不过她的百般哀求,张偕还是一把将她拉上了马背。

张家拉车的老马像是也知道了今日的不同寻常似的,一直都显得有些焦躁不安,谢同君心里惴惴,却一直强忍着害怕。

她一直觉得自己已经够紧张了,可直到真正上了战场的那一刻,那种恐惧的感觉才是真正的渗到了骨子里。

刀光剑影,血肉横飞,冰冷的幽刃毫不留情的刺过每一具鲜活的肉体,看着无数活生生的人瞪大着眼睛在自己面前倒下,那种感觉,无法用任何一种语言形容。

震撼、恐惧、惊惧、无措、恶心、反感……直到最后,整个人的感觉都麻木了,谢同君僵直着身体,看着眼前一幕一幕放电影似的闪过脑海,她想闭上眼睛,却发现自己甚至连动都动不了。

“同君,你没事吧?”恍惚间,张偕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莫慌,也莫怕,我会护着你……”

他一遍一遍,不劳其烦的安慰着,手中沾满血迹的利刃却丝毫不曾放松过,鲜血沾满了他的衣衫,面容都已经恍惚了,可身上的从容却不曾褪色半分。

在这一刻,谢同君看见了一个她以前从未见过的张偕——杀伐果断、手起刀落、坚毅无畏……

十年磨一剑,他这柄看似锈迹斑斑的剑鞘里,拔出的却是一柄寒光凛凛的宝剑,不啻于任何一个将军……和帝王!

耳边冷兵器的乒乓撞击声无止无尽,谢同君紧盯着战场所及处每一个人的表情,动作,忽然感觉心胸一种豪气和热血激荡而生。

不知何时,身体已经完全的放松,所有的紧张害怕早已不知所踪,趁着张偕一剑刺穿了面前一人的身体,谢同君猛地将剑往后一拉,身子极险的探出马外,一把夺过了那人手里散着余温的长/枪。

对上张偕略显复杂的诧异目光,她毫不在意的大声笑道:“有人道我歹毒心肠,今日我们便来个夫妻档……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驾——”

猛地一夹马腹,腹下马儿长长嘶鸣一声,猛地朝前越去,前面那些厮杀者的将士们,竟然被他们这大动静吓了一跳,谢同君定住发颤的双手,狠下心来挥下手里闪着幽冷光芒的兵器。

在这一刻,她已经不是那个在现代受过伦理道德文化教育的普通女子,而是一个身在疆场,跟敌对阵时非生即死的普通兵卒!

瞧见不远处看傻了眼的奉阳和那一众农民军,他们的脸上还有鲜血一滴滴落下,渗进早已湿透的单衣里头,谢同君大笑两声,大声道:“兄弟们——杀!”

“杀——”战场上传来数声应和声,不一会儿,这种应和声突然传遍每个角落,被血染红的阴暗天色里,激荡的喊声远远回荡,经久不息……

这一场厮杀异常惨烈,足足持续了整整一天,两军交困之际,竟没有一方打算撤回军队休战片刻,所以打到最后,几乎所有人都是手软脚软,饿的头脑发昏。

好在,这场战,他们最终还是赢了!

樊虚不愧少年习武,竟然一举斩杀了郡守派遣下来坐镇的諑郡郡丞严肿,当敌军旌旗被踏于马下的那一刻,整个新军联盟士气大涨,一鼓作气,很快便攻破了周宁城门。

天刚刚擦黑,黑沉沉的天色里头,垂死的艳光挣扎困顿,最后还是黯然隐落……

浓浓的血腥味儿把空气里的木叶清香都淹住了,将士们大声欢呼,仰天长啸,甚至有人疯疯癫癫的又哭又笑来表达他们的欣悦之情。

张偕和谢同君静静的站在城门底下,十指交握,静静地看着那一轮艳红色的太阳消失在地平线上。

张偕将手中牵着的缰绳交付到她手心,夜色里,他的声音低醇如水:“我曾许诺过,定要攻下一匹战马送你。”

谢同君倚在他肩上,笑容温婉,声音却带着几分说不出的豪气:“这是我们的战马,是我们自己夺下的战马!”

首战,告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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