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第六十五章（1 / 1）
“三哥，小七要坐你旁边……”晃晃悠悠起身的李修尧脸上已经染了红晕，映容欲拦住他，却抓了个空，只能看着他因为“醉意”，冒冒失失地向万岁爷的座上走过去。她佯装无奈地摇摇头，无意间对上了萧映月的眼睛，萧映月也无奈地对她一笑，无力去阻止这两兄弟的胡闹。
“小七，三哥的醒酒汤还剩了些，你喝点儿？”已经醒了酒的李修乾虽陪着众人也饮了不少，却也未再醉了，看着底下的大臣们看向李修尧那各色的眼神，李修乾有些顾虑，扶住坐在他身旁的李修尧如同烂泥的身躯，拿起醒酒汤递到了李修尧嘴边。
“小七不喝这个！小七要喝酒！酒！酒！”李修尧微眯着眼，把碗向外推着，一不小心，半碗汤全都撒到了李修乾的龙袍上。萧映月惊呼一声，拿起身后宫人递来的帕子，便帮他擦拭起来。
“月儿，我带修尧先去长乐宫歇着吧，顺便换件衣服。你且带着映容也下去安歇吧，看这样子，修尧今晚是回不去了。”李修乾扶着一直往他身上蹭着的李修尧，有些手忙脚乱，只能吩咐着萧映月。
席上之人也纷纷醉倒了，一些还醒着，有的早已离席，剩下的那些，也只等着皇上一声吩咐便欲离去，萧映月点点头，走下去坐到映容身旁和她打点着，李修乾也不想再让李修尧丑态频露，宣了声“散席”，众人便三呼万岁，渐渐离去，唯剩下一众宫人静静地打扫着热闹过后的一片狼藉。
“三哥……我冷……”夜已深，通向长乐宫的这条路上，李修乾手扶着李修尧的腰，随着他那踉跄的步伐一步步往前走着，身后的宫人却是心惊胆战，生怕万岁爷有个什么不测，摔坏了身子。
“备步辇。”李修乾终于走不动，停了脚步吩咐着小太监。
“冷……冷……”李修尧闭着眼，一个劲地往李修乾怀里钻。
李修乾叹了口气，摘下自己的披风，披到李修尧肩上：“步辇一会儿就来了，小七先歇一歇。”
李修乾扶着李修尧倚着宫墙坐下，李修尧头一歪，倒在李修乾肩上，呼吸渐渐平静，却是已经睡着了。李修乾有些无奈地摇摇头，替李修尧紧了紧身上的明黄色披风。他抬头看着满天的繁星，回忆起儿时，他同李修尧也是这般，夜里头玩疯了，李修尧就嚷嚷着累，冲着自己一个劲儿地撒娇，最后他没办法，只能想办法把李修尧亲自送回紫兰殿，更少不了紫兰殿里丽妃娘娘的几句教诲和回来后母后的一顿训斥。当然，这些闯祸后的事，李修尧自然是不知道的，每回挨了训，他都静静听着，谦卑地接受，可当下一次，李修尧握着他的手让他带自己去玩的时候，他仍是狠不下心，就这样，心一软，就软了许多次。而两人再大一些后，出入的场合越来越多，胆子也越来越大，常常玩到半夜才想起来还未回各自的寝宫，李修乾就只能领着李修尧偷偷回了鸾秀殿，躲过宫人们和母后的眼睛，悄悄地上床睡一觉，等天刚擦亮，他便叫醒李修尧，送他回紫兰殿，自己再偷偷回去装睡到起了的时辰。
想到这些儿时旧事，李修乾有些忍不住，咧开嘴笑了笑。等在一旁的宫人也识趣地假装未看到。稍顷后，步辇被传来，两个小太监匆忙地想将李修尧扶上轿，却被李修乾轻声地制止。
那一晚，有幸随驾回长乐宫的宫人们，或许都不会忘记，皇上在起身抱起璟王爷的时候，眼里那流转着的光，是何等地温柔，却又带着哀伤，仿佛让人看了，便潸然泪下——以致于，在多年以后，那些宫人们回忆起那一晚的，便会嗟叹，万岁爷从那以后，好像再也没有过那样软得化人心骨的表情，即便是对着宠冠六宫的皇后娘娘，也不见那缕带着岁月光华的波澜。
李修乾轻手轻脚地用披风裹着已然熟睡的李修尧上了步辇后，招呼了宫人们，便悄声起程向长乐宫而去。
步辇内，李修尧躺在李修乾腿上，泪有些湿了眼眸，却硬生生忍了回去。夜色已深，注视着步辇外的李修乾仿佛并未注意李修尧的异样，只一味地扭着头，不去低头看他。
鸾秀宫里，映容和萧映月稍作安顿后，遣了宫人，抱着被子聊起了家常。
“璟王爷还真是粘皇上粘得厉害，这一醉了酒，就跟个糖人儿似的，光甜不说，还粘手。”萧映月数落着李修尧，捂着嘴笑了起来。
“怎么，姐姐莫不是嫌我夫君缠着皇上不放，妨碍你跟皇上在这大好夜色里亲热了？”映容却也不甘示弱，戏弄着萧映月。
“你这小蹄子，说什么混账话！”萧映月这等大家闺秀，哪里受得住映容这般的捉弄，一下子红了脸，将被子盖到了头上。
“怎么，就许姐姐捉弄我，还不许我还口了？”映容趾高气昂地说着，抱着臂扬着下巴。
“看我不收拾你！”萧映月也不顾劳什子矜持了，放下被子，双手朝着映容的胳肢窝就来，几下挑弄后，映容已经笑得软了身，连连求饶。
“哎呀姐姐……姐姐饶命……啊哈哈哈……啊哈哈哈……姐姐饶命啊……”
“快给姐姐赔个礼！”萧映月手上动作不减，自己占了上风，一时间也得意了起来。
“姐姐，映容错了……啊哈哈……”
“这还差不多。”萧映月又戏弄了映容两下后，才停了手，可怜映容躺在床上笑到起不来，呼呼地喘着气。
“姐姐……你狠起来，还真是叫妹妹刮目相看。”休息片刻后，映容慢慢坐了起来，佯怒地数落着萧映月。
“映容，你可要知道，姐姐入宫多年，悲欢离合见得最是多，对付你，可绰绰有余。”萧映月抬头看着窗外的月色，勾唇笑着说道。
知她说的是玩笑话，可映容不自觉地，仍是收起了脸上的笑，看向那坐在床边望着月亮的萧映月。那背影，仿佛隔了自己千山万水，拢着一层自己从未觉察过的冷静和决断。
“姐姐此话……映容竟是有几分参不透了。”今夜本就藏刃而来，这般陌生的萧映月，让映容下意识地觉得，自己的心思，似乎是藏不住了。
片刻后，萧映月回过身，又复钻回了被窝坐下，宠溺地笑着弹上了映容的额：“笨丫头，姐姐是说，想教训姐姐，你还嫩着呢。”
映容一愣，随即哈哈地笑着。
“姐姐，妹妹和你交谈这么多次，却独独不见你如今日这般，一点没那大家闺秀的样子，放浪形骸啊。”
萧映月亦笑得起劲，随后捶着映容的肩说：“小蹄子，你这记性竟是这般不好，儿时你我多少回在院落里嬉闹玩耍，摔了多少个跟头，挨了父亲多少回骂，你竟是都忘了？”
映容面上依然笑着，心里却已如同山洪崩塌，不知该作何回答。
对于两人的儿时，她一无所知。
终是瞒不下去了。映容收起了笑容。萧映月疑惑于映容突如其来的沉默，也停止了玩闹。
“姐姐……妹妹若是告诉你……儿时的事情，不，出嫁前的事情，妹妹都忘却了，姐姐会信吗？”
萧映月皱着眉，噗嗤一声笑了：“妹妹是又在戏弄我吗？”
“妹妹绝无半分欺瞒。大婚前投湖之事，已让妹妹忘却前事，更不再记得与姐姐的儿时。”映容垂下眼眸，平静地说着。
仿佛过了有一个世纪那么长后，对面的萧映月突然嘲讽地一笑，波澜不惊地开了口：“亏我还在念及你我二人多年的姐妹深情……却原来，最先忘了的那个，竟然是妹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