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月下相逢微露意 枕边反侧略裁夺(1 / 1)
伯贤传人去抬一个床板来,对赵世祯道:“请赵公、赵夫人去客房休息,某即刻去城里请大夫!”说完转身就要走。
赵世祯道:“郎君不必大动干戈,咱们心急过来,未食午饭,加之刚刚内人未免过于心恸,是以晕倒,喝些糖水便得。”
伯贤忙命人准备甜汤兼饭食,恭请赵家二老及赵娘子先去客房休息,一会儿吃食就送来。
丫头们便用床板抬着陈氏,赵世祯、妙元护着陈氏,同去客房了。
伯贤则带着下人去厨房看一看。
李铉、宝姬在房里听的真切。
宝姬已止了哭,干坐在床沿不动。
李铉道:“你阿娘太过伤心才会如此,他们心中有你。当初也不是有意要将你推入火坑。”
宝姬道:“若是他们不狠心送走奴,奴怎么会受这么多年苦。个中血泪,非一日两日可以说的完。今日让他们没了念想也好,奴实在对他们陪不出笑脸。以后各走各的路,互不相干。”说完眼眶又红了。
李铉知道劝无可劝,深叹一口气,道:“当初倒不如不帮你打探这件事,给你对家人留个好念想,他们也一直不知你的情况,以为你在过好日子。两边都开心。”
宝姬道:“郎君帮奴,奴实是感激不尽的。知道是他们不要奴也好,天下可以信赖的人,也只有郎君了。”说完又觉得很不好意思,便走开去倒水喝。
李铉道:“刚刚那些话也都是气话。父母高堂,终究是要相认的。你现下不乐意,那就等一个月,三个月,半年后都好,等你气消了,再相认也不迟。”
宝姬道:“真不想和他们在一处。你让他们走罢。三年五年后也不想见他们。”
李铉无奈摇头,道:“他们从润州大老远的来一趟也不容易,最多住三五日就要回去的。一面都不见他们?”
宝姬沉吟半晌道:“那个妹妹倒可见见。两位老人家还是算了。”
李铉点头,心想总算是进了一步。
这边伯贤去厨房,看人做好了饭食、甜汤,即刻命人送去客房。
陈氏在客房中躺了一会儿,已然缓过劲来。一时饭食甜汤来了,妙元就喂她母亲吃了。
陈氏吃过饭后精神头恢复了不少,便躺着养神。妙元便同他阿耶一处吃了饭。
这边伯贤便去找李铉。
两人于宝姬院外谈心。
伯贤道:“哥哥可有劝好那二娘子么?今天太晚了,明早他们可以一同回润州。”
李铉苦笑着摇头道:“弟弟想的也太美,怕是一两个月都劝不好。”
伯贤道:“也是。这么多年不曾在一处,那二娘子心里有怨气也是自然。”
李铉道:“二娘子说了,那位赵家娘子倒是可以见见。两位老人家她不愿见。要不明天先送两位老人家回润州,留赵娘子在此陪着二娘子一段时日。两个女子熟络后,有什么不好谈的。”
李铉笑道:“现下赵娘子也和离了,又住在你家庄园,怎么没见你乐呵?”
伯贤苦笑一下,道:“她和离就好,某是否能在她身边也不要紧。”
李铉道:“她可知和离的钱是你出的?”
伯贤摇头道:“不知。免得让她过意不去。”
李铉道:“某觉着你们能成。”
伯贤道:“借哥哥吉言。”
两人又谈了一会儿,已到饭点。
伯贤李铉二人又请赵家二老及妙元吃饭,赵家人回说多谢,刚吃过便不吃了。
伯贤和李铉便在伯贤房里用了饭。
宝姬和平日一样,自己吃了饭。
秋夜漫长。赵世祯同陈氏先休息了。
妙元想去看看姐姐宝姬,便带涟漪出了客房。
因为此前来过刘家庄园数次,妙元也算识路,正带着涟漪缓步走着,迎头碰见伯贤带着两个丫头过来。
妙元愣了一下,便向伯贤行礼。
伯贤亦回礼。
伯贤道:“正要去看看令尊令堂。令堂已然大安了吧?事出紧急,生怕怠慢了两位老人家。”
妙元道:“多谢郎君惦记。奴母亲已经大好了。”
伯贤道:“饮食住宿可都还习惯?若有什么想要的,只管说。”
妙元道:“贵府的姐姐妹妹们待奴一家都很好,奴一家不胜感激。奴的姐姐也由您照顾许久,承蒙您和李郎君方才能与奴家人重逢,这样的恩德,实不知该怎样报答。”
伯贤道:“不过是举手之劳,娘子莫放在心上。”
灯笼的光影将妙元映衬得格外美丽,然而美人并不意属自己,伯贤想到这些,苦笑一下。
妙元见伯贤苦笑一下,有些猜不透他。
细细打量这伯贤,只见他身形修长,容貌清雅。这样的人为何曾中意自己,难道不是应该中意那些未婚的少女吗?不过此前石涤曾说他见伯贤亦逛烟花巷,怕是伯贤也只是个金玉其外的人罢。
元贤两人都有百千心绪,可都不能言说于口。
妙元呆望着伯贤,有些恍神,忽而与伯贤四目相接,才回过神来,极是尴尬。
妙元想了想,道:“奴所识浅薄,有位叫‘袁槐’的诗人,郎君可知他是谁?”
伯贤道:“原来娘子也看过他的诗集,只要出了乱石岗,便算安好,又何必管诗人是谁呢。”
妙元已确定“袁槐”就是伯贤,便向伯贤福了一福,道:“郎君为了奴家的事,辛苦了,奴无以为报。唯有此生多为您祈祷,愿您福寿康宁。”
伯贤淡然笑着回礼,道:“也愿娘子合家平安和乐,曼福不尽。”
行完礼,伯贤道:“某去看看令尊令堂,先走一步了。”
妙元道:“郎君慢走。”
两人就此别过。
又走了一段路,涟漪道:“娘子,您和刘郎君说的什么呀,奴听不懂。”
妙元道:“不过是对他照顾奴姐姐的一番感谢之语。”
涟漪道:“娘子,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妙元道:“你说罢。”
涟漪道:“那刘郎君看您的眼神也太柔和。奴之前就觉得他中意你。只是当初你未和离。这话不好说。”
妙元道:“你未免想的太多了,他应是个温和之人,怕是看谁都这样罢。他中意谁,岂是你我能猜度的,以后这话可别乱说了。”
涟漪吐了吐舌头,道:“哦……”
两人一路走着,便进了宝姬的院门口,只见一身形高大的丫头正倚着门望月光,见妙元来了,便回身道:“二娘子,赵娘子来了。”
宝姬不答话。
妙元谢了谢那位丫头,便走了进去。
涟漪便站在门口与那丫头闲聊。
妙元进了宝姬的屋子,只见屋内不过几案、床铺,并三两个普通柜子,半点女子气息也无。自己送的礼盒被扔在案上。
宝姬倚着床呆坐,也不理妙元。
妙元走过去,挤出笑容,挽着宝姬道:“姐姐……”
宝姬不理妙元,只是听她喊自己姐姐,心内酸楚。
妙元道:“这么多年,姐姐在外受苦了,做妹妹的未能替姐姐分担分毫,实是有愧,只求姐姐别不理奴。往后的日子还长,求姐姐给弄奴一个陪伴姐姐的机会。”
宝姬道:“娘子不需愧疚,那时你还未出生,奴不怪你什么,只怪奴命苦。奴想过了,往后就在刘家庄园做个下人便是了,吃饱穿暖,卖力为生,已是很好。”
妙元道:“姐姐,若是这样,阿耶阿娘该如何自处?又该有多心疼姐姐。求姐姐别为难自己,咱们一同回润州吧,哪怕姐姐不理阿耶阿娘都可,妹妹只求能同姐姐在一处。咱们的哥哥有两个儿子,小侄子们极是憨玩,另外还有个庶妹,过过年就要出嫁,咱们几人一处玩乐,岂不很好?”
宝姬道:“论理,奴不讨厌你。若是能和你一处过日子,奴也是极乐意的。只是你不是嫁人了么?最多回润州陪奴几日,你便要回夫家,到那时奴又该如何呢?赵家的旁人,奴是不愿见的。”
妙元低头道:“奴已然和离了……”
宝姬一愣,道:“这是为何?”
妙元摇头苦笑道:“奴没有福气,嫁了个不能相处的人。这一年多都是苦熬过来,前些日子刚刚得以和离。”
宝姬望着妙元,实想不到她妹妹的日子也是极不好过。
便说道:“那妹妹日后可有何打算?”
妙元听她宝姬喊自己妹妹,心里暖暖的。说道:“奴就打算在家里孝敬二老,再陪着姐姐,这样可好?”
宝姬问道:“你不打算再嫁人么?”
妙元道:“女子为何一定要成婚方可?奴怕了,不想再嫁人了。”
宝姬点头道:“原来妹妹是这样想。”
妙元挽着宝姬道:“好姐姐,咱们就一起回去吧。”
宝姬沉默不语,半晌道:“若只是同你一处,奴是极乐意的,可是一想到遇到那两位,奴就……”
妙元道:“你不想见的人,那就不见,每日咱们一处玩乐便是。姐姐长久住在刘家庄园,也不是个办法。刘郎君人虽好,可园子是他阿耶阿娘的,那两位老人家,咱们不熟识,长久的给人添麻烦,也是不合适。”
宝姬想想也是,便道:“那容奴想想。”
见宝姬有些松口了,妙元忙点头,道:“好姐姐,咱们今晚一处睡罢。”
宝姬道:“不必了,奴想自己想些事情。不早了,妹妹回去休息罢。”
妙元无奈,便辞过宝姬,带涟漪回屋了。
宝姬送走妙元,沐濯之后,便独卧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睡。
李郎君刘郎君虽好,可终究是萍水相逢之人,不能因为他们和善就理所当然的一直麻烦人家。现下已找到自己的亲生父母,按理随高堂回家才是应该的。
可是若是去了润州赵家,就再也见不到李郎君了。宝姬心中已暗许李铉许久,只是觉着自己身份低微,所以尽量不表露出来。
不愿意随父母回家,一是埋怨高堂当初狠心将自己送人,二也是心里极不舍得这一段能时常见到李铉的时光。
然而宝姬想到上几次见到石宛与李铉相处,两人轻松和乐,嬉笑随心,也许这样的女子才是李铉的良选吧。自己还是不要吐露心意的好。
想到这里,宝姬决定明天和妙元一起回润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