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赵妙云冷眼高堂 小喜儿热泪千金(1 / 1)
陈氏沉默,半晌,道:“她有好的去处,有好日子过,你何必无事生波澜?”
妙元道:“好去处?身世飘零,无人依托,也叫好日子?”
陈氏皱眉道:“骗你的人没说实话,只要你生事。是谁告诉你这些,快和阿娘说清楚!”
妙元道:“不是奴同阿娘说清楚。应该是阿娘同奴说清楚。如果阿耶阿娘不愿接她回家,说这些又有什么用?”
陈氏道:“你怎么这么倔?二十多年前的事又翻出来。”
妙元道:“求阿娘说清楚!”
陈氏低头叹气,半晌说道:“你确实有个姐姐,比你大七岁,她比你有福,三岁的时候,你阿耶当时的上司没女儿,看上了她,就抱走了。现下那边偶尔有信来,她已经成家了,嫁的很不错。这件事情到此为止,你莫再闹了。”
妙元愣住了,原来自己真有个姐姐!可是为何母亲说的话,与伯贤庄园中的女子所言大相径庭。到底是事有差错,还是有人说谎?妙元无法厘清。
只听陈氏问道:“你同阿娘说,是谁跟你拨嘴,让人不能过清静日子。要是此事传到你姐姐那去,岂不是害她不能安生?”
妙元道:“奴在石家亲戚庄园里遇到一位姐姐,她自小与家人离散,身世堪怜。她的长相与奴极为相似,奴极讶异,所以回来问问。”
妙元她阿娘道:“那肯定是弄错了,要么就是来讹钱的。当初与那家说好了的,绝不告诉孩子,人家拿着当亲女儿养的。前面十几年都是年年通信,告诉咱们孩子情况。这几年她出嫁了,信方少了。你遇到的那个绝对是骗子。”
妙元道:“人的长相如何骗人?无论怎样,还请阿耶阿娘去见她一面再说。对了,她说她记得有个哥哥,还记得家里有个园子,园子里的路是用小石子铺的。”
她阿娘一听小石子路,倒是触动心事,当年赵世祯在南方上任,府园中的路确实似是小石子铺就。只是自己的大女儿明明是三品京官的女儿,已然结婚生子,怎么又会出现在扬州的庄园中,诉说自己身世堪怜?
妙元见她阿娘一直不说话,便推摇她阿娘道:“阿娘,去见一面罢,并不是什么多难的事。”
陈氏为难道:“是若是此女有心讹诈,又该怎样?”
妙元道:“阿娘,那人若真是奴姐姐,奴不愿她再受一天的苦。再说当日为何要将它送人,难道家里日子不能过吗?”
陈氏道:“当初那人是你啊耶的顶头上司,已生了十来个儿子,就是生不出女儿,想要女儿都想疯了。是人都说他没有女儿命。来咱们家做客,见你那姐姐生的如粉团一般,就特别喜爱,前后说了近十次,要带孩子回家住住。也就让他带走了。”
妙元道:“那为何不接回来?”
陈氏道:“抱走了,就是不送回来的意思……”
妙元道:“为何要这样?他们家再好,也比不过阿耶阿娘的疼爱。”
陈氏道:“当初在南方,蛇虫瘴气,很是困苦,你爹品级又低,日子并不好过。他是你爹顶头上司,家境富裕的多,怎好拒绝人家。人家现在是三品京官了,你姐姐比你有福。”
妙元听闻这番话,简直是彻骨寒冷,当下只说道:“若是人家要抱男孩儿走,又会怎样?”
陈氏又羞又怒,一个耳光扇向妙元。
妙元含泪望着烛台。
陈氏抬腿起身出了房门。
妙元独自垂泪,这才想起家里的老仆人以前为何会拿自己开玩笑,说自己不是赵家最漂亮的女儿。以前以为他们是说自己庶妹比自己漂亮,原来言下之意是说自己还有个姐姐。
次日清晨,全家人共进早餐,赵世祯说道:“吾会早些回府,元儿今日莫回石府。”妙元点头。
中午刚吃过午饭,赵世祯便回府了,命妙元去书房。
妙元进了书房。赵世祯静坐案前,挥手让妙元坐下。
妙元坐下,赵世祯道:“孩子,你怨阿耶吗?”妙元摇头,道:“阿耶,您就不思念那位姐姐吗?”赵世祯道:“午夜梦回,怎能不想。心中亦曾追悔千百遍,只是当时情境,非你小儿女可体会。”
妙元不语。
赵士祯问道:“这些事都是谁同你说的?”
妙元道:“奴随石家的人去他们亲戚庄园,竟遇着一个与奴极相像的娘子,约莫二十三四岁,她说她无父无母,身世飘零。奴方急着回来问一问。”
赵世祯沉思片刻道:“不应该,那边年年都有书信来,咱们云儿早已嫁人生子,怎么会又冒出个无父无母的。”
妙元道:“原来奴这位姐姐叫做云儿。阿耶,无论此事真假,先见她一面,何如?”
赵世祯拈须沉吟片刻道:“她在石家亲戚那?在什么庄园?”
妙元道:“一位姓刘的老郎君家的庄园,在城外往南十里。”
赵世祯道:“我大概知道那位,也是官宦人家。”
妙元道:“是那家郎君和李王爷儿子李郎君的友人,似是不会故意骗咱们。”
赵世祯道:“原是如此,那定要去瞧瞧,只是以何由头为好?”
妙元想了想,道:“去刘家庄园自然太惹人耳目,那李郎君要盖园子,就在刘家庄园附近,在工地上找一处僻静地方见一下?”
赵世祯点头,道:“也只好这样。”
赵世祯又问起那位女子情况。
妙元摇头不知。
次日妙元便回石府,将此事告知石宛,石宛惊道:“原来你家真的还有别的孩子,可是为何你家人说她已结婚生子,过得很好?当中定有差讹。”
妙元点头道:“我也是这样想。我阿耶也说要见她一面。”
石宛道:“正好李郎君家园子后日便动工,李郎君说我三五日后便可去瞧瞧。不若你和你家人都去吧,大家好好见一见。”
妙元摇头道:“我去不方便,还恳请妹妹到时照应一下我阿耶阿娘。最好能在李郎君的工地上见,不要在刘家庄园见。”
石宛点头道:“我知道了。那就定下五日后见,你托人回去和姻伯父姻母说一声。我也会让小厮去找李郎君,说我要去工地玩,请他把那位姐姐带着。他会懂的。”
妙元道:“好宛儿,若是我阿耶阿娘见到那位姐姐后心绪纷扰,还望你劝慰劝慰。”
宛儿道:“我知道啦,你放心。”
五日后,宛儿去李铉工地看盖房子,妙元在府中坐立不安。
直至快宵禁,宛儿方回府,一到屋中,妙元就缠着宛儿问情况。
宛儿道:“李郎君请他们在工棚会面了。姻伯父姻伯母见到那位姐姐都呆了,倒是那位姐姐,并未有甚情绪。原来那位姐姐身世极可怜,姻伯父姻伯母并未认她,只说要回去打探些事情,便要走。那位姐姐问当年是怎么丢孩子的,你家人也没说。大家就散了。”
妙元听闻,低头不语。
这边厢赵世祯同夫人回府后,立刻着人找寻自己大女儿赵妙云的奶母郭氏,当初是她陪着妙云去了赵世祯上司曲家。听说数年后便回老家苏州了。赵家人不想惊动曲家,所以准备从郭氏这里打探消息。从润州至苏州来回要数月。赵世祯又不免让人备了厚礼,托人送给李铉,并请人带话,无论二娘子是否是自己孩子,都当她为亲生。
时光已至七月下旬,转眼小喜儿已腹大如箩,快要生产。下人们都猜小喜儿这胎是儿子,小喜儿自己也自信满满,以为自己要为石涤诞下长子。每日孕妇的吃食汤水,都由妙元亲自督办,时不时小喜儿想吃些刁钻的食材,赵妙元也立刻命人张罗。
石家上下对这一胎,都极为在意,连在外为官的石佐良,也写信来关切。唯独石涤,每日还似往常,除了去学堂点卯,便是游走于花街柳巷。
这日傍晚,石府一家用过晚餐,正准备各自回屋纳凉,突然下人来报,小喜儿腹痛不止,怕是要生了。
于是合府忙乱,请稳婆,供神明,求祖先。忙过之后,石老夫人、林夫人、妙元都去了小喜儿房中守着。
一时稳婆匆匆来了,看了情况,说是时候尚早,怕是要到明早才能生。众人便安抚了小喜儿,都出了屋,在厅中坐着。石老夫人突然想起一事,问道:“三郎呢?”
众人方想起,一直未见石涤影子,石老夫人命人去找,下人回说三郎并未回府,已让人去找寻了。石老夫人忍着气不说话,厅中一片寂静。只听得屋内时不时传来小喜儿的哼哼声。
折腾整整一夜,小喜儿拼尽全力,终在清晨生下一孩子。
石老夫人听闻孩子啼哭声,忙扶着丫环颤颤巍巍的走进屋去问:“可是男孩儿?”众人也急跟着进屋。稳婆低头忙活不说话,过了一会儿方道:“是一位千金。”
石老夫人听闻是女孩儿,哼了一声,转头便出了屋携丫环们回她自己院子。
林夫人也只是谢了谢稳婆,抱着孩子看了看,便也走了。
这边赵妙元正忙着命人收拾,只听床上躺着的小喜儿“哇”的一声哭开了。
稳婆忙劝小喜儿不能哭,刚生过孩子,不能这样。小喜儿得男希望落空,以后在石府仍然无法挺直腰杆,石涤最近似乎又有相好,已然冷落自己,想到这些,那能止得住哭。
赵妙元为小喜儿擦了泪,道:“小孩子很是漂亮,像你,也像三郎。将来她长大,必会嫁个好人家,和她郎君一同孝敬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