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第四十九章(1 / 1)
南思因齐渊在饭菜里动了手脚的缘故,还在房间歇着。
齐渊心中也是一直担心的卜颜,于是大清早地就赶紧自个过来看看了。
门一开,居然见有人坐在桌边。
“你醒了?”
卜颜闻声,转过头来,朝齐渊略微笑了笑,道:“齐将军好。”
“啊!”齐渊惊叫了一声,退了好几步,才又走了上来抓住卜颜的手臂道:“你脸上的紫斑都不见了呢!”
此话一出,卜颜大愣。复而才又抓上齐渊的胳膊道:“齐将军说什么?”
齐渊高兴得直跺脚,拍手道:“这次你寒毒发作凶险异常,思儿五天五夜没合眼。好不容易才把你从阎王老爷那抢回来。他肯定也没想到这次要命的寒毒竟是连你脸上的紫斑都去了。我现在就把他叫起来,让他高兴高兴!”
被齐渊过度的喜悦也染上了几分,卜颜心中也不由地心悦起来,拉住齐渊道:“南思神医为救我,这段时间定然是神思耗竭,齐将军还是不要叫醒他了。让他多歇息歇息吧。”
齐渊一听也觉得有理,但还是抑制不住心中的喜悦之情:“你等着啊,我给你去拿铜镜去。”
不一会,齐渊就像阵风一样又闯了回来,兴冲冲地拿着一枚大铜镜递于卜颜。
“给!”
卜颜笑着接过了沉甸甸大铜镜,却并没有立刻就照起镜子来。扣在桌子上并未动。
齐渊愣了片刻,方才明白卜颜是个薄脸皮。这等事当着人面,怕是会不好意思。于是也就识趣地道:“那什么,我去看看南儿啊。”
卜颜含笑道了声谢。齐渊回了一句你也好好休息啊,也就干脆利索地走了。顺带合上了门。
手下传来冰冷的触感,用力按下去,繁复精致的花纹印在指上,有一点点疼。心跳动得过于剧烈,紧张得四肢百骸仿佛都在打架颤抖。手心在出汗,甚至连呼吸都变得极尽困难。如置于深水之中。溺着了一般。
从未如此忐忑,卜颜逼着自己调整呼吸冷静下来。
然而心神根本无法集中。渴望得想要翻起镜子,却又害怕地不敢拿起它。
几经挣扎之后,卜颜终于端起了镜子。
一张陌生十分却又熟悉异常的脸。恍惚间有自己年少时的影子,却又不完全相似。毕竟经过四年的时光,褪去了当初的稚嫩,眉目间还是有了些不同的。
陌生自是因为自从四年前经历了那九死一生的劫脸上长满紫斑之后,他就近乎完全没有看过这张脸了。四年下来好像就只有两次,第一次是刚知道自己脸上长满紫斑的时候,顾卿领着他到了河边,笑着问他:
“我违背你的意愿救了你的命,未经你准许,毁了你这张好皮相。你恨我吗?”
他并未回答,只是越发觉得活着真是一种折磨。为了活着甚至还要披着一副丑陋的皮相。
不过当时他心无存活之意,对活着也都无所谓了,所以对自己皮相也就没什么想法。
第二次是他与林弦之见面的时候。
自己故意去了面纱,在林弦之面前坦然相对。自暴自弃的做法,不过是逼着对方厌恶自己罢了。或是对自己年少的那段爱恋中卑微的地位的无力驳回。
卜颜盯着镜子中的脸许久,说不上是什么感觉。要评论好看与否更是犯了难。自小他就未曾特别注意过自己的相貌,听到别人说自己“容赛魏亦”的时候也没什么感觉。即使魏亦当初的容貌堪称岷朝独绝。自己的才学也算不得太好,起码在自己父亲面前就是根本不值得一提,但华城的人却说自己“才比天高”。
百姓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更不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故而卜颜对外界关于自己的评价向来都是淡淡一笑,不曾放在心上。
卜颜的脑海里浮现出一张熟悉的脸来,眉目生情,唇边含笑,一袭蓝衫,一把纸扇,当真是风流无双,□□绝冠。
“大约是没有你好看的。”卜颜笑了笑,从怀中拿出小袋子的红豆来,取出了两颗放在桌面上。
“还有两天。”
红豆灼灼,思念娆娆。
卜颜叹了口气,收了桌上的红豆,思忖了片刻,取来了一颗紫丹草,用药杵碾碎,对着铜镜,画笔轻点。
片刻之后,又恢复到当初密密麻麻长满紫斑的脸来。可怕狰狞。
卜颜端详了镜子中的自己片刻,复而又戴上面纱,出了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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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入水间阁时,依旧是那白衣人引路。
到了厅堂,薄暮笑意盈盈地坐在桌边等着卜颜。
卜颜依旧规规矩矩地跪了地,并告诉薄暮他要自己联合巫蛊族的事已经办妥。
显然这一消息无疑让薄暮喜形于色。于是便假惺惺地道:“凤凰子果真才智绝艳。本王前几日若是有做的不妥的地方。凤凰子可不要介怀。”
话落,便颇有意味的拍了拍卜颜的右肩。那是前几日薄暮用力将卜颜踹翻在地,再使劲碾过的地方。
恩威并施,当真好手段。卜颜心中不屑。面上还是端的极为恭顺谦卑。
卜颜俯首行了三叩大礼,方才直起身子道:“哪里是王爷做的不妥。分明是在下做事不够尽心尽责。”
薄暮笑了笑。
“多谢王爷前几日的提点。”卜颜再行礼道,再开口时已是愤然恨声:“灭族血仇,掩史污名。焉能忍之?”
薄暮的目光在卜颜的眉目间停留许久,卜颜心知对方眼光毒辣,定是有意窥探自己这忠心的真假。面上维持着愤恨隐忍的神情许久。实则心里也颇有几分紧张与不安,怕自己露出马脚来。
对峙持续了颇长时间,薄暮终于慢慢地转开了目光,颔了颔首,抚手大笑:“好!你助本王登位,本王还你颜家一代清名。”
卜颜暗暗松了一口气。接下来交谈的内容自然也是水到渠成。但也依旧句句都经过心思百转。既要挑动薄暮的叛乱之心,引其尽快出手。却也不可操之过急,惹得对方有疑。薄暮虽对卜颜信了六七分,可在有些事上面依旧透露得不多。
会谈结束之后,卜颜只觉整个人神色倦困,出了水间阁时背后早已薄汗轻覆,手心湿寒。一个不留神竟是直直被地上的东西给绊了一下。
幸好有人扶住了自己。卜颜心念微动。
“公子可有事?”声若玉石相击之声。
白衣翩翩,清卓脱俗。
卜颜心中莫名生出几分空落之感。还有两天,还有两天,他才回来。不过幸好只有两天了。
“无碍。”卜颜回过神来,摆了摆手道。却又假意再跌了一跤。白衣之人赶紧伸手相扶。
“令兄当初一念之差,阁下莫不是也想重蹈覆辙?彻底坐实裴家叛乱之名吗?”在白衣人出手相扶之际,卜颜抓住时机对白衣之人低语道。
却又立刻堪堪自己站好了身子,面上端的一副好样子:“见笑了。”
白衣人面上一愣,却也很快地收了所有的情绪,淡淡道:“哪里哪里。”
卜颜微微一笑,道:“程姑娘琴艺超绝。但上次程姑娘所弹的梅花三弄。却是有两三个错音。”
“莫非阁下也精通琴艺?”白衣人看了眼卜颜道。
“非也,非也。”卜颜含笑否认,“善游者溺,善骑者堕。更何况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白衣人不再言语。
一切皆应点到为止。多说无益。卜颜负手走到莲花池处,看了眼早已无荷花只有荷叶的莲池道:“倏忽已八月了,想盛夏之时,这莲池必当是极美的。”
忽而又似想起什么的,朝白衣人笑了笑道:“阁下气质清尘,譬若白莲。”
白衣人回以一笑,淡然应道:“公子谬赞。”
“那在下告辞。”卜颜略行了一礼。在薄暮眼皮子底下做动作自是不能太过,能给的暗示皆已给了。对方是否愿意合作一时半会也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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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沉沉,寒意入骨。
河水肆淌过指尖,冷得人一个哆嗦。俯身去拿那两个小竹筒时,卜颜竟有一种眼前一黑,往前栽倒的错觉。
猛然回过神,后退了身子,却因力道太大而确确摔到了地上。
手背一片粘湿滑腻,痛楚直直逼上脑袋。身子虚得竟是半分力气也没有。硬是在冰冷的地上躺了许会。
待起身时,整个人都有种天旋地转的眩晕感。好不容易站起身子来,却又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撞地险些又栽了回去。幸好还是被撞的人拉住了。
“颜兮哥哥,你快救救我哥!”眼前一阵发黑,好会才看清说话的人是林准。
卜颜心知定然是情况凶险万分,于是赶紧跟着林准回了客栈。
入了屋子,便一股强烈的作呕的血腥味冲上感官。卜颜心中大感不妙,待走近才发现,床榻之上的林弦之整张脸竟都呈现出可怖的黑紫之色。
一旁的南思,金针刺穴,缓缓引出一道又一道黑红的血液来。
许久之后南思方才取下了金针,倦怠之态尽现,抬眼看了眼卜颜,话语沉重:“小颜,他撑不了多久了。”
一听这话,一侧的林准直接哭出了声。
卜颜却是异常地平静:“若是用三十六穴针法呢?”
人体周身共七百二十个穴位。有一百零八个要害穴,其中有七十二个穴一般点击不至于致命,其余三十六个穴是致命穴,俗称‘死穴’。
三十六穴针法,顾名思义,就是针针刺入这三十六个致命穴位,三十六个穴位全是命关之位,分毫之差,力道稍有拿捏不准,针下之人便会即刻毙命。
南思自是知道这法子,可此乃极为怪僻凶险之策,略有疏忽后果不堪设想,瞬间白了脸色:“此法刁钻险恶……”
“可为今之计只有此法尚可一试。”卜颜打断南思道。
南思看了眼卜颜,又看了眼床榻之上的林弦之。心下也明白,此刻已是情况危急,只能凶招险行了。暗暗叹了口气,再一次执起了金针。
却不想被卜颜拦了住:“南思神医,你这几日神思倦乏,刚刚又才施过针,我曾在无名氏的《医邪》中看过此法,让我来吧。”
南思犹豫不决,卜颜忽而转向一旁的林准发问道:“小准,你可愿信我?”
林准一时懵然,片刻后,红着眼咬牙道:“我信你。”
方才施针压制毒性的确耗费了南思不少精力,加之前几日的确也未曾好好休息过。的确不适再做如此耗费心神之事,他抬眼看了看卜颜,只见对方眼中神采绝然,坚定非常。左右思量,终是把针交于了卜颜。
“那一切都交给了你。”南思长叹一口气,面色堪忧道。
卜颜沉声应下。南思本想留下帮忙,但兴许是脸色真的尤为之差,卜颜要他无论如何也要回去好好休息一番。自己起身时又差点因恍惚跌了一跤。也自觉留下来帮不上什么忙。也只好勉强答应。卜颜留下了林准,说是好在施针时在旁递个物件,端个面盆。
送走了南思,卜颜合了门,反过身,正对着林准,一字一句说得清晰:“小准,我问你用内功引毒你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