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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学校还是熟悉的样子,好像一切都没有变,可是又好像一切都变了。站在学校大门口,骆零第一次觉得脚步如此沉重,那种想见谁又怕见谁的矛盾心情让他看起来就像是一个犯了错,不敢回家的孩子。其实他从来没有想过逃避,只是还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从平安夜到现在他再也没有和东野静弦联系过,没有一通电话,也没有一条信息,感觉就好像这个人突然在自己的生活中消失不见了。而更为可怕的是他不知道这种状态还会持续多久。也许是一天?也许是一个礼拜?也许是一个月?又或许是……一想到这里骆零的心便突然一阵莫名的刺痛,一种从不曾有过懊悔就像一团无法驱散的浓雾,将他包裹其中,无法挣脱。
“有时间吗?我有点事想跟你谈。”辛雅不知何时走了过来,语气一如既往的公式化。
“什么事?”骆零嘴里回答着,视线却不自觉地在过往的人群中一一扫过。
也许辛雅永远也没有勇气向骆零告白,可是当她得知骆零居然放弃了亚青试听会的时候,所有的含蓄和羞涩立刻统统变成了不解和焦急,以至于她竟然放下矜持,第一次主动来找骆零。此刻面对骆零她还是有些紧张,在深吸了一口气之后才缓缓说道,“你为什么拒绝学校的推荐信?”
骆零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又露出了那个迷死人不偿命的笑容。“你们学生会的消息可真灵通啊,这么点小事居然也逃不过你们的耳朵。”
辛雅的心跳顿时漏掉了一拍。不用照镜子她也知道,自己的脸一定又不争气地红了。她连忙定了定神,正色道:“能说说你的理由吗?”
“我不是已经说过了吗?我能力不够,去了也是白去。”
“不去试试你怎么知道自己不行?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没自信了?“
“这不是没自信,是有自知之明。”
“你是为了校园乐队大赛吧?”辛雅一语中的。
骆零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转过身,把目光投向了远处。
“你居然为了一个业余比赛而放弃亚青的试听会?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你这么做和自毁前程有什么分别?你怎么一点也不为自己的将来想一想?!”辛雅看来是真急了,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居然会用这种口气和骆零说话。
“谢谢你的提醒,不过…..你说完了吗?”骆零回过头来,眼神一如今天的天空一般澄静。
看着这双眼睛,辛雅的脑子竟然一下子放空了。
“其实……魏校长他,他还是很看好你的,他希望你可以再好好考虑考虑。如果…..”
“不用了,请你代我谢谢魏校长,我已经考虑得很清楚了。”
“可是,你真觉得这么做值得吗?你就不怕将来会后悔?”
“我从来就没有想过将来的事,我只要知道自己现在想做什么就够了。”
明明心里对他的话并不认同,可辛雅偏偏就是说不出半句反驳的话,刚想再说点什么,骆零的电话却在这个时候响了。然而当他拿起电话看了一眼之后,脸色顿时就变了。
沈飒的胳膊受了伤,从绷带的层数上来看似乎伤得还不轻。
“你都这样了还来上课?“刘昊似乎对他如此强烈的求知欲深感佩服。
“这都什么时候了?我敢不来嘛?期末的文化课能不能过就看这两天了。”沈飒用左手拿起一个包子,一边吃一边说道。
“不会影响专业课考试吧?”王思远担心的是这个。
“影不影响也就这样了,听天由命吧,大不了补考呗。“沈飒无奈地叹了口气,露出一个玩世不恭的笑容。
“我还从来没见过有人打个羽毛球也能搞得这么严重。”刘昊的语气中明显透出一丝怀疑。
“你说的倒轻松,我这可是长时间,高强度运动下导致的肌肉拉伤!这要是搁在运动员身上都该退役了。”沈飒似乎对他的这种口气很是不满。
“你又不参加奥运会,用得着这么拼命嘛?”刘昊不服气地说道。
“还不是为了陪他!“沈飒埋怨地瞪了方见月一眼,”谁知道这家伙昨天是怎么了?跟打了鸡血似的,硬拉着我打了整整一天的球,是整整一天啊!多亏了我身体素质还行,要是换成你估计早猝死了。”
“你们别听他在这儿虚啊,医生说就是轻度的肌肉拉伤,差不多四,五天就没事了。”见沈飒越说越浮夸,方见月不由得替自己申辩道。
“四,五天?你没听说过伤筋动骨一百天吗?更何况我这伤的可是肌肉!你看,我现在连吃口饭都费劲,跟残疾人有什么分别?”沈飒别别扭扭地用左手舀起一勺豆花送到嘴里,一边吃一边还在抱怨,“人家都说情场失意,赌场得意。你说你失恋了不去买彩票,非拉着我打什么球啊?”
“我不是说了请你吃烤肉吗,还要怎么样?”沈飒是绝对的肉食动物,而烤肉就是他的最爱。其实方见月心里也觉得有点过意不去,要不然别说是请他吃烤肉了,把他烤了还差不多。
沈飒似乎也看准了这一点,所以逮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一个劲地吐槽。“这是一顿烤肉就能解决的事吗?而且你看我现在这个样子怎么烤啊?别一不小心再把这只手给烤了。”说完还委屈地扬了扬手臂,结果拉扯到受伤的肌肉,疼得他一阵龇牙咧嘴。
“我帮你烤行不行?”方见月渐渐有些不耐烦了。
“可我现在这样也拿不了筷子啊。”沈飒还在得寸进尺。
“我喂你。”方见月的语气又冷下来一分。
一听这话沈飒的眼珠子不由得转了转,居然腆着脸不怕死地说道,“呃…..医生说过,我这伤需要静养。要不这样吧,你也不用请我吃烤肉了,只要从今天起负责喂我吃饭就行了,这样我或许能好得快点。”
“没问题。”方见月话音刚落便拿起一个包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塞进了沈飒的嘴巴里,差点没把他噎背过气去。
“咳,咳,咳!”沈飒伸着脖子艰难地吞下嘴里的食物,连咳了好几下才把气喘平,“有,有你这么喂的吗?你当我是北京填鸭啊?”话音刚落便引来了男孩们的一阵哄笑。
“你们有谁看见小弦了吗?”骆零急匆匆地跑了过来,脸上带着平时少有的一抹慌张。
“东野?”王思远询问地看了三人一眼。
“大概还在宿舍吧?”刘昊看了看表,说道。
“没有,我刚从宿舍过来。”
“那是不是去教室了?”方见月说。
“怎么了?”像是看出了骆零的异常,王思远不禁问道。可是还没等他把话说完,骆零却已经像阵风似的离开了。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就连刘昊似乎也看出了一些不对劲。
“小孩子别管大人的事。”沈飒胳膊受了伤,可嘴上却依旧没歇着。
方见月不客气地撞了他一下,正好碰在他受伤的那只胳膊,惹得他又是一阵子叽哇乱叫。
如果可以,东野静弦真得希望一觉醒来便可以忘记所有的事,然而事实却恰恰相反,那些他最害怕想起却又偏偏不停在脑海里出现的画面就像电影里的镜头回放一样,清晰得如同刚刚才发生过的事。他甚至还可以依稀感觉到残留在唇上那曾经熟悉却又忽然变得无比陌生的气息,仿佛一个挥之不去的梦魇,纠缠着让他无法平静。他不明白骆零为什么会这么做?更不明白这个吻究竟有着什么含义?难道只是一个无心的恶作剧?他当然希望这只是个恶作剧,可是就算是自欺欺人,这种荒谬的说法似乎也很难有说服力。尽管他们以前也经常开一些没大没小的玩笑,可是他却很清楚这一次和以前那些都不一样。而每次只要一想到这里他便再也不敢往下想了,以至于从昨天到现在他都没有走出宿舍半步,就是怕不小心会碰见那个自己最怕见到的人。然而当他在魏校长的办公桌上看见这张照片的时候,才发现有些事是你怎么躲也躲不过去的。
魏校长从事教育工作已经有近三十个年头了,是一位有着丰富经验的老校长。可是当他在校长信箱里发现这张照片的时候还是被惊到了。让他震惊的不仅是照片上的内容,还有照片里的人。因为这个人的身份实在太特殊了,也让这件本就已经十分麻烦的事变得更加棘手。
“东野同学,你来我们学校也快一个学期了,对我们这里的印象如何啊?“校长室里,魏校长和颜悦色地说着开场白。
“很好。校园很大,很漂亮。还有图书馆,琴房,宿舍都很好。”东野静弦不太擅长赞美之词,言辞里不禁有些笨拙。
“那你知道我们学校的校训是什么吗?”魏校长端起茶杯轻啜了一口。
东野静弦愣了愣,不知道魏校长为什么会突然问起这个。
“我们学校的校训是立德,勤学,谦慎,进取。看见校门口的那块牌子了吗?全国青少年道德模范示范单位。所以我们永远都是把对学生的品德教育放在第一位的。”
东野静弦茫然地点了点头,还是没明白魏校长到底想说什么。
“我知道你出身音乐世家,而且从小到大一直都很优秀。哦,听说你十三岁的时候就已经拿到国际钢琴大赛的金奖了是吗?真是前途不可限量啊!“
虽然魏校长说的每一句似乎都是称赞的话,可是东野静弦的心里却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可是不管多优秀的人,只要不小心走错一步,哪怕只有一小步,也许他的人生就彻底地被改变了。这就是我们中国人常说的一子错,满盘皆落索。”
“魏校长,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虽然没听懂魏校长话里的意思,可是东野静弦却忽然觉得一阵莫名的心慌。
魏校长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接着从办公桌的抽屉里拿出了一张照片,“这张照片你见过吗?”
东野静弦顺着他的手看过去,整个人瞬间便僵住了。
“我想这上面的人你应该不陌生吧?” 魏校长看似随意地点了点桌上的照片,两道犀利的目光却一直盯在东野静弦的脸上,一秒钟也没有移开过。
东野静弦没有回答,只觉得有股寒气从脚底冒出来,一直延伸到头顶,就像是掉进了冰窟窿里,浑身的血液都快要凝固住了。
“其实你也不用太紧张,我也不是食古不化的老顽固。不过作为校长,我是绝对不会允许任何有损学校声誉的事情发生的,这点你能理解吗?”
冰冷的感觉还在加剧,慢慢由刺骨变成了麻木。此刻东野静弦的大脑里已是一片空白,只是本能地选择了沉默。
“如果我没猜错,”魏校长忽然停了停,接着用手指在照片上点了点,“这个人应该也是我们学校的吧?”
“不!不是!”东野静弦当下心里一惊,想也没想便急于否认。然而当他意识到不妥的时候却已经来不及了。
“哦,你终于肯开口了?”魏校长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也不知道究竟是信了还是不信,“这样吧,你先去上课,这件事我们以后再说。”
虽然魏校长没有再追问下去,可是东野静弦心里的那块石头却越发沉重了。
骆零走得很急。他怎么能不急?手机里的那张照片就像一块烧得通红的铁块揣在他的怀里,让他根本没办法冷静下来。而当他得知东野一早就被叫去校长办公室之后更是心急如焚,那种火烧火燎的滋味让他简直就快要疯掉了。
“骆零,到底出什么事了?”王思远是在办公室楼下截住骆零的,刚才在食堂他就一直放心不下,所以赶紧跟过来看看情况。
而骆零却一言不发,自顾自地向办公楼上跑去。王思远当下也不问了,赶紧跟了上去。骆零走得非常快,王思远必须一溜小跑才勉强跟得上。俩人一口气来到五楼的校长室门口,还没等王思远说话骆零便伸手推门了。可没想到房门却是紧锁着的,里面似乎一个人也没有。骆零一时气急,懊丧地对着房门踢了一脚。
“哟,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你们两个啊。魏校长去会议室开会了,你们找他有什么事吗?”这时从隔壁的教导处里晃晃悠悠地走出来一个人,正是连凯。
骆零急于想知道东野静弦的情况,可是却不愿意开口问连凯,于是转身便准备离开了。
“你是来找东野的吧?”而连凯的一句话却让他瞬间停住了脚步。
“你来晚了,魏校长已经让他回去了。”连凯的语气中似乎透着些失望,“不过你放心,他什么都没说。”
“你什么意思?”骆零回过头来问道。
“我什么意思不重要,现在最重要的是学校的意思。”连凯似乎吃定了骆零不敢把他怎么样,言辞不禁更加放肆,“不过我就是有点替东野不值,明明是两个人的事嘛,可他偏偏要一个人扛,你说他是不是有点傻啊?”
“骆零,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有什么事我们回去再说。”虽然王思远并不清楚连凯话里的意思,可是他知道,在这里和连凯多做纠缠绝对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啊,不过他这人倒还挺浪漫的,平安夜在教堂里谈情说爱,感觉一定很特别吧?”连凯此刻已然被得意冲昏了头脑,嘴巴一秃噜竟然说漏了嘴。
“你说什么?你怎么知道是在教堂?”骆零立刻看出了端倪,语气凌厉得有些可怕。
“呃…….我,我还有点事,先走一步了。”连凯也意识到自己一时失言,急忙找了个借口想溜。
“站住!你给我把话说清楚!”骆零一个箭步上前拦住了他的去路。
“你,你想干什么?”面对骆零的质问,连凯忽然有些紧张,连说话也开始结巴了。
“那张照片是不是你拍的?还有今天早上给我发照片的人是不是也是你?小弦被叫来校长室是不是也和你有关?你到底还干了些什么?”骆零越说越大声,情绪也渐渐有些失控了。
“我什么都没干!你,你别血口喷人啊!”连凯声厉色荏地说道。
“我警告你,如果小弦有什么事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骆零!”像是生怕骆零会一时冲动做出什么傻事,王思远赶忙上前将他从连凯身边拉走了。
一见威胁消除,连凯的腰杆立刻又挺直了。一来是因为有王思远拦着骆零,二来也是为了挽回刚刚丢掉的那些面子,他不禁壮起胆子大声说道:“我干了什么?你应该问问你自己干了什么吧?东野今天这个样子都是你害的!”
然而没想到他的话音刚落,骆零便像只暴怒的狮子一样冲了过来,照着他的脸上就是狠狠一拳。这一切发生得实在太快,王思远根本来不及阻止。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连凯已经捂着脸,惨叫着倒在地上了。
此刻田主任正一脸阴沉地坐在办公桌后面,两道犀利的目光冷冷地停在骆零和王思远的身上。
“你们可真行啊,居然敢在教导处门口动手打人?你们眼里还有没有学校?还有没有校长?还有没有我这个教导处主任?!”
“是我一个人动的手,和思远无关。”到了这个时候,骆零反而变得平静了。
“你这算什么?好汉做事好汉当?跟我玩个人英雄主意?你把人打得进了医务室很光荣是吗?”田主任斜睨了骆零一眼,冷哼了一声继续说道,“说吧,为什么打架?”
“没有为什么。”骆零刚一说完,王思远的心便不由得往下一沉,暗道,坏了!
果然,田主任一听这话立刻勃然大怒,厚重的木桌面居然被他拍的震天响,也不知道他的手疼不疼。
“你这是什么态度?难道你打人还打出理来了?没有为什么?那是不是你想打谁就打谁?我们这是学校,不是流氓土匪窝!”田主任的语气很严厉,连王思远都不由得紧张起来了。而骆零却始终淡然地看向前方,脸上没有一丝惧色。
“田主任,其实是连凯…..”王思远见状想替骆零解释几句,可是话刚说到一半就被田主任打断了。
“不用你说,让他自己说!”
王思远生怕骆零的倔脾气会吃亏,想劝他别跟田主任死磕,可当着田主任的面又不好直言,一时急在心里口难开,只好暗暗扯了扯他的袖子,希望他能明白。
“我没什么好说的。”可骆零竟像是完全没领会他的意思,依旧语气生硬地说道。
这句话在田主任听来无疑是对他这个教导主任的极度藐视,不由得恼羞成怒,一张脸顿时气的铁青。
“你是打算顽抗到底了是吧?好,那你就给我站在这儿,什么时候把话说清楚了才许回去!“
“田主任!“王思远急忙想替骆零求个情。
“这儿没你的事,你先回去上课!”田主任说完见王思远似乎还没有要走的打算,于是便没好气地喝道:“怎么?你是不是也想学他一样跟我作对啊?”
王思远知道此时多说无益,无奈之下只好转身向门外走去。而就在他准备离开的那一刹那,骆零忽然在他耳边快速小声地说了一句,“别告诉小弦。”
走在回教室的路上,王思远的整个脑子都是蒙的。从认识到现在,他还从来没见过骆零像今天这样,简直就像一只发了疯的野兽,横冲直撞,完全不计后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魏校长找东野又是为了什么?还有连凯刚才说的那些弦外之音的话,再加上这两天骆零的种种反常表现……想到这里,王思远的心中忽然隐隐有了一个念头,可随即他又立刻把这个念头在自己的脑海中删除了。因为这个想法实在太疯狂,太荒谬,太不可思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