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心思（1 / 1）
最后一次专业考核结束之后，五月下旬的solos evening是七月上旬的学年汇演以前RBS的三年级学生们的最后一件大事了。
所谓solos evening，顾名思义，就是台让高中部三个年级八十来个学生每人跳一段古典变奏的晚会。
虽然这玩意算是对公众开放售票，但毕竟就在学校里举办，加上三年级生们大部分都参加过两次了，对这事基本没什么好稀奇和紧张的。
比起在场的学弟学妹们，他们多出多出一份余裕，但也多出了一份郑重。
“最后一次”这个词总是有些特殊的魅力。
那张附在今天发给来场观众的表演节目单后面的毕业去向表无时不刻地在提醒着他们，两个月之后，他们就要各奔东西，真正意义上的。
时间来到这个点上，三年级生们的毕业去向已经全部尘埃落定了。
安原晴美和white lodge一路上来的凯瑟琳·麦克莱恩去了ENB，露丝的小男朋友杰里米·塔尔顿选择了利兹的北方芭蕾舞团，安东尼和班上另一位男生戴维·克里克将会去爱沙尼亚团。
玛塔·加西亚一月份的时候去比了洛桑赛，然后被德国的斯图加特团带走。
伊瑟的好友娜塔莉在面试季的运气不大好，最终选择了美国的亚特兰大芭蕾。
一打同学分别将会去到包括维也纳、波尔多、慕尼黑、丹皇、瑞典皇家在内的欧洲舞团，另外还有几位去新加坡和澳芭之类亚太舞团的。
这一届的RBS毕业生不仅保持了百分之百的职业舞团就业率，而在RB的录取率上也创造了近年来的最高记录。
可在这份名单上，最显眼的那个名字，是罗曼·扎伊采夫。
因为，跟在这个名字后面的，除了去向舞团ENB之外，还有一个括号，里面标注着“领群舞”。
一毕业进入舞团就跨过了最低那个等级，这即使是在RBS的历史上，也是极其难得一见的事情。要知道，天才如伊万·维伦科，从学校进入舞团的时候，也是从群舞做起的。
也不怪人家专门印出来显摆了。
罗曼确实没有参加ENB的面试，也确实是在YBDY决赛那天，被ENB总监相中的。
对于罗曼·扎伊采夫没有被RB录取这件事情，很多人都表示了不可思议。
不同的是，在这件事情上，相比较于伊瑟和其他罗曼的朋友家人们只能私底下吐吐槽抱怨两句，有些人，比如ENB艺术总监卡雷尔·戈尔斯基，则直接献上了一份合同。
在他看来，英皇放任这么个好苗子回俄罗斯简直是不可理解、脑子进水了的行为。
深知自己的舞团从各方面来说都不如英皇莫大，他为了吸引罗曼的加入，可谓是花了大手笔，筹码那是一大把一大把地扔。
圣诞节就能跳男主不说，他还许诺，如果罗曼愿意来，他入团就会是领群舞，并且一定会得到他的重用。
别说罗曼了，就是站在边上的伊瑟和米勒小姐，都被这个重磅炸弹炸得晕晕乎乎。
这是天赋卓绝实力出众如伊万·维伦科毕业第一年都拿不到的优厚待遇啊！
这一次，种种因素作用下，没有经过太多的犹豫和苦恼，罗曼很快选择接下ENB抛出的橄榄枝。
六月底。
伊瑟靠在RBS高中部大排练厅的墙上，边打瞌睡边看二三年级的几个男生排他们为学年汇演新排的节目。
看着眼前的少年们穿着整齐划一的黑色连体服，伊瑟打了个呵欠，稍微有点晃神，公司的芭蕾课和排练均没有规定着装，这样的场景对她来说已经是久违了。
她刚刚随RB前往美国华盛顿巡演回来，这会儿还在倒时差。
RB公司很快还将前往西班牙格拉纳达继续他们的巡演，但是伊瑟却不会参加了。
男孩们的新节目排练过后，马上就要排她和罗曼的《堂吉诃德》大双，伊瑟·霍夫曼在毕业年学年汇演里唯一的节目。
“伊瑟？”
“唉唉……嗳？”伊瑟回了回神，男孩的脸在眼前清晰起来，余光里，她看见班上的男孩们已经结束了他们的排练，正三三两两地收拾东西。
“唔，到我们了么？”她揉揉眼睛，含混地用俄语问道——即便在三年的伦敦生活以后罗曼已经可以用英语无障碍地和人交谈了，伊瑟仍旧习惯和他用他们的母语交流。
得到罗曼肯定的答复，她端起脚边的咖啡猛灌了口，站起来准备活动活动坐得有些僵硬的身体——早晨她去蹭了节二年级的古典课，也算是热过身——耳边却传来罗曼略显担忧的声音：“你真的不需要回去再歇一天？”
伊瑟坚定地摇摇头，虽然她确实略困，但还有三天就是第一场学年汇演了，时间紧迫，哪里给她余地好好把时差倒了？更别提因为忙着公司巡演的事情，她已经有日子没有跳过这支舞了。
看伊瑟如此，罗曼也不好再说什么，他当然也知道他们时间紧任务重，可有些话总是不受他控制就被说出了口。他抿了抿嘴不再说话，却看见草草收好东西的约瑟夫正快步走过来：脸上仍带着浓浓孩子气的美国男孩抬了抬眉毛算是和他这个亲生的室友打过招呼后，就直接无视了他，径直和正在活动身体的女孩聊起了她刚刚过去的巡演。
对于两个月后就要正式成为RB成员的约瑟夫来说，伊瑟谈起的关于公司巡演的种种实在让他有着太多的好奇。
说起来，在过去的这三年里，作为班上的海外巡演小组，和他们的其他同学比起来，罗曼、约瑟夫、伊瑟、晴美和克劳迪娅曾经去过太多太多的地方：他们一起夜游圣彼得堡涅瓦大街，一起瞻仰德累斯顿森珀歌剧院，一起游荡巴勒莫古城，一起在加利福尼亚的主题公园里疯玩……
毫无疑问，这些构成了他们高中生活最美好的回忆。
但那和公司带着舞台布景工作人员大堆舞者呼啦啦进行的海外巡演到底不是一个级别的东西。
约瑟夫的眼睛里闪着心驰神往的光，而罗曼靠在排练室的墙上，安静地看着伊瑟眉飞色舞地讲起她也是初次经历的巡演趣闻。
女孩的侧脸柔和，大眼睛里带着鲜活的笑意，小虎牙随着飞扬的笑声若隐若现，平添了几分俏皮可爱。
就连罗曼自己也不知道，他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太过于习惯她在他的身边，习惯于注视着她，以至于当他得知RB没有给自己一份合同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居然是“那以后去了莫斯科想再见到伊瑟就很难了”。
伊瑟·霍夫曼是他当初决定留在伦敦的原因之一。
伊瑟·霍夫曼是他现在决定留在伦敦最重要的原因。
那个平安夜里，他做出了一个影响了他一生的决定：圣诞假期过后，他去找了米勒小姐，告诉她自己希望和伊瑟搭档学年汇演的大双人舞。
十八岁的少年，第一次懵懂地认识到，他对他在异国的生活和学习中最亲近的同龄人，抱有的不再是简简单单的友谊之情。
那时的他，不过是想把这支大双人舞作为自己的美好回忆封存——彼时她已经签约RB，而他的职业生涯将从莫斯科起步，他们的未来实在是太难再有太多交集。
可就是这个决定，真正地把他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伊瑟是个太出色的表演者，从三年前他们认识开始，罗曼就清楚地知道这一点。
从睡美人到艾丝美拉达，从奥吉莉亚到岗姆萨蒂公主，或甜美可人或美艳大方或成熟魅惑，似乎就没有她不能驾驭的方向。
排练刚刚开始三天，伊瑟的表现就说服了所有人。
对于最终选择伊瑟·霍夫曼而不是玛塔·加西亚来和罗曼搭档这支《堂吉诃德》三幕大双人舞，负责排练的三年级老师们自然有一番自己的看法：一来是尊重罗曼自己的意见，二来他们亦同样好奇这两位班上能力最强却因为身高啊平衡啊种种因素从未在正式舞台和考试中搭档过的孩子能展现出什么样的表演来。
伊瑟也确实没有让他们失望。
她固然很难做到像原本就是地地道道的西班牙人的玛塔·加西亚那般随便撩个扇子抬个手就是满满的风情，却也惟妙惟肖地表现出了一个沉浸在爱河里热烈奔放的西班牙女郎应该有的风采。
更别提两个孩子之间那极为神奇的化学反应了——不枉俩平常关系就好——每一次对视，每一个触碰，眼波流转间传递的噼里啪啦全是火花。
和大部分其他舞校类似，RBS在教学上更为注重技术方面的培养，在学校阶段学生们在表演上的造诣基本上全凭悟性：像伊瑟这样乐感好有灵性的在这一块上就强一些，相对而言更偏向技术流的罗曼在这方面就要弱一些。
但这一次，在老师们眼里，或许是因为伊瑟的带领，罗曼在戏剧表现上的能力被完全地刺激出来了。
而对于当事人的罗曼来说，他的感受则要更加复杂一些。
自从发现了自己的某些小心思，在伊瑟面前罗曼总是会感到有些无措：他脑子里的一个小人总是在无止境地叫嚣着让他和女孩更近一步，另一个小人则拼命地在告诫他别把姑娘吓着了要是人没你那么自作多情怎么办。
他们本来就是那么那么要好的朋友。
他们来自类似的生长背景和家庭，他们有着相似的人生观和职业观，他们在每一次巡演和比赛里互相照料，他们清楚对方生活学习里的近乎每一个细节，他们无话不谈，他们亲密无间到罗曼之前甚至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对伊瑟动心。
他不知道要对女孩说些什么好。
即便不说当时他得在毕业后去莫斯科工作的状况，罗曼也不想因为自己鲁莽地越线失去一个难能可贵的至交好友。
可他也无法说谎说自己仅仅想和伊瑟当一辈子的朋友。
每一次双人舞排练、毕业巡演时的每一场演出结束后，当罗曼回想起女孩用她那总是闪烁着星光的大眼睛带着爱意望向他的眼神，他总是会感到一阵心悸。
罗曼当然知道他们这仅仅是在“演绎”一对热恋中的小情侣，可仍旧禁不住地心猿意马——以至于在一次排练里，他情不自禁地就吻在了她的脸颊上——一个情侣档夫妻档在他们当时的那个动作节点时相当常见的处理。
他吻下去的那一个瞬间，不单单是伊瑟，就连他自己都愣住了，倒是排练他们的双人舞老师不嫌事大地在一旁击节叫好：“很好，就是这样的感觉，继续保持！”
于是就这样懵里懵懂糊里糊涂的，这个脸颊上的轻吻居然成了他们演出时的保留项目，一个对于罗曼来说比那个堂双招牌的单手托举要更加心跳的保留项目。
思及此，罗曼嘴角不由挑了一丝笑。
伊瑟依然在回答着约瑟夫层出不穷地冒出来的问题。
他不知道女孩是不是和他一样产生了这样那样异样的心思——
他们，至少还在一个国家，一个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