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五十二、赴任朔方(1 / 1)
乾宁八年正月,才过完上元佳节,雒阳城中商铺彩灯尚未摘下,朝堂便传来噩耗,镇守朔北的辅国将军谢辽在巡边途中,遭遇北狄伏击,力战不敌,以身殉国。
自乾宁二年大败北狄,谢辽镇守朔北已有五年,经历大小战役不下百场,未曾有一败绩,今竟会突然死于一次例行巡边,大越举国上下为之震惊。百姓俱知,凶悍的北狄人至今过不了朔北,皆是因为有谢家兄弟镇守北疆,如今谢辽一死,谢遥孤木难支,北地不靖,只怕战火又要重燃。
皇帝苏煦这几日十分烦恼,这几年全赖谢氏兄弟镇守朔方,边境安宁,他才能腾出手整顿朝政。先是五年前籍由丞相袁继宗谋逆一事,罗织罪名,用了一年多时间,将太后一党尽数铲除;随后他明里重用谢氏为首的几大豪门,暗地却着手将次一等的世家一一清理,如今地方官吏还未调换完毕,谢辽却突然死了,让他措手不及。方安建议他召谢谦商议,他借吊唁谢辽为名去了趟侯府,见谢谦老态毕现,身体大不如前,知他心中伤痛,嘴边的话竟说不出口。好在谢谦久经风浪,看出了他的来意,不待他问,便保举了一人接替谢辽,正是吴郡都尉卢缙。
苏煦心知卢缙是最合适的人选,却发自内心地不愿重用他,因此犹豫不决。方安了解他的心思,劝道:“卢敬之之才陛下十分了解,以他之能,镇守朔北应不会比谢辽差。袁……袁姑娘已经失踪五年,恐怕早已凶多吉少,陛下便是对他有心结,此时也应为了大越边境安定放下才是。”苏煦毕竟不是昏聩之君,思虑再三,终是召卢缙进京。
卢缙早已视谢辽为兄,心中悲痛不已,应召进京后便前往谢家吊唁。谢谦待他拜祭完毕,将他请到书房坐下,轻声道:“你如今可死心了?”卢缙一怔,旋即明白他指的是阿宝之事,摇头道:“我总觉得阿宝未死。”谢谦长叹一声,暗道“痴儿”,说道:“原先你要找阿宝,我便由着你去找,求着陛下改了旨意。如今二郎……去了,北地空虚,你还要为了儿女私情弃大义于不顾吗?”
卢缙忙起身道:“我虽不信阿宝已死,值此多事之秋,也只能以国事为重。阿宝……阿宝她定不会怪我。”谢谦点点头道:“如此我便放心了。”看了看他又道:“你有没有想过,阿宝可能真的已经……”卢缙正色道:“一日未见尸身,我就要找她一日。”谢谦道:“你已找了她五年,莫说淮河沿岸,长江南北你都找遍了,听说还练出了识骨辨人的本事,还不愿死心吗?”
卢缙沉默片刻道:“我有时在想,若是我当日在朔方战场上失踪,下落不明,阿宝会怎么样?只怕她也会一直找下去……生也好,死也罢……便这么一直找下去……待朔方安定,朝中另选贤才继任,我还要继续去找!”
次日,皇帝苏煦在金殿上传召了卢缙,君臣见礼后,苏煦即令内侍宣读圣旨,将朔方郡一分为二,东边划为五原郡,西方仍为朔方,擢谢遥为建威将军,镇守五原,卢缙为振武将军,驻扎朔方。
卢缙领旨后,苏煦又说了些勉励的话便退朝而去,卢缙转身欲随谢远出去,只见左侧有一紫袍官员向自己行礼,定晴看去,正是当日的高阳县丞、如今的侍中方安。卢缙在吴郡时既已听说,他这些年侍从苏煦左右、顾问应对、谏诤纠察,兼掌出纳、玺封诏奏,参与机密政务,上亲皇帝,下接百官,日益显重,大有丞相之势,朝中诸臣私下已称其为“隐相”。
方安走到他面前道:“大人……将军,许久未见!”卢缙拱手道:“方大人有礼。”方安看出他的疏离,苦笑道:“将军何必如此见外,你我好歹共事三年,一同经过围城之困,也算得生死之交。”卢缙淡淡道:“恕卢某眼拙,当日竟不曾识得大人,冒犯之处,还望见谅。”说罢看了看前方站着等他的谢远,对方安道:“出征在即,可否容在下先告退。”说罢转身便走。
方安在他身后道:“将军,你可还在寻那袁家姑娘?”卢缙猛然止住脚步,回头看着他,方安道:“袁姑娘出事时,陛下曾命我找过,虽一无所获,却打听到一个消息。”卢缙握紧双手,轻声问道:“什么消息?”方安向前一步道:“当日袁姑娘所乘的那艘渡船上的船工,有两人亦是下落不明。”卢缙皱眉道:“这个我知道。”方安看着他轻声道:“那你可知道,这两人曾救起了一个女子?”
卢缙的心猛烈跳了起来,盯着方安道:“你如何得知?”方安微微一笑道:“自然有我的方法!这天下终究是陛下的,谢家再有能耐,也不能与苏家相比。”卢缙无心究其话中深意,问道:“救起的是阿……袁姑娘吗?”方安摇头道:“我也仅仅知道这些,那两名船工不知躲到了哪里,再也寻不到。”
卢缙微微有些许失望,方安道:“此事我未曾告诉陛下,便是怕他不死心。若袁姑娘死了最好,若是没死,我希望你能先找到她,与她成亲,带她远离京城,再不要让陛下见到!”卢缙知他出于本意并不是真想成全自己,而是怕阿宝入宫后,苏煦对她过于宠爱,失了分寸,言下之意苏煦至今也未忘了阿宝。他看了看方安,暗道:“若是让他先找到阿宝,他定不会告诉皇上,怕是会悄悄除掉阿宝。”
远处谢远唤了卢缙一声,方安笑着拱手道:“不耽误将军了,告辞!”卢缙皱眉望着他的背影,心中情绪莫名。
谢远待他走近才问道:“他与你说了什么?”卢缙将方安的话重复了一遍,谢远暗暗心惊,沉吟片刻道:“你只管安心去朔方,找阿宝的事交给我就是了。”
谢远回到侯府,谢谦早已等在书房,谢远将朝堂之上的事与方安的话都告诉了他,谢谦沉思半晌道:“远儿,明日替我拟道奏折,便说为父因二郎之事饱受打击,神伤体弱,实难再担大将军之重责,请陛下另选贤才。” 说着自案下密格中拿出虎符交给谢远道:“连同这个一起交给陛下。”
谢远一惊,忙伸手接过,口中唤道:“父亲当真要交出兵权?”谢谦道:“他这些年的作为你还看不明白吗?他要的是无上的皇权!按说二郎不在了,三郎可继其位,再将敬之调去辅助,可保北疆不失。他却将朔方一分为二,朔方守军都是二郎带去的谢家嫡系,他这么做,便是等于分了咱们家一半的兵力啊!”
谢远忙道:“卢缙不是外人。”谢谦道:“他终究不姓谢!”谢远道:“既如此,要不要传信给三弟,让他……”谢谦止住他道:“不可!不仅不能如此,还要让他告诫诸将,尊重卢缙,听其调遣。”看着儿子道:“陛下是强势之人,只有示弱,方能保谢家无恙。”叹口气道:“还是袁继宗了解他,韬光养晦,明哲保身……”转身看着窗外道:“我原想你与二郎一文一武,你在朝中袭爵,二郎在外领兵,镇守边境,互为倚仗,谁知天不从人愿,二郎竟然……”想到英年早逝的儿子,不禁落下泪来。
谢远眼眶微红道:“二弟之事十分蹊跷,三弟竟也查不出端倪,孩儿想亲自去朔方一趟。”谢谦摇摇头道:“二郎是稳重之人,定不会随意行事。军中已有传言,你若贸然前去,反而惹人注意,还是让三郎暗暗去查吧。”谢远哽咽道:“孩儿只是觉得二弟死得冤!”谢谦强忍悲痛道:“谢氏一族以武传家,他能死在战场,马革裹尸,也是死得其所。”
三日后,卢缙辞别皇帝出发去朔方赴任,临行前一再恳请谢远定要查找阿宝下落。谢远点头道:“敬之放心,阿宝是我谢家的姑娘。”
他此行只带了二百亲兵,并应生与秦文二人。高阳县尉秦文伤好后,卢缙便请谢辽请旨将他调到了自己军中,后又随他去了吴郡,这些年一直跟随他左右。一行人都是训练有素的军人,脚程极快,七日后已到了五原。
谢遥接到圣旨,已从云中迁至五原驻扎,听闻卢缙到来,早早便派人迎接。卢缙随人到了他营中,见他未曾着甲,只穿了一身白袍,知他是因谢辽之故。谢遥请他坐下后道:“敬之已见过我爹了吧。”卢缙点点头,谢遥道:“他老人家可还好?”卢缙据实以答,谢遥叹道:“想是二哥之事对他打击极大。”
卢缙想了想道:“有件事我一直觉得奇怪,谢二哥久经沙场,怎会轻易被伏?”谢遥沉默半晌,示意侍从及应生出去,才道:“你也不是外人,我便跟你说吧。二哥亲自巡边本是常事,以往是数月一次或是半年一次,所带部从也多,至少千人。两年前,他突然改成一个月一巡,有时月头才巡了,月末又巡,随从也带的少许多,仅带了十余名亲卫,所以在遇到北狄的伏击时才会不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