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又挂东南枝(1 / 1)
“诶我说,你们这树是不是该修修了啊,怎么每一次我来都得挂这上边儿.....”东方朔絮絮叨叨地抱怨着,看着那些猴儿们把他解下来,习惯性的往树上摸去,一个没留神直接就从树上掉了下去,硬生生地把他师父给他的那宝贝丝绦给挂断了。
“我的天,”东方朔揉揉自己的臀部,暗道一句还好这块儿肉多,只是听不见预料之中的众猴儿们应有的哄笑顿时觉得罕纳,心想莫非是这山上的猴儿嫌我在凡间多用了大圣的钱,一会儿保不齐群殴我是不是?我东方朔又不是那等小家子气的,这次来就是要给大圣报账的啊!
想到这里刻意骄傲的仰起头,谁知这样一仰头才发出一声惊呼“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是来花果山来熟的人,刚刚一边驾着云一边念念叨叨地补着账单子,头也没抬凭着感觉就到了,这时才注意到花果山的变化,想问周围的猴儿,一看他们的神色,话也就堵在了嘴边。
我不过在凡间安稳住了几天罢了,这一切,到底是怎么了?!
“凌空——凌空——”飘渺的识海里,混沌一片,有厚重的雾气,掩盖住在识海中飘忽不定的影子。
冷风阴阴。
“谁!”凌空骤然惊醒,双手支撑着身体猛然起来,微微一动就感到自己身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眉头一皱,咬牙站起来,一个不稳忽地半跪着栽在地上,额头上渗出冷汗。
“可怜啊可怜,堂堂的也是大圣妹妹,据说还是将来要成为最大的魔头的人物,怎么现在连站都站不稳了呢,啧啧,看了你那么多次,你小时候可比你现在强多了啊。”
“是你。”凌空深吸一口气,嘴唇翕动,苍炎成为蓝光一道,落在她的手里。
“是我?哈哈,我是谁我自己都不知道,你知道?”那声音中带了几分嘲讽,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像是用钝器割开血肉。
“我以为我哥哥,杀死你了,没想到,你这妖物还活着。”凌空用苍炎撑住身体,颤抖着站起来,冷汗滴到脚下的云层,激起几点水样的波纹,缓缓荡漾开去,让这识海都轻轻震荡起来。
“哟,还真站起来了,我还以为你就得老老实实给我跪着呢,”背后那声音难听至极,让人的背部,顺着脊梁根根寒毛都立了起来,浑身都冰冷到了极点。
“我早就说过,我们,是杀不死的。”识海的黑暗突然就降临,凌空扶着苍炎稳住身子,忍着疼痛默念心诀,浑身笼罩起淡蓝色的光晕。
“你们?”凌空冷冷一笑,“哪有什么你们,你,就是你们了。”
“啊,不愧是将来要祸害三界的魔王啊,真是聪明,”识海中没有丝毫实物,连以前的黑影也见不着半点,声音从空旷中而来,又在这无边无际的空旷里荡漾而去。
“一气可以化三清,我,我们能化的,可不止三清了。”
“早就知道,你哥哥和你都有七十二变的本事,我啊,没有什么噱头,只要万物存在,我就可以分出身去,管他什么神仙佛祖,最后,还不都得乖乖由我处置吗?”那声音带了几分笑意,听上去愈加如同一支生了锈的匕首,刺得人心窝突然一阵钝痛。
“就是那高高在上的,心里可是也有见不得人的愧疚和龌龊,你,不也一样吗?”雾气飘忽,飘到凌空的面前,在那光晕里也染上了淡淡的蓝影。
“我?”凌空冷冷一笑,“我又不是那等贪生的人物,反正我就是将死之人,只要我死了,后面一切也就不会发生了。”
“所以说,你在害怕啊,”那声音忽然就到了凌空的面门,带着冰凉的雾气触到凌空的脸颊。
“你是不怕死,可是啊,你却偏偏害怕自己成魔,不是吗?”
“而且,”雾气缭绕,如同条条毒蛇,吐出信子,慢慢地缠绕着它们的猎物,一点点地靠近,看似无力,却杀意重重,危机潜在。
凌空目光一凝,暗中深吸一口气,猛然之间蓝光一闪,闪电骤落。
雾气散开,凌空撤回力道,急喘几声,扶着苍炎站稳身子。
握着苍炎的手紧紧收紧,莹蓝色的苍炎上缓缓滑下几道殷红的鲜血。
“啧啧,真是的,好好听完我说话不就行了吗,现在的你,别说运法力了,就是想随便施展几下身手也是在自取灭亡啊。”
凌空闭目,稳住心神,在那里调整自己的神息,呼吸却比之前更微弱了几分。
“而且,你是不怕死,可是要我说啊,”那声音带了幸灾乐祸的恶意,从四面八方而来,由不得你躲开半分。
“你其实内心里最害怕的,就是你哥哥,死了吧。”
“悟尘仙长!悟尘仙长!”东方朔跑进来,看到悟尘和哪吒一前一后坐在凌空的榻前,凌空脸色惨白,连那棕金色的发都显得黯然,披散在榻上,衬得整个人都毫无生气。
“兄长,怎么样啊!你快点说啊怎么样了!”哪吒见悟尘这般毫不开口,不说一言,内心焦虑,握着凌空的一只手朝悟尘问去,只是整个人都显得慌乱了。
东方朔看见哪吒这举动,纵然是心中为凌空焦急但还是惊异地“咦”了一声,“这,这,男女授受不亲,哪吒大神你怎么,怎么能趁凌空危机关头占她的便宜,此番举动小人之为!小人之为也!”,随后愤愤不平地朝悟尘看去,“悟尘仙长,你毕竟是凌空的亲师哥,为什么不管管!”
虽然凌空是女猴儿但是这么做也不行啊悟尘仙长你没看见哪吒他干什么了吗大圣一会儿回来还不得把这只藕给揍死啊我说!
“诶,”想到这里东方朔挠了挠头,“说起来,大圣呢?大圣怎么没在啊?”
屋内,一片寂然。
良久,悟尘神识归位,苦笑一声,伸手抚上凌空的额头。
额上,滴落点点水珠。
“悟尘仙长,”东方朔见了这架势哪里还会顾及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教条,飞到悟尘面前,谁知刚落下脚,一个正红色的身影就挡住了他“到底怎么样了!我求求你兄长你开口说句话!”
“他们在逼我。”悟尘自嘲一笑。
“他们在逼我抹去封印娃娃魔根的符咒。”和悟空哪吒他们带有茧子的练武之手不同,他的手指修长,带着书生的秀气和雅致,轻轻抚上凌空的发,动作轻柔而细腻,像是一位温柔的父亲在帮自己的女儿一缕一缕地梳头。
“那又如何!”哪吒心中一急,猛地站起身来不管不顾地朝悟尘喊起来,“去了符不就是成魔吗!只要凌空能活下来,她做出什么事来,什么因果回环我都替她受了,成魔又怎么样,现在,”哪吒说到此处,声音忽然变得沙哑,看了一眼榻上的凌空,闭了眼,沉声中多了难以抑制悲恸和恳求,握紧了拳头,身形微颤。
“只要她,能活过来。”
在东方朔被哪吒这一举动惊呆的瞬间,悟尘手指一僵,背过身去,慢慢抚摸着凌空的脸。
“你以为,我不想吗?”
那声音轻到了极点,落到地上,化为尘埃,迷了东方朔的眼睛,险险落下泪来。
“你不是没有看见,我也是那日才知道凌空魔根深重,我师父那次给了她法印让她可以将其化为己用之后,悟空还是担心她出事就一直暗中施法护着她,”他微微苦笑,脸上带出怜惜的悲痛。
“一开始,悟空给她的屏障其实,根本没什么必要,可是啊,”他看着自己师妹的脸,想起自己那生死未卜的傻师弟来,“可是自那日下山遇到泼皮,若是没有悟空的真气环绕在暗中护着她,只怕她最后一丝清明都烟消云散了。”
“再到后来,你看见了,”悟尘仍是苦笑,伸手轻轻抚摸凌空身上的伤痕,那血已然住了,只剩下道道疤痕,触目惊心。
“魔根反噬,即便是我现在去掉法印,娃娃还是会”话到这里便堵在嘴边,他的喉结动了动,“便是存了一丝侥幸,可是那剩下的折磨,比那还厉害上百倍!我,我怎么会让自己的亲师妹……”他忽然情绪激动了,双手颤抖。
“她可是我的师妹啊,我已经失去了我的师弟,我怎么能再失去她啊!”
他不是没有想过回去找师父,如今这里的神佛皆帮不上半点忙,他唯一的依靠就是自己的菩提祖师。
可是,他找不到路了。
当年悟空不是没有想回去看看过,但是师父施下结界偏偏不让悟空找到半点路途,这,他是清楚的。
然而,他现在清清楚楚地明白,师父找不到他们,他们也找不到师父了。
就像是两个双目失明两耳失聪的人,彼此站在对面,却无知无觉,明明近在咫尺,却偏偏触手不可及。
现在,要么让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师妹在自己的眼前魂飞魄散,要么,就是让他亲手将自己的师妹推向渊底。
悟尘忽然笑起来,笑得浑身发颤,笑得声音凄惨,笑得,脸上流下合着血的眼泪。
好狠毒的心肠。
而最可怕的,是自己明明白白地知道两条路都不能走,却还要在这两条死路做出选择。
如果是我受了这些磨难,能换回我的师弟和师妹,该有多好。
我,怎么就这么,没用啊。
师父,我到底,该怎么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