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 1 章(1 / 1)
缠绵细雨已经连下了好几个月,断断续续的。街上行人三三两两,有的披着蓑衣,有的打着油纸伞,但全无例外,脚步都是又急又快,因为雨天阴气重,鬼怪喜行。
即便还是在人界,人们依旧战战兢兢的,因为这里离妖界只有一村之隔,少不了有的妖怪喜欢串门到人界,虽然人界与妖界已经约法三章,不准妖在人界随便害人,但不小心惹了妖怪,神不知鬼不觉的死去,也无人问津。但也有胆大的想和妖怪做生意,那赚的利润可就多了,因此这里好歹还剩下了不少人。
还好每家都有符咒,贴在门口,妖怪就不能进去,这样人人便可稍稍舒了一口气。
远远地一阵脚步声传来,抬眼望去,有的人在心里暗骂一声,“畜生。”也有的人细细打量着过来的一群队伍,眼睛里露出兴奋的光芒,还有人停住,好奇的观望几眼,便又扭头一脸厌恶的走开了。
那队伍里的人皆挎着大刀,个个闪着冷光,锋利极了。其中带头的骑着一匹高头大马,穿着锦缎,胡子拉碴的,横眉冷相,左边脸上还有一道不浅的伤疤。
在队伍的中间,是三辆囚车,走进一看,有男有女,个个青丝黑发,衣衫褴褛,手上脚上都是沉重的铁链,紧紧地锁在笼子里,再细看,从十一二岁到二十多岁的都有,他们全都被一条黑布蒙上眼睛,不能视物,看来是怕他们逃跑。
“娘,他们在干什么?”一个童稚的声音穿透寂静的大街,听起来格外响亮。
一个女子急忙捂住小孩子的嘴,小声嘀咕道“他们是人贩子,那笼子里关着的是人牲,是要卖给妖怪的,你要再不听话,我就把你卖给他们。”
小孩子吓得眼泪流了出来,一边哭一边说:“我听话,呜呜呜,我不想卖给妖怪和人贩子。”
突然,那领头的抬起头来朝这边望了一眼,露出一抹笑意,只是人见了,不觉得他像是在笑,反而是面目狰狞。见此,那阁楼上的女子吓了一跳,急急忙忙伸出胳膊,关上了窗户。
夜,降临的安安静静。
客栈的院中,三辆囚车静静的停在那里,一个看起来十六七岁的女孩靠在笼边,面目在月光下有些朦胧,她举起手来,先弄掉罩着眼的黑布,再从头上拔下一根簪子,如墨般的发便披散了下来,遮住了大半张脸,却依稀可见面目的清秀,她扭着手把簪子插在锁孔里,不一会,喀嚓一声,锁开了。
她又继续这样弄掉了脚上的锁拷,正打算弄掉囚车上的锁,后院的门砰的一下开了。
她赶紧低了头,乱发遮住她的脸庞,看不真切。
一个醉汉摇摇摆摆的走出来,紧跟着一个壮汉过来搀扶着他,嘴里骂骂咧咧的“说别让你喝了你还不听,都马上就到了,得,还得让老子扶你上茅坑。”
那壮汉扶着他的同时,眼睛还不忘锐利的往囚车这边扫了一遍,最终视线定格在那散着头发的少女身上。
感觉到那股如鹰般的视线,少女的身上没来由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幸亏长发足够长,遮住了一部分手,但她的手还是有些轻微的颤,她怕被看到,但又不敢把手背过去,因为那样的话,动作一定很大,还是表现的尽量自然一些的好。
幸亏,那道视线仅是停留了几秒,便又转移了。
少女僵硬的身子顿时放松了下来。
“奶奶的,都快到地界了千万可别出差错,都给我看好了。”伤疤大汉出现在后院门口,大嚷小呼的,随即,他身后出现两名彪形大汉,直向囚笼走去。
少女刚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
所幸,他们没有挨个检查,只是坐在笼边,待伤疤大汉走了,一个大汉偷偷从怀里掏出一个酒壶,说道“马上就到地界了,这一路,终于可以放松放松了。”
“哈哈,”另一个大汉偷笑着,“你这老小子,藏了好东西要一块分享分享。”说着也不管那个大汉同不同意,顺手夺过酒壶,仰头喝了下去。
“喂,给我留点。”
………
少女一直等到了丑时,才开始行动,今天再不跑就没机会了。
她刚一起身,就有人轻拽她的衣袖,可怜兮兮的道“救救我吧。”原来笼里醒着的人不止她一个!
乱世之中,本就是自身难保,苟延残喘,谁又顾得了谁!
少女看着那个人,轻轻地叹了口气,弯下身在他的手心里画字,道“其实你早就知道了,是吗?“
那人重重地点了点头。
借着月光,她打开了笼子,一个又一个的把锁拷解开,放人而去,尽管这是在用分秒如金的逃跑时间!
要她放弃这么多人的生命,自己一个人逃跑,她不是办不到,只是她不想后半辈子生活在愧疚之中,时时想着自己这条命是亲手放弃了那么多人的性命而得到的,她就不会心安。
唉,要怨就怨她那颗心。
幸好,所有人都走的一干二净,也无事,她和最后一个离开时,只觉心如释重负。
她走在最前面,突然,一声咣当响,她顿时觉得自己如坠万丈深渊。
跑!!!
她不顾一切的往前跑,只听得后面依稀传来几道声音,“他们跑了!快追!快追!”
她隐隐听到后面沉重的脚步声,纷至沓来!
她像疯了一样跑,她跑过树林,跑过田野,腹部有如痉挛一般的疼,她的脸皱成一团,但她不敢停下来歇息,她也不敢回头看,她怕她会腿软。
终于,她跑到了有人烟的地方,那里恍若集市,但她还是一直在跑,一直在跑。
砰!她像是撞到了什么,因为反力冲击,她跌坐在了地上。
“不长眼的人类,居然敢冲撞夜君的轿子,看我不打死你!”说着一个魁梧的大汉就要上前。
少女害怕地抬眼望去,只见八个人围着一顶华丽至极的轿子,布料全是锦缎,在阳光的照耀下似微微发着光,四边垂着蓝色的流苏,每个角都挂着铃铛,在轻风中摇摇摆摆。轿子悬空漂浮,四周隐约围了一丝丝袅袅的烟雾,如仙似幻。
死期么?
总算可以到头了。
她竟有些释然,惊恐一点一点的从脸上褪去,十几年的生活终于有了结局。娘,不是我不想活着回去见你,实在是天命如此。
想到娘亲,她的脸上竟不由自主的挂上了一抹凄然的笑,浅浅的,却叫人看的心疼。
她十岁那年丧父,母亲为了给她更好的生活,顶着世人鄙夷的目光再嫁了三次,可是,每一次都没有碰到良人,个个都喜新厌旧,新鲜劲一过,非打即骂,她有好几次挡在母亲背后,身上被继父抽打了几下,继父还依旧不管不顾,现如今,有好几道狰狞的疤痕还留在身上。
母亲常常带着她逃跑,每跑一次就嫁一次人,最后一次逃跑后,母亲没有再嫁,而是流着泪对她说:“小颜儿,今后就要跟娘相依为命了,咱娘俩要好好活!”
但是她知道,母亲这一次是怕她长大后被继父卖掉才逃跑的,可是,她还是没有逃脱被卖的命运,呵,好不容易逃跑了,又是死期即至。
但她等了好久,也没感觉到死亡。
她疑惑地抬起头来,却发现不知何时,那个大汉已止住脚步,乖乖的站在一边,神情恭敬,她随意的瞟了几眼,却正对上了一道目光。
坐在轿子里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已掀起门帘,他生的眉如远黛,目若秋水,眉目间隐含英气,宛若好女,但一个英挺的鼻子却彰显了他的男儿气概。一身玄衣衬托的他更是成熟稳,重,上面暗红色的花纹慵懒中透过几丝邪佞的张狂,让人一眼为之折服,一眼对之敬畏。
但更重要的是,他的目光中微露讶异,唇微微抿起,似是见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事物一般。
略带磁性的低沉声音响起:“你叫什么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