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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晓明所学的专业在实践中派上了用场,她每天紧张而充实地工作着,时间在不知不觉中一晃就过去了大半年。年终上级部门对通讯总站的部分干部做了调整,有的提了职,有的进行了平调。舒凡被调到军区政治部了。万海洋这次被任命为通讯总站的教导员但前面还有个“代”字,同时他还兼任话务连连长。指导员没动。三排长到军区去参加业务培训,夏晓明很荣幸地被任命为三排的排长了。舒凡在离开通讯总站前,总站排长以上的干部为他举行了一次欢送宴。
所谓欢送宴,无非就是平常的四菜一汤又加炒了四个菜,又备足了白酒,尽管大家舍不得教导员舒凡离开他们,但酒桌上的气氛还是很活跃的。新任“代”教导员万海洋劝大家节制点喝,注意形象,可大家情绪高涨,以指导员姜敏为首大有巾帼不让须眉的架式,连从不喝酒的夏晓明也被逼着喝了一茶杯白酒。
一大杯白酒落肚后,夏晓明的头有些晕,但脑子里却异常的清醒。她把椅子往后撤了撤,看着舒凡,思绪却沉浸在和舒凡在军营相处的日子里。
这半年来他找她谈过两次话。两次谈话内容都是让她作阶段性的思想汇报和工作汇报,当时他边听边往笔记本上记着。
有一次她突然停下来不再往下说,他意识到她的停顿,抬起头问她,怎么不说了?你说得挺好,工作干得也不错,接着往下说。
她有些走神,她喜欢看他做记录偶尔陷入沉思的神态。他说话语调不急声音很好听。他紧抿着的嘴角和目光偶尔聚焦在某一点上总是把她带入一种不具体的想象中。她在想,自打第一次在她家见到他时就确定他是她的吸引力——是的,他吸引着她一路向他走来。
他见她不说话,停止记录抬起头问:“想家了?”她说不想。她说她经常和家里通电话。她问,“你想家吗?”他说,“嗯,有时想。想我母亲。有时也想父亲活着的时候的一些事儿。”于是他们便一下子沉默了。
后来她小心翼翼地问:“你在这里能工作多久?”
他觉得她问的问题很奇怪,稍思考了一下便很认真地回答她说:“不好说,我喜欢研究时事军事,因为国家的发展需要靠和平来承托,我们都希望这个世界永远不发生战争,但和平与战争是人类社会发展中的两大矛盾,仅去年全世界局部战争和武装冲突就有一百多起,而美国对正在崛起的中国耿耿于怀,总是威胁拉拢挑拨中国周边的国家在我国领土海疆和岛屿问题上无端生事以制衡中国,其意图就是瓦解和遏制中国的崛起,这需要我们冷静思考和认真应对;我也喜欢研究军事理论,可我懂得的很少,我一直在加强这方面的学习——另外我在这儿的工作没什么压力,有时间看书,以后有机会我想考研,去深造深造。”
从青春少年到军校毕业他们相识了那么久,舒凡却第一次和她说了那么多的话,虽说是从工作角度谈的,可她终于找到和舒凡之间有点腹心相接的感觉了,但舒凡侃侃地谈到当前国际形势和一些她听着很新奇的军事战略视点,这让她意识到同是军人的她在思想境界和舒凡之间竟是有那么大的差距——她心中陡然生出了一种落差,同时对舒凡更加爱慕和崇拜了。
在后来的一段日子里,她的心情很惆怅。她不知道和舒凡之间应该怎样寻找共同的谈话点,但她却希望每天都能见到舒凡。
有一天晚饭后她看完新闻联播走出活动室时看见舒凡从连部那边正向活动室这边走来,于是她赶紧迎上前向舒凡敬礼刚要说点什么,连长万海洋急匆匆地走过来说有事要请示把他拉走了。后来,她一个人在营区的林荫道上满腹心事地转悠了很长时间。
正当她胡思乱想的时候,舒凡端起酒杯对她说:“夏排长,在通讯总站只有我们俩相处的时间最短,希望今后有时间你能到我的新单位去认认门。”
夏晓明看着舒凡含笑的目光中透着令她意会的内容,感觉泡在酒里的心脏倏地加快了跳速,但还没来得及回答什么时候去“认门”时 ,坐在舒凡右侧的指导员姜敏用醉意掩饰着她内心的奇妙想法夹杂着网络语言慢条斯理地插话说:“相处的时间短肿么了,从今往后继续处呗!——那个,舒教只让夏排长一个人去‘认门’啊,我们去你不欢迎?”
舒凡连忙招架,说:“欢迎,当然欢迎。”
“那你想的不周到,对不起,教导员,得罚你酒。”姜敏说着,给舒凡的杯子咕咚咕咚又倒满了酒。
舒凡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笑着说:“对。该罚。该罚。”说着端起来就喝。
夏晓明露出了着急样,以前舒凡在她家吃饭时从不喝酒,他肯定不胜酒力,她想说你别喝了,但她没说,因为刚才指导员的话已经影射着她了,此时她如果制止他,那指导员不知又该说些什么了。
这时万海洋看了看夏晓明又看了看舒凡,转过脸用眼睛数了一下窗台上的空酒瓶,说:“好了好了,酒我们今天就不多喝了,舒教明天就要离开我们通讯总站了,现在我们用掌声来欢迎舒教给我们唱支歌怎么样?”
大家一下子兴奋起来,齐声欢呼:“好!”
由于酒的作用,舒凡的情绪看上去有点复杂,他思索一下说:“行,让我唱我就唱。我很喜欢《战友情》那首歌。因为战友之间的友情从走到一起的那一刻就沉甸甸地坠落在了心底。”说着,他的声音低下来,沉思了一小会儿,用充满磁性的嗓音开始很抒情地唱道:
不知多少个夜晚
我枕着军旅梦入眠
梦里的战友啊
还像从前那样驻守边关……
当他唱道,战友啊战友,心与心相连情与情相牵时,大家也随着歌曲的节奏轻轻地拍着手,齐声随舒凡唱起来:“战友啊战友,难忘的战友情哟把那心儿缠……”
歌唱完了,屋子里突然静下来,大家的情绪似乎都有点那个了,后来万海洋打破沉静笑着问舒凡:“舒教,你现在是人生得意马蹄急,是不是早就想离开通讯总站了?”
舒凡摇摇头说:“其实我对通讯总站很有感情,按理说,年纪轻应该在基层干,但军人得服从命令。”
“那倒是。不过也好,今后我们到军区机关办事也有落脚的地方了。可是,你也得经常回来看看我们啊!”万海洋接过舒凡的话说。
“是啊,教导员别一走就把我们给忘了,今后要常回来看看。”司务长和另外几位排长也插话说。
舒凡说:“那当然,可今后大家谁去军区开会或是办事,要是不到我那去,下次喝酒别说我罚他。”
大家都说一定去。一定去。
这时指导员姜敏趁着酒兴又提议说:“哎,刚才舒教唱了一曲,现在咱们是不是请新上任的夏排长也来一段儿?”大家情绪高涨,跟着起哄非让夏晓明也来一个。
夏晓明的脸忽地红了,她端杯站起来说:“真是抱歉,我五音不全,只会唱队列歌,我自罚喝酒代替唱歌行不行?”
大家不同意,说:“那不行,酒得喝,歌也得唱。来,鼓掌欢迎!”
夏晓明看着舒凡,舒凡用目光鼓励她,于是夏晓明甩了一下很漂亮的秀发,又打扫了一下嗓子,拉开嗓门便开始唱《干杯,朋友》,但她在唱的时候把歌词给改了,变成了《干杯,战友》。
“战友你今天就要走,干了这杯酒……” 因为酒喝得过了量,夏晓明唱歌时有点控制不住情绪,当唱到“突然间,再也忍不住泪流,干杯啊战友……”时,她自己的心情早已和这首歌融合到一起了,她的眼里有了泪水,眼泪竟差点掉下来了。
这可真丢人,心情一激动就好掉眼泪。她在心里暗暗提醒自己,眼泪可千万别掉下来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要是泪流两行,那算怎么回事呢?
就在她眼泪就要掉下来的时候,她急中生智将杯中酒端起来一仰脖,一口干了。
由于动作过大,杯中酒有一半晃到了脸上,其实这也是她故意弄的,这么整,至少可以少喝。如果那些酒都喝进去,兴许立马就会酩酊大醉,醉酒之后情绪高涨说不定会冲动地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呢!
夏晓明在心里提醒自己,少喝,尽量少喝,酒桌上不能斤斤计较,但得点点滴滴去算计。在这里你职务最低,来的时间又短,能和他们打酒官司吗?不能。眼下,眼下只能用如此下策来掩饰一下眼泪就要流下来的狼狈相了!喝罢,她掏出面巾纸低头擦了一下脸上的酒,又趁机在眼角的部位拭了拭。
酒也喝了,歌也唱了,大家直叫好,说:“夏排长还挺谦虚的,酒海量,歌唱得也不错,闭着眼睛听,还以为是田震唱的呢,简直够专业水平了!”
“就是——”大家附和着,有人提议让谁谁谁也来一个。万海洋看了看夏晓明,端杯站起来说:“各位,没有不散的宴席,时间不早了,杯中酒,干了,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