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第十九章(1 / 1)
子弹比程彬和怪怪先到,这家饭馆虽不起眼,位于小巷深处,但因为菜式新颖,味道正宗,每天晚上都座无虚席,有的还是从城里赶来的,程彬他们算是老顾客,老板对他们特别客气。古镇地方不大,那天晚上兰兰闹着要跳楼的事大家都知道了,难怪老板娘见了程彬脸上的神色有点异样。程彬一进来就感觉到了,老板娘站在柜台后面给一个客人找钱,要是从前,肯定笑着跟程彬他们打招呼了,今天却没有,程彬走在怪怪前面,先进来,正在数钱的老板娘从眼角瞄到有人进来,别过头朝门口看了一眼,她的视线正好落在程彬身上,先怔了怔,大概发现自己的样子太过做作,马上堆起笑,说了一句:
“你们来了?”
程彬发现老板娘今天的样子跟往日不同,他想:“现在大家都知道那个事,我成了人们的话题了,唉——”
“还是老三样吗?今天有毛血旺要不要?”老板娘过来招待他们。
“对,老三样,今天有毛血旺啊,好,上吧。”怪怪道。
不一会菜就上来了,酒是子弹从小超市里买了之后带来的。
“啤酒只有六罐,不够喝,买了几瓶黄酒。”子弹往杯子里倒了罐啤酒。
“混着一起喝吧。”程彬把啤酒和黄酒倒一起。
怪怪也学他的样,喝起了混酒。
子弹见两人这样,用诧异的眼神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道:
“真重口味啊,黄酒混啤酒,我真给你们两个跪了。”
程彬呷一口酒,对子弹笑道:
“带劲。”
子弹拿起一瓶黄酒往喝了一半的啤酒杯里倒去。
“我也混着喝。”
“我就知道你会学样,你这人就这样,人家干什么你也干什么,跟屁虫似的。”怪怪道。
子弹脸一沉,粗声道:
“我怎么学样了,你们都这么喝,我不这么喝像话吗?”
怪怪笑道:
“不像话,确实不像话,兄弟应该同心吗,你说是不是。”
子弹白了怪怪一眼,道:
“就你这小子话多,喝个酒也能被你说,混着喝怎么了,不行啊,我就偏混着喝。”
怪怪和子弹两个斗嘴的时候,程彬没有插嘴,笑看着两人。怪怪和子弹一直都是这样的,你说我,我说你,互相攻讦,但永远都不会伤和气。
三个人边说边喝,不觉天色已晚,食客相继离去,原本喧哗的饭馆立即安静下来,到后来只剩他们三个,连一直坐在柜台后面的老板娘也到楼上去休息了。
六罐啤酒早就消灭了,地上的空酒瓶东倒西歪,桌上五六瓶黄酒是刚才让老板娘出去买的。
三个里面酒量最差的是怪怪,他说话已经有点出格了,两只眼睛红得跟兔子似的。
“来,干了这一杯,大家还是好兄弟。”怪怪举起手上的酒杯。
子弹扫了他一眼,嗡声道:
“你今天怎么这么多废话?”
怪怪想撮和程彬和子弹,他这是多此一举了,桌上的气氛很融洽,程彬和子弹都没有芥蒂,怪怪因为多喝了几杯,有点醉,所以才做此画蛇添足之事。
怪怪一脸狐疑:
“我怎么多事了?我一片好心好不好,大家都是兄弟,干嘛闹不愉快呢。”
子弹冲道:
“怎么闹不愉快了?我和谁闹不愉快了,你把话说清楚。”
怪怪见子弹动气,脖子一梗,提高音量道:
“你还反问我呢,问你自己吧,你和谁闹不愉快了呀?你也太护短了,我算是看透了,平时称兄道弟都是假的,关键时候还是自己人重要。就你妹子那德行碰到谁都受不了,程彬算是脾气好的,要是换作我早就,早就——”怪怪想找个词来形容兰兰,可找了半天没找到。怎么形容兰兰呢,说她腻歪吧也不全是,毕竟人家也付出过,聚贤庄都靠兰兰打理这是不争的事实。只能说她痴情了,不过这好像也太痴情了,程彬明确拒绝过她几次,她还这样,这就不是痴情,而是痴傻。
“唉——”子弹沉闷的叹了起来。
他朝程彬举起酒杯,却是一脸苦意:
“那天晚上的事你别往心里去,兰兰比你小,你就当她小孩吧,原谅她。”
“我没往心里去,真的,兰兰就这脾气。”程彬一脸认真的说。
子弹沉郁着点了点头,他笑得很苦闷,一连喝了两杯酒,也没夹菜,就那样像喝白开水似的喝完一杯再倒一杯,连着灌了两杯。
程彬见子弹这样,也觉难受起来,他和子弹没什么,即使那天晚上子弹叫嚣着说要跟他绝交他也一点没往心里去。他想自己是不是该离开了,兰兰老对自己纠缠不清,再这样发展下去这丫头说不定就疯魔了。现在古镇上的人看我都用异样的眼神,当面大家还是客客气气,可神色跟往昔不同了,看你的眼神就像一枚隐藏在暗处的针孔摄像头,对你的隐私存着一种特别的窥视。
古镇地方小,人们的认知又相对比较封闭,一有风吹草动就全城行动,话题人物一下子被推到聚光灯下,无处遁行,十分狼狈,而人们又很津津乐道于话题人物的狼狈,越狼狈越给了他们兴致,左邻右舍都在交头接耳,话题人物的形象一再颠覆,直到人们的窥私欲彻底得到满足为止。
程彬是不想成为话题人物的,他考虑着是不是该换一个地方了,算起来离家出走也已经有五六年之久了,家人根本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对家人来说也许他早就死了。他这样不告而别,一别就再也没有回去,跟死又有什么区别。然而程彬并不想回家,一点这样的欲望都没有,他和父亲格格不入,从前这样,现在也这样。在他心里永远都不想原谅父亲,他讨厌看见那个人。
海若在丽丽这里住下了,白天无所事事就睡觉,一觉醒来已是傍晚。她觉得口渴想喝水,但又不知道水在哪里,就拿着杯子从楼上下来找水喝。
现在还早,客人还没来,显得很安静,但过不了多久就会嘈杂起来,每天晚上都是这样,不到凌晨不会安静。
营业场所就在隔壁,中间只隔一道窄巷,巷子只容一人过,若身形胖一点的还得侧着过。
海若从后楼梯下来想去楼下找水喝,还没进屋就听见丽丽和张姐说话的声音。
“她还没醒呢?”
“没呢,吃了睡睡了吃,整天待在房里,见了人也不说话。”张姐的语气带着抱怨。
“随她吧,她爱怎样就怎样,哪怕她睡得四肢都退化了也跟咱无关。”
“你打算怎么办?总不见得一直养着她吧?到像菩萨似的供起来了,也不知道什么来路,自从她过来之后我的心老悬着,晚上也睡不着,总觉得她会干什么。睡到半夜的时候我去她房门口看过,把自己弄得像贼似的,在自个家里还偷鸡摸狗,想想也真好笑。但不看又不放心,没办法啊。”张姐直摇头。
海若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她被人当贼防了,有人半夜三更还去她房门口查看呢,海若有一种被侮辱的感觉。不过仔细想想张姐这么做也情有可原,她对她们来说显得很神秘,提防一个不知底细的人很正常。
丽丽皱着眉头说:
“先让她住着再说,我想人总要一点脸面,老这样白吃白住下去她好意思我还不不好意思呢,再说吧,如果她脸皮薄很快就会走,如果脸皮厚我也有办法赶她走。”
张姐笑道:
“我也是这个意思,看她脸皮怎样。”
让人在背后这样议论海若的情绪一下低落起来,她也不觉得口渴了,浑浑噩噩的上了楼,一关上房门就瘫软了下来,靠在门背后的身体慢慢往下滑,直到坐在地上。
她把脸埋在膝盖上,伸手抱着小腿,蜷缩着坐在那。她觉得难受,整个人晕乎乎的,头很涨,身体很冷,她把自己抱得更紧了,感觉这样似乎舒服点,也没有刚才那么冷。她知道自己不是真的冷,而是害怕,可也不知道在害怕些什么,她不是已经逃出来了吗,再也不用怕了,她自由了,活得可以像一个人了。然而只要一想起从前的可怕经历,海若还是会惊恐的浑身颤栗。
短时间之内恐怕好不了,这需要一个过程,她很清晰,一再告诉自己要挺住,要坚持,她也做到了。只是形势逼人,在小刀的威胁之下做了那件疯狂的事之后,她变得胆小起来。她知道影子的线索断了,接下来该怎么办?直接去S市找仇人吗,这样不是太傻了,简直连脑子都不动,没凭没据她斗不过人家的,她需要证人,而当年的证人已经死了一个,剩下的一个又不知所踪,她该怎么办呢。
海若忽然想起影子的电话,这个电话是明建平在临死前交给她的,说影子不常用这个电话,知道这个电话的人不多,除了几个最信任的人他不会给别人,所以只要影子用这张电话卡就能打通。
海若对这个电话已经不报一点希望,她打了无数遍都没人接听,影子现在是通缉犯估计不会把手机带在身边。但是万一要是打通了呢,不如再试试吧,有时候很巧的。
楼下有一部座机,上午一般家里不会有人,丽丽要睡到十一二点再起来,张姐每天都要去菜市场买菜,海若决定明天碰碰运气,看电话能不能打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