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年少不知愁(七))(1 / 1)
不过经陆东霖这么一闹腾,刚才萦绕在心里一层一层浓重的阴霾总算是消散了一些。许乔在方桌上摆好饭菜碗筷,顾辰捧着个篮球晃晃悠悠地从外面回来,走到门口的时候,把篮球一扔,在饭桌边沿擦过,差一点就碰到盛菜的盘子,落到地上,一弹一跳地滚到一旁的角落里。他就跟个没事人似的,大喇喇地坐到饭桌旁,旁若无人地先开吃了。
顾宝荣和陈秀在房间里,房门紧闭,静悄悄的一点儿动静也没有,许乔跟往常一样喊了一声:“舅,舅妈吃饭。”仿佛刚才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
许乔在顾辰的对面坐下,看着他狼吞虎咽早已见怪不怪。倒是顾辰,抬起眼皮看了许乔一眼,只见她一动不动地坐着,也不动筷子,冷笑了一声说,“虚伪。”
许乔早已习惯顾辰每次见到她都这副阴阳怪气的样子,并没有与他计较。过了一会儿,房门打开,发出“吱呀”一声轻响,只有顾宝荣一人从里面出来。顾宝荣坐下后,发现许乔的眼神还盯在那扇关紧地房门上,便将桌上的筷子递给她,说,“我们先吃。”
原先像饿死鬼投胎的顾辰这才发觉气氛有些不大对,嘴里含着一口饭问道,“我妈呢,怎么不出来吃饭?”他看看许乔,又看看顾宝荣,结果发现两人都自顾自地吃饭,根本没有要理他的意思,便更确定了心里的想法,像是将事情看透了一般,了然地问许乔,“是不是你又惹我妈生气了?”
许乔不知道为什么顾辰要用“又”这个词,她不记得自己有惹过陈秀不高兴,也许是因为她的存在对陈秀来说本身就是个错误。
“怎么说话的,这是你跟你姐说话的态度吗?”顾宝荣很不满顾辰的措辞和语气,不料顾辰一口还嘴道,“她才不是我姐,她配吗?”
“啪”的一声,顾宝荣将筷子往桌上一拍,连盛菜的盘子都跟着震了一震。大约是顾宝荣的脸色阴沉得骇人,平时总爱胡言乱语的顾辰也不敢随便瞎嚷嚷了,闭了嘴,低下头继续扒饭。顾宝荣沉默了一阵子,拿着筷子也不吃饭,像是在想什么心事,最后还是放下筷子,对许乔和顾辰说,“你们先吃,我出去抽根烟。”
许乔知道顾宝荣平时不怎么抽烟,烟放在口袋里是为了必要的时候招呼朋友和客人,有时候大半个月也用不了一包。顾宝荣出去后,顾辰看着正拿筷子往嘴里送饭的许乔,越发觉得不顺眼,阴阳怪气道,“这么能吃,乡巴佬。”
许乔早没理他,快速地将碗里的饭扒拉完,然后往陈秀的饭碗里夹了一些菜,连筷子一起放到顾辰面前,说,“给你妈送去。”
顾辰看着面前的饭菜,“嗤”了一声,又极不屑地瞥了许乔一眼,“黄鼠狼给鸡拜年。”不过到底还是端起碗往陈秀的房间去了。
陈秀对许乔本来就没什么好感,态度总是很疏远,每次许乔喊舅妈,她也只是“嗯”一声,那声音像是从鼻子里哼出来的。这件事情之后,就越发得冷淡了,遇见许乔总将下巴抬得高高的,几乎是目不斜视,当她不存在一样。
许乔没有太多的时间去思考这些矛盾纠葛,从早到晚的学习机械般地重复,每天晚上躺到床上都是一身疲惫。月亮的光辉从窗帘缝隙里钻进来,又冷又遥远,看得见却又握不住。物理老师说月球是离地球最近的天体,小的时候她也以为那是触手可及的东西,甚至还爬上屋顶想要摸摸它,可是不管怎样踮起脚尖,不管怎样伸长了手往上跳,好像总是隔着点儿距离。她就一心以为那月亮是长在他们家对面的山顶上的,就像是山顶上的一盏灯,照亮了山周围的一大圈儿。再大一点儿,她能一个人上山了,才发现那月亮离山顶也隔着一段距离,但是到底有多远,是一个梯子还是两个梯子的距离,她心里是没有概念的。
后来,她才在一本书上看到,月亮和她所站的地方,隔着好几十万千米的距离,原来有些看似近在咫尺的东西,其实是远在天涯。小小年纪的人儿,总是盼望着长高长大,去够着现在够不着的那些美好事物,长大后才明白,原来大人也有得不到的东西,到不了的地方。反而懂得的越多,失望就越多,儿时那些色彩斑斓的梦境渐渐消散,这世上原来没有圣诞老人,没有王子和公主,闭上眼睛的人也不会因为一个美好的亲吻而重新回到你的身边。然而时间永远都不会停留,不管你是否留恋此刻的年华,不管你正在经历幸运还是不幸,它都不会为你暂停片刻。
期末考试就这样匆匆地来,又匆匆地去,许乔以班级第十,年级一百十的排名结束了在远安高中第一学期的学习,满分一百二的英语试卷她做了八十六分,奶奶的,总算是超了及格分。为此英语老师童佳燕还特地把她叫到办公室里,夸奖和鼓励了她一番,许乔被表扬得有些不好意思,两腮有些微微发红,很是郑重地说了一句,“这是我应该做的。”说完又觉得语意不太对,不是应该说“谢谢老师夸奖,我会继续努力”吗?哎,这就是语文没学好的尴尬。
不过童佳燕倒是听得乐了起来,很自然得揉了揉许乔的头发说,“哎呦,许乔,你真是太可爱了。”
童佳燕说这话时的神情像极了许乔印象里的李老师,嘴角往上弯,眸子里带着一些真心的欢喜,连动作也是那样亲昵,为此她微微愣了一下,才回了童佳燕一个微笑,起先是浅浅的,后来笑容越来越灿烂,露出一口小白牙和腮边两个小梨涡。
瞧,幸运也不会永远幸运,不幸也不会永远不幸,难过的时候哪怕只有一点半点的暖流也足以度日了。
对于高中生而言,寒假真正能离开学校回家过年的日子屈指可数。但就在这寥寥数日的假期里,许乔很幸运地找到了一份临时的工作。
那天她去附近的小超市里买酱油,因为顾客不少,付钱的时候还排了一阵子队,只听排在她前面的阿姨跟老板娘寒暄道,“生意这么好,忙不过来了吧。”
顾客盈门,哪有不高兴的,老板娘笑得咧开了嘴,似真似假地抱怨道,“可不是吗?一年到头就忙这么几天,偏偏小李还陪男朋友回家过年去了,真恨不得多长几双手出来。”
“这还不好解决,再雇一个来帮你不就得了。”那阿姨执着地帮老板娘出谋划策。
老板娘有些无奈地轻叹了口气,“说得倒容易,这大过年的都回家过年了,谁愿意来?”
“也是这么个理。”本来就是随便瞎侃,也没有非要解决这棘手的问题,那阿姨结好账,提了东西,跟老板娘道了别就出门了。
许乔只买了一瓶酱油,把手里凑好的钱交给老帮娘就算是结账了,老板娘把手里的硬币放到抽屉里,说了声,“刚好。”
许乔拿着酱油瓶子往外走了两步,刚到门口,又犹豫着停了下来,顿了一两秒钟之后,像是做了什么决定,转身又回到了刚才结账的地方。她试探性地问道,“老帮娘,我放寒假了,不知道你需不需要人手帮忙。”
老板娘闻言抬起头来打量了一下许乔,这小姑娘她见过几次,对她有印象是因为她当时穿着远安的校服,这一片能考上远安高中的人可不太多,因为稀有,所以显得可贵。
老板娘觉得这小姑娘既然能考上远安高中,想来应该是个机灵的,何况她确实是缺人手,便有了这个意向,但这年纪会不会太小了一点,始终还是有些犹豫。
许乔见老板娘沉默了一阵,想来是有顾虑,便又补充道,“寒假结束之前我都可以在这里,大年夜,年初一也能工作,我心算很好,可以帮你算账,力气很大,搬东西也没问题。”
这小姑娘说得竟都是她顾虑的事情,老板娘忍不住意味深长地看了许乔一眼,笑着道,“丫头缺钱了吧?”
许乔也不扭捏,点了点头道:“缺,等着交学费。”
“那行,”这一回老板娘爽快地拍了板,说,“每天从早上六点到晚上九点半,我给你五十块钱一天,可以吗?”
许乔一听,喜出望外,应了一声,便问,“那我什么时候开始上班?”
“随时可以。”
“行,”许乔晃晃手上的酱油瓶子说,“那我把它拿回去就过来。”
这么心急,老板娘冲着许乔的背影喊了一声,“吃完午饭再来,我这儿可不管饭。”
“哎。”许乔的声音从小超市门外传来,带了一丝喜悦和轻快,仿佛解决了什么天大的困难一样。
因为这份工作,许乔的寒假生活并没有比平时轻松,反而更加繁忙了,她每天都会用抹布把货架以及货架上的商品擦一遍,以免染上灰尘,以至商品看起来陈旧。货品乱了就重新摆放,快过期了就马上移除,因此她在的这几天,小店里面一直是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就连老板娘也觉得她雇对了人。再者她发现许乔向她推荐自己时说的那些话句句属实,没有半点夸张,她不仅力气大,而且确实又能记又能算,这小店虽不算大,但零零碎碎的商品种类可不少,她几乎将平时购买率高点的商品价格都记了一记,顾客来结账的时候,她只要看一眼,就能报出总价。
不要说老板娘,就连顾客都叹为观止,说,“这小姑娘的脑袋里按了个计算器吧。”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许乔做事沉稳这一点,有时候老板娘出门走亲戚也很放心地将小店交给她,刚开始的时候出门还会交待上几句,比如收货的时候记得看生产日期,比如关店的时候记得关店锁门,诸如此类,但后来渐渐的,也觉得没什么好叮嘱的,许乔年纪不大,做事情只怕比她想得还周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