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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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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方氏女甚厚,方女悉却不受。方女父以孝廉选授知县,寇乱殉节,母尚在堂,舅氏在京官御史。生已有妻,方女势不能为室也,几疑乩语之无凭。生金陵返渡江,忽遘大风,舟覆,生与女并溺,生获拯,而女尸不知飘于何处,正如流水桃花,杳然无迹。生痛哭擗踊,几不欲生,悬赏格于江浒,募有能得女尸者,畀以千金。停舟十日,无可寻访。归家遍讣戚友,即欲披发入山,永辞人世。密友良朋多方劝慰,悉不应。一夕,朦胧中绝幻忽降于室,丰韵如前,益增媚,谓生曰:“君夫人并未死。君若不赴京华,则此生无相见期矣。”生方欲启询,灵风飒然,如寐初觉。生以仙言必有验,遂束装入都。会试列前茅,殿试以传胪入翰林。会试房官即方女舅氏也,甚赏生文,知生新丧偶,为方氏女执柯,且曰:“才貌工言,四德俱备,若以容论,洵足以领袖群芳。”而不知生固早已见之也。生虽不欲,而以乩语不敢固违,遂诺之。初以女在京江,拟即南旋,乃女已于去冬从母省舅氏,遂留京师。因于舅邸行亲迎礼。旧识重逢,仙缘再合,伉俪之笃,有可知也。

一日,生谒客于宣武门外,道经巨宅,见一车飞驰而至,若自远方来者,猝睹车中女子非他,即丽娟也。生趋车旁相见,执手而哭。巨宅一老翁出,鹤发虬髯,貌殊清古,揖生曰:“君新太史耶?君夫人觅君久矣。”延生入内。细询,女始为渔船所救,以其美,将奇货居之,不肯送女归,绐之至扬州,售于大腹贾,具舟来迎。女知之,跃身投水,夜半,顺流触官舫。时翁正入京,闻声出视,月色正明,见有物浮沈,命舟子援之起,则一弱女子也。灌救百端,始苏。即欲携女北上,因女病,暂留别墅,至是始载之来,使夫妇重聚耳。由此生竟坐拥双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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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瑶仙

尹璧,字瑶仙,小字红玉,顺德小家女也。父为县中胥吏,早没,女从母依于舅氏。舅业缝工,出入豪富家邑。有张姓者,拥资钜万。生一女,字满珠。秉姿美丽,情性聪明,年十一二,即已读书识字,背诵唐诗,琅琅上口。父母奇爱之。女母常往来其家,见女啧啧誉其艳,且曰:“态度娉婷,何酷似吾家红玉也。”其家弗信,辄笑曰:“老蚌竟能生明珠耶?盍携若女来,俾伴吾家阿姑,学书刺绣,不强如在家闲坐耶?”女母曰:“乌鸦安能赶入凤皇群里?小儿女生性崛强,恐不能善事阿姑也。”其家曰:“无妨。当以闺中女伴观,不作婢子相待也。”女母从之,饰女偕往。虽裙布钗荆,而自然娟楚有致,貌与张女竟在嫱旦尹邢间,惟红玉秀削而满珠丰腴,稍有不同耳。红玉略识“之”“无”,至此与张女共读,慧亦相匹,两女相爱,形影弗离,衣则互更,鞋则换着。久之,从事诗词,渐涉吟咏,每值花晨月夕,往往触景寻思,拈题觅句,彼唱此赓,颇饶雅趣。红玉喜读相人书,每揽镜自照,便凄然不乐。张女固问之,则曰:“自怜薄命人不得永侍绣帏耳。”张女曰:“其谓他日劳燕分飞,各自东西,在天之涯地之角耶?不如尔我私自设誓,共归一人,何愁适异地叹远离哉?”红玉曰:“妹意非谓此也。承姊雅爱,感切铭肌,当有以报阿姊。”

邻有雒生者,字翔伯,郡中高材生也。特家綦贫,年将冠,犹未缔姻。一日,张母五秩筵开,生登堂祝嘏。红玉偶于门屏间窥见之,窃告女曰:“此生三十岁后,安排状元宰相,贵不可言也。择婿得此,于愿已足。姊勿轻自错过。”女闻言,红潮晕颊。笑曰:“真痴娃哉!婚姻之事,自主父母,岂深闺儿女子所能启齿?妹休矣!属垣有耳,勿贻笑于人。”红玉乃不言。然自此朝夕若有所营,早起夜眠,独处一室中,专事针黹,虽女弗令见也。女询所制,则曰:“绣一佛布施萧寺耳。”实则红玉将女平日诗词,绣成书卷,隐托母遍售之邻右,故昂其价。适为雒生所见,爱之,把玩不忍释手。瞥睹女名,惊问曰:“此非东邻张氏女乎?”母曰:“然。”生曰:“诗句清新秀逸,此女谪仙也。得妇如此,何憾!”因询价值。母曰:“郎君诚见爱,即以持赠;若他人,虽十万贯不易也。”生再拜而受,宝之如拱璧,秘诸箧笥,弗出示人。

红玉知生心已动,又使母往诣生,谓之曰:“郎君诚爱张女才,何不迳遣冰人求之?”生以贫富悬殊为虑。母锐身自任,曰:“但使媒妁来,当从中为撮合山。”执柯者往,女父母果嫌生贫,拒焉。偶话之于女母前,且笑曰:“人若不自量,我女果归渠家,从何处觅吃着?”女母曰:“闻之术士,雒生不出十年,当大贵。”女亦从旁赞之曰:“曾于拜寿日见来,此生骨相非凡,玉堂黄阁中人物也。”张母笑曰:“女柳庄果神其术,能自验所言耶?”女因遍举张氏戚串某当折阅,某当得财,某当病,某当死,某当获意外喜,谓此皆近事可征,一岁中定见端倪。旋皆应女言,历历不爽。张母以此奇之。因托赏菊,令张老折简招友宴集,雒亦与焉。张母从屏隙观之,亦为心折。婚仪遂定。

逾年,生秋闱发解,求婚者接踵,而不知生已早订姻盟也。南宫报罢,北旋归娶,伉俪相得,欢逾鱼水。一夕,宵阑月上,生出一卷以授女曰:“此卿手制耶?非此诗媒,聊何由归我。”女展阅之,知红玉所为,始悟前后姻事,皆红玉宛转力成之,因为生备述颠末。生叹红玉为非常人,遂遍访同年中未婚者,使娶红玉,然低昂卒不能就。生有中表戚瞿生,豪于资而艰于嗣,思纳小星,然必美而才者方中选,千金之聘,所不吝也,托生为之物色。生偶言之于女,适红玉在女家约同往观西墅芙蓉,闻言,泫然出涕,谓女曰:“短缘适合,薄福人可以当之否?母贫且老,久依舅氏,非计也。不知得此以养母终身,吾事亦毕矣!”女执不可,生亦弗从。红玉为再三解喻,曰:“此中隐憾,他日自知。”生乃生瞿生言之。既睹女容,神志丧失,千金之外,更以重币。既嫁,宠爱逾恒,八载无间。一日晨起,闻屋角鸦鸣,悄焉以悲曰:“此非炎方所宜有也,咎徵不远矣。”屏人入闺沐浴,易衣端坐而逝。雒生为作哀辞,传诵一时。其辞云:

岁在重光,斗维建酉,瞿司马室尹姬以疾殒,琼范收华,瑶光掩彩,辟之慕,感均古今。呜呼!春花谢艳,嫣质易凋;秋林陨风,嘉实首堕。吁!可悲已!姬前身娥月,夙世玑星,玉映闺中,珠擎掌上。十三织素,二七裁衣,漱润艺于瓜年,剡芳名于苕玉。圆姿霞焕,秀貌花妍。其鬟泽,耀金翠而弗胜;瞻厥容华,谢珩璜而弥令。甘作鸳鸯,未妨待阙;愿为鹦鹉,有俟脱笼。年十七归于瞿君,小星一点,获近郎官;片石三生,长依闺闼。弗称石氏绿珠,量珠待聘;有羡乔家碧玉,种玉成行。金二等,倩影呈妍;宝镜一台,媚波注笑。娣姒爱其敏慧,婢媪服其令娴。香囊叩叩,是繁掾之定情;杂佩珊珊,效郑姬之警夜。于是惠风盈于姻党,瑶象照乎帏门。瞿君之爱,亦与日俱深矣。至其言德堪夸,工容并擅,可略详焉。惟姬慧性瑜温,柔情丝警,心同莲叶,不践陈泥。颂学椒花,宜多新制。奉大妇之高堂,调弦锦瑟;识上头之夫婿,络辔青丝。是以依云倚玉,随侍席者八年,骈穗同心,宠专房者如一日。若夫红罗帐,朱鸟窗开,初成堕马之妆,自服游龙之彩。绣余菡萏,倦即停针;制就茱萸,织常当户。以至闻虫弄机,斗华学锦,妇人能事,咸臻厥妙。方其牵丝鹊夕,侍栉鸡晨,洗手调汤,然脂伴读。限室而影无逾阀,连墙而语不闻声。至于联裾争华,簪首耀玉,壹不以屑意焉。然而姬秉体素弱,任事弥劳。晨雾侵肌,凉吹,遂乃龙飞药店,鸾宿女床,肺病辞香,眉愁却黛;桃当风而骨瘦,桂入火而心空,姬之病成于此矣。命短连丝,愁长竟簟,灵兰无术,焚蕙何心。萝方附柏,中道而凋;月为沈华,下弦遽陨,八月二十日卒于内寝,芳龄二十有五。彩云委地,紫玉成烟,岂不哀哉!瞿君感逝既殷,伤心屡赋。十二时之内,欲废黄昏;三百篇之中,竟删参昴。呜呼!华如桃李,质脆琉璃,华天上,絮语谁通?耨达池头,兰因空证。帘前拥髻,再无通德之谈深;海畔随车,孰为朝云之情挚!从此梦断闲门,永闭梨花之雨;神伤客座,休迎桃叶之舟。某与瞿君托居戚谊,宜慰哀思,授我金荃,徽之彤管。自昔太原博士制西子之挽歌,同州使君补清娱之墓志;如姬之淑质慧心,甯复多让?月苦玫砧,唳遥天之孤影;泪和丸墨,写刻骨之哀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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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佩伯

冯佩伯,字纫秋,名畹兰,以字行。毗陵人。发逆窜扰江浙,投笔从戎。性亢直不善逢迎,以是浮沈军中,迄无尺寸功。生亦不以介意。乱既平,仍应试学官,是补博士弟子员。顾家贫,不能安坐牖下食,拟作入幕宾为糊口计。有中表戚李仲峨在金陵督署为上客,思往投之,适有书来招,遂欣然命驾焉。既至,署中不能居,因赁左近一废圃,略加修葺,移榻其中。初亦无所异。

一夕,皓魄升空,朗澈若昼,生呼童咕酒独酌,默念生平,自伤身世,对月长吁,颇涉遐想,曼吟杜少陵“今夜州月”一诗,凄然若有所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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