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圣诞之夜（1 / 1）
1.
谢曼独自一人坐在豪华宽敞的高级餐厅里。
餐厅里的玻璃窗上挂着漂亮的圣诞花环。这样的场景让她不禁想起三十年前她初遇唐秋的那个晚上。
那时候她是个天真可爱的小姑娘。笑就大声笑，哭就大声哭，喜欢跳舞，喜欢追星，总是从老远就挥手和朋友打招呼。
那年圣诞节，她约朋友在市中心的一家高级商店门口见面。她站在明亮的橱窗前，欣赏着漂亮的圣诞花环。
已经过了约定时间，可迟迟不见朋友出现，她有些焦急。转身张望，隐约觉得远处走来的一个女生是她的朋友，便开心地挥着手。
“Hi！”她大声招唤着，“在这！”
然而，那个女生走近一点，她才发现认错了人！
她尴尬地低下头，希望没有人发现她的蠢样子。可是有一双脚站在自己面前丝毫不见挪动，她便抬起头。
一个身材高大，相貌英俊的男人直直地盯着她看。
这个男人，便是她爱了一辈子恨了一辈子的唐秋。
她眨眨眼：“你要问路吗？”
唐秋愣了愣：“我在这里生活了一年多，对这很了解。”
她又眨眨眼：“那你要问时间吗？”
唐秋又愣了愣：“我带了表。”
“那你为什么站在我跟前看着我？”她的脸微微发红。
唐秋一头雾水：“是你挥手让我过来的。”
“我没有啊。”她呆呆地睁着眼睛。
唐秋扭身比划着：“我刚刚在那边走得好好的，你用好大的力气冲着我挥手。”
她涨红了脸，斩钉截铁地说：“我没有挥手。”
“你有。”
“没有啦。”
“明明有。”
眼看纸包不住火，她便慌张地解释起来：“我是，我是冲着我朋友挥的手。”
“你朋友？”
“她还没来。”
“没来？”
“不是，她刚刚在的。”
唐秋一脸惊讶地看着她：“刚刚在？”
实在是越说越乱，她又羞又恼地跺起脚：“总之，我没有和你挥手。”
“现在的女孩子真是有趣，都是用这样的方式和男人搭讪啊。”唐秋摸摸下巴，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搭，搭讪？”她瞪大了眼。
“我知道自己还不错，可我现在没打算交女朋友，真是不好意思。”
男人一边说一边往后退了退，毫不在意她瞠目结舌的样子，迈开步子就离开了。
她简直要疯了，立刻又急又气地追上去，非要理论个明白：“你怎么就这么走了？还没说清楚。”
“说什么？”唐秋停下来，低头看着她。
“你以为你长得帅全天下的女生就都会和你搭讪吗？”
“我没说过我长得帅啊。”
“你没说吗？”她傻傻地用食指挠了挠额头。
唐秋靠近她一步，勾起唇角：“你觉得我很帅吗？”
“我没有！”她红着脸，大声否认。
唐秋无奈地摇摇头：“你是不是总这么间歇性失忆啊？”
“你……你……”她实在是说不过这个男人，只好指着他喘大气。
唐秋笑了笑，故意逗她：“看起来我可比你大很多，你要不要用您来称呼我？”
她像是大吃一惊，认真地问：“你很大吗？你多少岁？”
“你果然对我很感兴趣。”唐秋俯下身凑近她。
她赶紧往后退了退：“你是自恋狂吗？”
“现在你对我的内心世界都很好奇了。”
……
他们就是这么认识的。
不可思议又令人难忘。
只是，这一生，谢曼也无从得知，究竟那一晚妙不可言的邂逅是有意的安排还是真切的缘分。
她再也不能知道了。
她静静地坐在餐桌前流泪，可是她的伤痛并不会随着泪水离开她的身体，不然，今天的她便不再有恨。
“哎呦！没想到你会来我的地界吃饭。”
谢曼从她悲伤地回忆中挣脱出来，喘了口大气，打起精神继续面对她残缺而无望的人生。
她落落地看着李凯坐在自己对面：“我既不是唐家人，也不是杨家人，怎么不能来东区呢？”
“说得也对。”李凯摸了摸脑后的小辫子，“今天你的这顿饭我请了。”
谢曼叠起双臂，倚着椅背，“你来找我，证明你已经决定跟我合作了？”
“我还有一个条件。”
“你还和我谈条件？”
“我李凯能跟唐绍杨泽轩平分天下，自然有能和他们抗衡的资本。你可别以为我只剩你这一条路可走。”
“你的资本不过就是你李家的兄弟众多而已，那是你爸留给你的，单说你的话，除了和我合作，你就是无路可走。”
李凯不以为然地大声笑起来：“无路可走的，还有你吧？”
“你最开始的时候，找过唐家那几个老头，想要让你儿子进唐氏慢慢取代唐绍，可没想到那几个有贼心没贼胆的老家伙，竟让唐绍的几句话给吓破了胆。于是你拿着钱四处打听，拼命找方法却都没能抓到唐绍的任何弱点，也没法动摇唐绍的威慑力。随着唐氏越来越稳固，你便失去了最好的下手机会。”李凯颇为得意地眯着眼睛，“现在你和我也差不了太多。”
谢曼轻轻笑了笑：“看来这些天，你查了不少我的消息。”
“你把我调查得更清楚吧？”李凯眼中闪着阴险。
“说说你的条件。”
李凯露出满意地笑容，慢慢掏出一颗雪茄叼在嘴里。旁边的随从立刻替他点燃。
他用力吸了一口，在烟雾缭绕中缓缓开口：“帮我放把火。”
谢曼微微皱眉：“在哪？”
“唐绍的军火库。”
谢曼细细考虑着：“你自己去做不是更方便？”
“我的人不好混进南区。”李凯双手支着桌面，“而且，我也给试试你的能力吧？”
“对付唐绍这种人，最好一举成功。有一点拖泥带水，风吹草动，他都跟雷达一样，分分钟能发现。”他仰着下巴。
谢曼慢慢端起咖啡杯，低头抿了一口，然后缓缓放回桌子上。
她思考一番之后，看着李凯，信心十足地说道：“好。这件事我来安排。”
李凯咧着嘴大笑：“我会把地点告诉你，等我消息。”
他站起来，大摇大摆地往外走。
2.
叶琪连续好几天把自己关在家里。
这晚，忙完了手头的工作，程越便买了些吃的来到叶琪家。他把车停在车库，然后开了门走进屋里。
屋子里没有开灯，酒气横飞，到处都乱糟糟的。他泰然自若地把客厅收拾妥当，然后上楼来到卧室。
他看见叶琪蜷在被褥里，无奈地轻轻叹了口气，慢慢走到窗前拉上窗帘。
叶琪听到声音，稍稍动了动。慢慢抬起脸，见是程越，便缓缓翻过身，抬手捋了捋头发。
“几点了？”她微微睁着眼睛。
“七点半。”程越打开台灯，一边收拾着地毯上的空酒瓶一边说，“我买了晚饭，到楼下吃吧。”
“你是不是觉得没有你我就会饿死？”
叶琪慢慢坐起来，气血一往上涌，瞬间感到胃部翻滚。她捂住嘴，跑到卫生间，趴在马桶前用力呕吐起来。
程越也来到卫生间，把毛巾浸湿拧干，然后静静地递给她。
叶琪按下冲水键，慢慢站起来，晃晃悠悠地走到水盆前漱了漱口。她接过程越手里的毛巾，一边喘着大气一边擦拭着嘴角。
程越眼中无光，语气很平静：“再折腾几天，你就能放弃了吗？”
叶琪心中一震。
那天在医院里，唐绍对久久是那么奋不顾身。程越知道她明白，她和唐绍已经没有可能，也清楚她有多难过，所以这几天才一声不吭地来陪着她。
叶琪心里一阵酸楚：“你每天都跑到这来，是怕我闷在屋里想不开吗？”
“我只是担心你不吃不喝。”程越依旧面无表情。
他慢慢转身离开卫生间，继续收拾地毯上的酒瓶和杂物。
越是听着玻璃叮叮的响声，叶琪越是感到焦躁。她冲出卫生间，把手里的毛巾扔到程越的后背上！
“你是我的保姆还是佣人，干嘛要替我收拾房间！”她红着眼睛，喘着粗气。
程越慢慢站起身，低着头：“保姆也好，佣人也无所谓，我是什么都没关系。”
他转过身看着黯哑光线中，那从第一眼开始就令他心动的女人。
“我只想在你伤心的时候陪在你身边。”
“我伤不伤心和你有什么关系！你为什么总是要陪在我身边！”叶琪冲到他面前，眼中闪动泪光。
“……因为我喜欢你，我在乎你。”程越依旧很平静。
叶琪用力捶打着他的肩膀，声音颤抖而悲凉：“我一直喜欢唐绍，你是不知道吗？你是白痴吗？”
程越抬手握住她的手腕，眼中有些许的责备与心疼：“我昨天带来的午饭你连碰都没碰过，你现在还有力气发脾气？”
叶琪的情绪依旧很激动，她晃动身子想要挣脱束缚，却最终耗尽体力倒在了程越的怀里。
感受到一股温暖，她便再也忍不住泪水：“我有说过要你带吃的给我吗？你不要再对我这么好了……”
程越皱着眉，眼角有失落的哀伤：“我什么都比不过绍哥，所以我从来不奢望你会回应我的心意。但是，就让我对你好吧……直到有天，你爱上了另一个人，我一定会笑着离开，我保证。”
叶琪低声抽泣着，她用颤抖的手指攥紧程越的衬衣：“我知道无论我怎么发疯，你都不会离开，所以我才这样骂你。”
程越慢慢微笑：“我知道。”
叶琪站直身，注视着他的双眼透出难以形容的紧迫感：“程越，我不会像唐绍对我那样对你。”
程越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没有明白她的意思。
叶琪双眼朦胧，微微勾起唇角，抬起手指划过他的脸颊。
“你喜欢我，我就让你得到。”
程越在她的眼中看到了分明的绝望与痛苦。还没来得及说话，他便被她推倒在床上！
叶琪坐在他的身上，不管不顾地扒开他的衣服！
程越用力握住她冰冷的双手，上下浮动的视线中，他看到她在流泪。
他的心一瞬间剧痛难忍。
“我总是想象在清晨能和你一起醒来的样子。”他紧皱眉头，努力抑制着自己的心绪，“但是……你也喜欢我才行。”
叶琪的泪水滴落在他的胸膛之上，那一颗透明的液体仿佛是北极的冰川，令他感到心口刺骨的寒冷。
“对不起。”
叶琪紧紧闭上双眼，嗓音如同摇摇欲坠的枯叶，凄凉而无助。
她哭出声音，慢慢趴在程越怀中，看起来那么悲伤：“对不起，程越。”
程越抬手抚了抚她的红发：“永远永远，你都不用和我说抱歉。”
他咬住牙，却还是没能忍住，他的泪水顺着眼角滑落床面，晕开一片湿润。那一层泪痕就如湖中涟漪，把他的心碎与哀伤往在命运的轮回中，慢慢坠入无尽的静默与绝望。
3.
旁边几个女生叽叽喳喳地小声议论着。
唐骏早就习惯女生向他投来的温热目光，他从不自负也不会显得厌烦，总是彬彬有礼地回以微笑。
他俯身仔细地挑选花束，明亮的灯光下，他和鲜花是那么相配。
“送女朋友？”服务员走过来，亲切地问他。
“送妈妈。”
“她喜欢桔梗花？”
“对。”
“那么我帮你包得漂亮一点吧。”
“谢谢。”唐骏微笑着。
付了款，他拿着花走出花店，坐进自己的车子里。看了看身旁的花束，突然想起久久曾说她喜欢海棠。
他真想送她一束，可是，他还有机会送给她吗？
4.
久久披着毛衫，在二楼走廊的柱子上栓了一个漂亮的圣诞花环。
手机不停震动，她连忙掏出查看。
她的表情微微僵住，轻轻叹了口气，慢慢滑动接听键。
“唐骏。”久久唤了电话另一头的那个人。
“这段时间，你过得好吗？”唐骏的声音听起来寂寞而疲惫。
久久往前走了两步，倚靠在柱子上：“我还好。你呢？”
“……我也很好，上课，画画，周末回公寓。”
久久咬了咬唇，犹豫过后，轻轻说道：“唐绍出院了，你有时间可以给他打个电话。”
唐骏没有回话。
久久继续说：“我知道你依然在乎他。”
许久，唐骏才开口：“我终于明白他说我们不可能做兄弟。”
久久不禁为他们两人哀叹。她想，那次在图书馆的事情，恐怕会成为这对兄弟心中永远的伤和痛。
“久久，你为什么会爱哥哥？”
久久没想到唐骏会问这样的问题。
可她半秒也没犹豫便给了他答案：“因为他值得爱。”
唐骏低下头，微微叹着气。
他总是在想，如果自己把看见哥哥在女人堆里买醉的事情告诉她会怎样。她会对哥哥失望？会离开哥哥？或是，原谅哥哥？
可他无法说出口，他不想让她受伤难过。就算她也许会因此离开哥哥，有可能对他产生感情，他也不想去尝试。只要想到她悲伤的样子，他便愿意绝口不提。
他像是打起精神，换了语气：“其实，我很开心，你让我帮你找他。”
久久目光颤动，随即，阵阵忧伤淹没她的心：“唐骏，我还会再见到你吗？”
这时，恰巧唐绍回到家中。
他缓步来到二楼，听到久久的声音，便停在了楼梯口。他看着她的背影，突然觉得自己与她相隔千山万水。
电话另一边的声音沉重与忐忑：“如果你再也见不到我，你会想念我吗？”
久久心头一震。她抬起头，看着窗外点点星光。
“会。”
这一个字如同轻盈的雪花飘摇而美丽。
唐骏坐在车里，双手不由得微微颤抖。他分不清自己此刻的心情是欢愉还是悲伤，只是，他的眼眶灼烧般疼痛，全身的血液似乎也不翼而飞。
他的眼中渐渐聚满泪水：“久久，如果有一天你不再感到幸福，或者，想要逃离让你悲伤的一切，你都要记得，你可以随时来到我的身边。”
久久并不清楚唐骏为什么说出这样莫名又伤感的话语。但是，她真的想要感谢一直以来如阳光般存在的这个男子。
“唐骏，真的很感谢你一直以来，在我需要的时刻陪在我身边。”
久久的声音像一片温柔的柳叶，飘过唐骏的心口。
他含泪微笑：“你要照顾好自己。”
久久嘴角有一抹欣慰的笑容：“你也是。”
不远处的唐绍一直低着头，他不能完全猜到他们在说什么，但是久久的那几句话却已足够令他怅然若失。
他的弟弟善良，温暖，总是微笑待人。没错，久久应该和这样的男人相爱。可是，命运把他们拢在了一起，不是别人，就是他自己。他给久久他能给的一切，他想守护久久，想把久久永远留在身边。因为，他的爱情是他残酷而破碎的生命中，仅存的希望，他不能没有久久。
但，她永远是自由的。她不再爱他，她就可以离开……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慢慢迈出步子。
“久久。”
只要他还有资格唤她的名字，他便感到满足。
久久已经挂了电话。
她闻声回头，立刻满脸笑容：“你回来了。”
唐绍走过来。
“王妈还在准备晚餐，我就先上来挂花环了。”久久站在他身边，“很漂亮吧？”
唐绍看了看花环，轻轻点点头。
“你先去洗澡吧。晚饭还要等一会儿。”
唐绍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美丽的脸庞，她的香气柔柔地围绕住他，令他感到难以形容的平静与踏实。
他点点头，慢慢走进卧室。
就算她会离开自己也没有关系。
现在的每一分每一秒，他都记在心里。如果有一天他又变作了孤身一人，那么这些回忆，便能够支撑他漫长的余生。
5.
唐骏静静地坐在驾驶座上。他望着车窗外来来往往的人群，心情渐渐平复。
所有的事情发展到今天的局面，是情理之中，却在意料之外。
他没想到他最终会疏远哥哥，没想到会遇见久久，更没想到，此刻他心中的某一个地方因为爱上久久而怨恨哥哥。
他长长舒了一口气，整理心情，扳动手刹，将车子驶入车水马龙的大街中。
他今晚要和谢曼共进晚餐。
他知道他们约好的饭店是在东区，离开哥哥的管辖范围，他竟有一丝莫名其妙的，报复的快感。
他拿着花，缓步走进李家饭店，大老远就听到一个男人在嚣张地大笑。
他拐进过厅，看见这个男人一边笑一边离开谢曼的餐桌前。
男人看见唐骏，愣了好半天后，慢慢露出阴险的表情：“你就是唐骏？这血缘真是不可思议。”
唐骏皱起眉，警觉地看着他。
“简直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哈哈！”他一边夸张地笑着，一边离开饭店。
这样的话唐骏听过很多次了。有这样感慨的人不是哥哥的朋友就是哥哥的敌人。从刚刚那男人的笑声来看，是哥哥的敌人没错了。
他低头轻叹了一声，然后走到谢曼跟前，把花递给谢曼。
“谢谢。”谢曼捧起花闻了闻，然后笑着对他说，“我还以为你要堵在路上很长时间呢。”
“刚刚那人是谁？”
谢曼把花放在桌子上，从容地回答道：“是东区的李凯。”
唐骏顿时一惊：“他为什么来这找您？”
谢曼严肃起来，她低头喝了口咖啡，然后慢慢说道：“你确定你想知道？”
唐骏心脏猛烈跳动了一下。
“反正你只要明白，他能帮你把姜久久夺过来就好。”谢曼脸上竟慢慢浮现出轻松的笑容。
唐骏双手全是冷汗，心脏砰砰跳个不停。
他的母亲一定和这个李凯做了交易，这个交易也一定是对哥哥不利的。他这段时间总是在心里怨恨哥哥，想要哥哥和他一样痛苦，可是事情真的发展到这一步，他却变得不知所措。
伤害他曾那么深爱的哥哥，这真的是他想要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