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欣喜而无望（1 / 1）
唐绍很守约。即便和久久浸在恒温的水池中会令他难以承受，但他说到做到。
他像上次一样先入水，然后扶着久久滑入池中。
看着久久苍白着脸，全身颤抖，他的心都要揪成一团。他想安慰她，鼓励她，可他不能那么做。
他只能用淡漠的口吻对她说：“最初的几次都不要试图去划水，你只要适应在水里的感觉就可以了。”
久久眼眶微红，一直努力压制着自己的恐惧：“要多久，我才可以学会？”
唐绍看着她充满期盼与煎熬的神情，心像是用刺刀狠狠划破一般猛烈地疼痛起来：“久久，即便你学会了游泳，你也无法释怀那些痛苦的记忆。不会有任何改变。”
久久的嘴角微微抽动，可她倔强地抬起头，眼中闪烁着不屈不挠的毅力：“以前我有爷爷，可现在我什么都没有，我必须变得更坚强，你明白的。”
这个名叫久久的女孩，即便在水中无法呼吸，深陷恐惧，也不愿向过去，向现在，向未来妥协。唐绍望着泪眼盈盈的女孩，他那颗坚硬的心仿佛飘入了她清澈的眼中，被她的泪水浸泡得松软下来。
为什么不可以像久久这样勇敢？为什么不能正面迎对自己与久久之间的感情？还要继续奢望自己对久久动过的心可以归回原位吗？
怎么可能？
他从不逃避问题，面对久久，更不应该。
他深深舒了一口气，终于愿意和久久摊牌。
“久久。”
听见唐绍的声音，久久慢慢抬起头来，双手紧紧抓住唐绍的手臂，仿佛在大海之中抓住救生圈一般。
“你说得对，这段时间，我在躲着你……”唐绍的眼中没有凌乱，却黯然神伤。
久久的心脏翻起一滚又一滚的痛楚与悸动，竟渐渐忘记了自己身处水中。
她以为他们之间的问题已经结束了。她已经放弃了追寻答案，甚至开始害怕知道答案。可在自己的心尘埃落定之后，这个男人又偏偏再度提起。
她昨天一夜未眠，有些尴尬，也有点心灰意泠。她依旧会为唐绍动心，可她会把自己的感情收敛妥当。他不会回应她不要紧，她会把对他的感情放在心里，绝不惊扰他，她要把这份心意当做自己的事情，暗自欢喜，然后在分别之时微笑离去。
她用了一整晚的时间来安放她的爱情，可就在这二十八度的游泳池中，这个男人只用了一句话便彻底打乱了她精心规整的一切。
他说他确实在躲着她。
她的大脑混乱得如一片风暴中的芦苇花，她不知道自己此刻脸上有怎样的表情，只是，她不能停止看他。
唐绍扶着她腰部的双手温热，看向她的目光变得深邃而忧伤。
他缓缓开口：“九岁那年，我被李博一绑架……当时被绑走的……不止我一个人。”
唐绍平静的话语令久久感到震惊！看着他痛苦悲伤的眼神，她似乎能感觉出他正在往自己伤口上撒盐。
唐绍的双眼慢慢弥漫出苦涩的微光：“当时，和我一起被绑走的……还有我的妈妈。”
久久睁大了双眼，心脏砰砰直跳！
曾经他和自己说起过这段往事，但他从没提过他的妈妈，久久隐隐有一种恐惧感。
唐绍的语气平静得充满了悲凉：“我们被关在一间地下室里……黑暗，冰冷刺骨。她用墙垛磨断了绑在手腕上的绳子，然后挪到我身边帮我松绑。我们把门堵住，她让我从地下室的窗户逃走，我踩着她的肩膀，用地下室里的烟缸凿碎了玻璃，爬了上去。我凿碎玻璃的声音引来了守门的人，她用力把我托出窗外，让我赶快逃走，我拉住她说什么也不愿离开。她几乎快要崩溃……声嘶力竭地对我喊，跑，快跑……于是我就拼命跑，发疯地跑……”
久久目不转睛地看着面前这个神情落寞的男子。游泳池里的水仿佛降到零下，令她渐渐感到自己的手脚僵硬且微微颤抖。
“在我逃出来的那一刻，我感到极度的恐惧与绝望，因为我根本不知道我和妈妈将会遭遇什么？她也许已经死在里面，我也许会被抓回去继续做筹码……”
久久几乎忘了呼吸，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他如此真切的情感宣泄。
“我至今不能忘记那种绝望和恐惧。”唐绍的双眼仿佛笼罩在永不消散的迷雾之中，“久久，遇见你……让我再一次感受到了那样的绝望，那样的恐惧。”
久久感到深深地震惊，她摇了摇头，嘴里不禁唤出他的名字：“唐绍……”
“我躲避的并不是你，而是我自己的心。”唐绍像是在仔细挑选合适的词语让她理解一样，用温柔的声音慢慢说道，“想要拥有你是男人的本能。即便是我这种人，也想把你留在身边。可我不能这样做，我必须要让自己疏远你。”
久久从没听说过一个男人表达爱意，竟能够如此深情内敛。她难以置信地陷入一片寂静的感动之中。
“如果我继续靠近你，我将无法猜到你和我的结局，这令我感到很害怕，因为，我不想你因我而受到任何一丁点的伤害。而让我感到绝望的是……我会永远处在残忍黑暗的风口浪尖，所以我永远不能靠近你。”
冰冷的惆怅与温暖的欣喜在久久的内心深处纠缠翻滚。
原来，不只是她一个人被那股叫□□情的力量牵引着，原来，唐绍并不是因为讨厌她才躲着她。
“我不该那样躲避你，我很抱歉现在才把这些和你说清楚。”唐绍的眼中透着无尽的悲伤，“我可以向你保证，我绝不会成为你的困扰。”
他多么想一直看着眼前美丽的女孩，可他不能，他不能再看一眼，否则，他辛苦掩盖起来的情感会在久久一个水波转动的眼神中瞬间喷涌而出。
他无比的失落与哀伤，慢慢移开目光，看向昏暗的远方……
可就在此刻，久久柔软的嗓音静静敲击着他脆弱的耳膜，令他再也承受不住。
“我也和你一样。”
久久静静地凝望着他，眼眶湿润，格外迷人。
唐绍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他紧紧凝视着眼前的女孩，目光中隐隐掺杂着凌乱的暖流。
“你就没想过，我为什么那么在意你有没有躲着我吗？”久久双眼闪烁星辰般的光彩，她稍稍弯起嘴角，看起来幸福而悲伤，“唐绍，我也想要留在你的身边。”
唐绍心潮腾涌，可一阵炙热的感动过后，凶猛地悲伤成倾盆之势将他心中所有的欣喜冲刷殆尽。
“我知道留在你身边意味着什么，可是，唐绍……”久久勇敢地望着他英俊的双眼，“我愿意追随自己的心，就算结局难料，我也不想有所遗憾。连我都可以拿出勇气，你又为什么会退缩？”
唐绍的心从来没有如此猛烈地跳动过，他的血液在逆流，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水中沸腾。
他心爱的女孩也愿意去喜欢他，这大概是世上最美丽的奇迹。
可是，仅此而已。
知道了久久的心意，他就已经满足。不论他的内心感受如何汹涌，他都打算深埋于心，他必须深埋于心。
用一辈子去怀念就够了。
就够了吧？
他的嘴角有一抹淡淡的笑容。他情不自禁地抬起手，一生就这一次也好，他想抚摸一次带给他空前绝后的温暖与感动的，美丽的脸庞。
他的手指轻轻触碰到久久细滑光洁的脸颊，温暖美好的温度沿着他的指尖缓缓淌入他封藏已久的心灵。
唐绍的手指带着温柔的温暖，这轻轻的一个触碰，让久久难以形容的感动与悲伤。他触碰的似乎并不是她的脸颊，而是她亦坚强亦脆弱的心……
像枯树吸收甘露，像春风融化冰寒，唐绍灰暗的血液正在发亮变暖，可他就要在此刻再次自戕他残缺的灵魂。
“能听到你的这些话，就算此刻死去，也值得。”他发现自己的视线渐渐模糊，快要看不清久久美丽动人的容颜。
“唐绍”
“久久。”
唐绍打断了她的话。
他低下头紧闭双眼，再抬起头的时候，便已经压制了所有的情感，清俊的眼眸也恢复了恍如隔世的淡漠苍凉。
“我不能让自己伤害你。”
他自以为他的语气冰冷如铁。可是在久久眼中，无论如何，他的痛楚与忧伤都真切得如同她自己领受一般。
在她面前，他无所遁形，只要他的心还在滴血的话。
静默的泳池依旧温暖，可是水中的两颗心却如落上冰霜一般寒冷。
唐绍，姜久久。
他们了解了彼此的心意，却为这欣喜而无望的爱情莫衷一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