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心碎(1 / 1)
简单收拾了行装,阿绫看着一旁脸色黯然的丈夫,心中也满是酸楚。
“香王,”她倚在丈夫肩头,“别这样,我这不想与你分开,但是没有办法,”她咬咬嘴唇,欲语泪先流,却还是强打精神,“你可以经常来看我和儿子啊,祖母特意让我暂时住在专门给她清修的地方,离这里很近的。”
“阿绫,”他回身紧紧抱住妻子,眼中满是苦涩,“是我没用,我保护不了你们母子。”
“不是你的错,怪就怪人言可畏,众口铄金。”她抱紧丈夫,拼命控制住自己,却还是忍不住抽泣。
“阿绫,别哭。”虽一直劝妻子别哭,基盛却红了眼眶,“我一定会尽快把你们接回来,一定!我会经常去看你,不,每天,我每天都去,你不许赶我走!”
虽然一直告诉自己不能哭,但听着丈夫的承诺,阿绫最终失控,在丈夫怀里痛哭失声。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就是因为活得自在一点坦率一点,就必须要承受这么多非议吗?就必须要承受爱别离的苦痛吗?!
即使再悲伤,再不舍,到最后,基盛还是把阿绫母子送到她们要清修的地方。池禅尼站在门口,见他们都是眼圈红红的,叹口气,对基盛说:“放心吧,这里的女尼们都是很好的人,会照顾好她们。等谣言一过,你们还会像正常夫妻一样。在这之前你也可以经常来看她,我都说好了。”
“谢祖母。”两人强笑道。阿绫看看怀中的儿子,小家伙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却格外敏感,到父亲要走的时候,他突然嚎啕大哭,哭声刺痛着在场每一个人的心。基盛觉得心快被撕裂了,他真的想把她们母子带回去,或者干脆就住下来陪她们,但是他什么也做不了,最后只能一步三回头地踏上归途。
“小姐,”阿菊抹着眼泪,为自己看大的小姐心疼,“您这是又何苦?”
“如果我不这么做,难道要等着那边开口赶人吗?”虽然脸上还带着泪痕,但眼中的寒光却让人心中一凛。阿绫拢拢头发,“应该过不了多久,如果我没估计错,谣言很快就会销声匿迹。”
“唉。”
“唉。”
“唉!”
“时子,你就饶了我吧。”平清盛揉揉眉间穴,“你已经叹了无数个气了,说吧,怎么回事?”
“还能怎么回事?”时子白他一眼,“那些乱七八糟的谣言这段时间几乎听不到了,您是不是可以下令把阿绫接回来了?莫非你就是要儿媳在外面住着?”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清盛连连陪笑。
“姐姐,当初可是绫子夫人自己要求走的,又不是姐夫的错。”坐在下面的平时忠忍不住说道。
“那是阿绫懂事,不想给我们添麻烦!”时子瞪了弟弟一眼,“你不许说话!”
平时忠张张嘴,在姐姐的威力下,最后只能装鹌鹑。
见小舅子受了自己牵连,平清盛连忙说:“其实我也有这个打算,想把阿绫接回来,你以为我愿意看着基盛这么疲于往返?三个月,几乎天天都这样!”他叹口气,“只是我现在不敢大意,现在我刚刚提了正三位,可能过不了多久就会成为参议,这是我们平家一门的关键时期,我是一点差错不敢出,所以,你也体谅体谅我,我保证,等彻底风平浪静,我就让基盛把人接回来!”
“那要什么时候?您能不能给我一个准信?”时子也很无奈,“我很喜欢这两个孩子,不希望他们受委屈。”
“也快了吧,”平清盛挠挠头,“你看,现在已经几乎没有人提那些事情了,估计用不了多久就会彻底被人遗忘,那时候再把人接回来,才是妥当。”
平时忠坐在下面,表面吊儿郎当,心里却是翻江倒海。想当初他费尽心机让人传谣言,就是为了找机会离间绫子和重盛一系的关系,如果不行就干脆让她在平家失去立足之地!原因无他,全是为了自己嫡亲外甥宗盛能当上独一无二的平家接班人!绫子虽然只是一介妇人,但他在以前就看出来这女人绝非等闲之辈,才智和胆识都会成为夫家的助力,虽然失去了信西入道这个养父,但朝子这个养母还在,而且上西门院似乎也对她青睐有加;再加上西城家族在地方的实力,实在很难让人不动心。这样的女人偏偏让重盛那一方的人得到了,本来就要成了气候,再加上这么一个人,那他的亲外甥怎么办?如果自己得不到,那也不能让对方多一个帮手!结果可好,本来一切都很顺利,姐夫本来对这个儿媳就不放心,只要再添一把火就可以让她处境尴尬;偏偏这丫头不按常理出牌。被问话的时候,无论她是为源家公子求情还是不求情,他都可以借题发挥,前者自然可以说成早有情愫,后者就是落井下石冷漠无情;可她偏偏两个都不选,反而落了一个“坦荡率直”的美名。这条路行不通就换一个方法,既然姐夫一直想成为参议,就可以利用这个由头建议姐夫让绫子暂时搬离平家,他再找机会制造点事端,让她想回都回不来;结果人家自己提出搬出避风头,博得了平家上下几乎所有人的同情,看这个架势,说不定马上就回来了,那他的这一番盘算岂不是打了水漂?!
不行,还没完呢,只要她还没有回来,就还有机会。他暗暗想道。
“香王,要不你这几天不要来了。”阿绫抚摸着丈夫的脸,担忧地看着他,“你瘦了好多,我实在不忍心……”
“瘦了?我哪有!”基盛拍拍胸脯,“这叫结实。倒是你阿绫,脸色很差,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他搂着妻子,轻声问道。
“那倒没有,只是这几天嗜睡,不知为何,也许是因为天气热了的关系?”阿绫摸摸脸。
“还是请母亲或祖母专门派人照顾你吧,我又不能时时刻刻陪在你身边,如果有什么闪失……”
“会有什么闪失?你不要担心。”阿绫拍拍他,“这里的人对我很好,我每天就是看看书而已,不会有什么事情的。”她抬起头看看外面的天色,有些不舍,“天色晚了,你又该走了。”
“唉。”基盛坐了起来,看着阿绫为他穿衣服,“那次父亲说,可能再过不久就可以接你和平太郎回去了,让我们暂且忍耐。我明天要外出公干,可能要很长时间才回来,不过我会经常给你写信,你不要让我担心。而且说不定我回来的时候,就可以接你回去了。”
“嗯。”阿绫点点头,却不由自主叹了口气。
“我也想早点接你回去,但是……”基盛抱紧妻子,“我现在终于明白当初你为什么要走了。”
阿绫勉强笑笑,“快回去吧,要不一会儿儿子醒来,你又一时半会儿走不了了。”
“唉,好吧。”轻轻亲吻妻子的脸颊,抚摸着她的秀发,“天气变热,但最近雨水多,晚上还是有些凉意,你就不要出来了。”
“不行,”阿绫摇摇头,“我送你。”
“真不听话。”话虽这么说,但他还是为妻子添了一件衣服,“小心脚下。”
将丈夫送到门口,看着他上马远去,阿绫在门口站了很久,直到阿菊出来,跟她说:“小姐,回去吧,晚上还是有些凉。”
“嗯,”阿绫缓缓转过身,脚步有些沉重,“他可能要好久才会回来,恐怕他回来的时候,平太郎都不认识他了。”
“小姐,”阿菊也有些伤感,但还是安慰道:“别这样,大人他会给您写信啊,您一定要保重自己的身体。”
“如果放在以前,我肯定会跟他一起走,只是现在……”她苦笑着摇摇头,“我是不敢再生什么事端了。”
阿菊叹口气,转移话题,“小姐,我倒觉得您应该叫个大夫过来,您的脸色真的不太好。”
阿绫点点头,不想让这个乳母操心,“好吧。”
“话说池禅尼夫人今天又送了东西来,她对您这个孙媳妇是真好。”阿菊笑着说。
“是啊,祖母大人是个很慈祥的老人,每次送来的东西也很有意思呢。”阿绫边走边说,只是心里有些奇怪,祖母大人每次送的东西里面都有一些好玩的书和有趣的玩意儿,有些东西甚至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找到的,说是给她解闷的。一个老妇人每天足不出户,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就在阿绫她们回到寺庙,关上庙门的一瞬间,离寺庙不远的银杏树下面缓缓走出一个人,一袭青色长衫,面容俊秀,神情漠然,紧抿的双唇却流露出一丝笑意。
“很喜欢吗?”他喃喃自语,回首望向庙门,目光里带了一丝温柔,“喜欢就好。”
“尼院大人,有我的信吗?”
“没有呢,绫子夫人。有的话一定会送到您手里。”庙里主持抱歉地说道。
“那就麻烦您了。”阿绫低下头,“您正在抄写经书?需要我帮忙吗?”
“绫子夫人,您现在身子不方便,就不要过于操劳了。”住持慈爱地说,“您要多休息,否则肚子里的公子或小姐会不高兴呢。”她很喜欢这个年轻的夫人,性格平易近人,更难得的是没有一般贵族女性的矫揉造作,与寺庙里的女尼们相处都很融洽,有时甚至还会照顾刚刚来到这里的小尼姑,深受她们的喜爱。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阿绫也不强求,笑笑后转身离去,愁容却在一瞬间浮上面庞。
“小姐,也许基盛大人公务繁忙,一时抽不出时间写信呢。”阿菊安慰道,心里却也十分奇怪。以前基盛大人如果无法前来,肯定是一天一封信;偏偏这次,走了快一个月,只有三封信,每封都是寥寥数语,完全没有以往的热忱和思念,更像是敷衍了事;最近十来天更是一封信也没有,实在是奇怪。
“也许,真是忙吧。”阿绫勉强笑笑,心里却有不安的感觉。
阿菊扶着阿绫回房间休息,一直等在门口的阿玉见自家小姐睡下,连忙找到阿菊,诉说心中的隐忧,这种感觉在她心里好多天,今天终于忍不住了。
“阿菊夫人,基盛大人身边只有小姐一名妻子,小姐现在不在,他这次一去近月余,莫非……”她咬咬牙,“基盛大人身边有了……”
“噤声!”阿菊瞪她一眼,小心地看看身后,拉着她走到一边,“大人对小姐什么样你也看到了,这次仅仅是偶然,而且小姐已经把怀孕的事情告诉他了,大人不会丢下小姐不管的!你不要胡思乱想!”
“……是。”阿玉强忍住内心不安,攥紧了拳。“小姐给大人写了信,我去托人寄出去。”
“去吧。”
阿玉走出寺庙,找到以往一直帮她们寄信的人,给了他一些银钱,“这次还是要麻烦您了。”她说。
“啊,好说好说。”寄信的人是个中年汉子,他收了钱,拿起信,笑呵呵地,“交给我就好了。”
“多谢。”
待阿玉离开,汉子走出家门,没有去送信,却走了相反的方向,那里有人在等着他,如同往常一样,汉子把信交给他,那人从怀里掏出钱,叮嘱道:“知道怎么做吧。”
“知道知道,就说寄出去了。”汉子满不在乎地说。
“知道就好,反正你已经做过多次了。”那人抬抬斗笠,如果有平家的人在这里一定会大吃一惊,阴影下的脸正是平家北方夫人的弟弟,平时忠。
“坏人姻缘这种事,我真的不愿意做,但是……”他叹口气,“对不起了,绫子夫人。”说完,他将信撕成碎片,扔在路上,马蹄踏过,思念的碎片瞬间被淹没在泥泞之中。
一个半月后,日夜思念心上人的阿绫终于得到了丈夫的消息,却是一个令她心碎的消息。
平家次子,左卫门佐平基盛连夜派人将一个女子送回平家,一路小心照顾。那个女子名叫阿枝,怀孕月余。孩子的父亲,平家基盛。
听到这个消息后,阿绫当即昏厥,是夜小产,胎儿是个已成型的男胎。醒来后,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用颤抖的手写了一封离缘书,派阿玉送给了平家。